第一百六十八章魔障

顫抖。

我殺人了,我,我殺人了……

張是非跪在了地上,喃喃自語的重複着這句話,此刻的他群身上下都沾滿了血漿,白色的T恤衫已經分辨不出本來色彩,頭上,腳上,手上,還有心裏。

爲什麽會這樣?爲什麽?

張是非從小到都是嬌生慣養,也經常打架,但是這殺人之事卻從未做過,或者說,除了踩死過螞蟻拍死過蚊子之外,根本沒有傷過任何活着的生命,可是如今,他竟然失控殺死了這麽多人,這怎能不讓他感到崩潰?

不得不說的的是,張是非雖然可以算得上半個妖怪,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來講,他還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而已。

雖然隔三差五的會有殺人的想法,但普通人哪有這種勇氣?

他确實算得上是一個普通人,起碼現在看來是這樣的,眼前的一幕根本讓他無法相信,眼眶中的淚水不受控制的向下淌着,劃過他那消瘦的臉,混合着血污,劃過了那已經裂開的嘴角,刺起了疼痛。

真是無法想象,原來憤怒的力量竟然如此巨大,人性的冷漠颠倒了黑白,活生生的使他崩潰失控,導緻失去了理智殘殺了這麽多的生命,這真是以崩潰來逃避現實,所能帶來的隻有崩潰。

但是,這是他的錯麽?

此時此刻,張是非除了止不住的眼淚之外,竟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這裏是哈爾濱,這裏是他的家,他殺人了,盡管那些人也确實很過分。

他此時本應該感覺到痛快的,因爲殺死他們是張是非失去理智之前腦子裏唯一的想法,可現在他的心願達成了,心中爲何剩下的卻隻是懊悔和恐懼?

這是爲什麽?

就在這時,那剛才被張是非掏開了肚子的小男孩兒竟然說話了,他現在躺在地上,四肢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弧度,血從肚子中不斷的湧出,小臉煞白,隻見他邊哭邊狠狠的說道:“你爲什麽要殺我媽媽……我們正要回家,她也不認識你,你爲什麽要殺她……?”

張是非跪在那小男孩兒前,瞪大了眼睛,望着那馬上要失去生命的孩子,一時之間,竟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啊,她們母子隻是路過這裏,看距離也不是圍觀的人,那自己爲什麽還要殺他?自己這樣,跟妖怪又有什麽區别?

想到了這裏,隻見張是非顫抖的向那個小孩伸出了雙手,想要将他抱起來然後送去搶救,可是他的手剛還沒有觸碰到那個小孩,那個小孩就用厭惡的眼神望着他,然後虛弱的說道:“你别碰我。”

“不……我,對不起,我隻是想……”張是非渾身顫抖,此時此刻的他反而更像是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殺人兇手。”那個小孩子怨毒無比的說道。

張是非渾身一顫,隻感覺到頭皮一陣陣發麻,隻見那個小孩吃力的舉起了滿是鮮血的小手指着他,然後惡狠狠的說道:“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話剛說外,隻見那個小孩子的手猛然的落了下去,眼睛向上一翻,便失去了生命。

我是不會原諒你的,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張是非張大了嘴,望着眼前這個年幼的生命逝去,他最後的話深深的刺進了張是非的心中,他頓時感覺到仿佛整個世界就在一瞬間傾塌了下來。

于此同時,他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就和剛才失控之前一般無二,隻不過,這次疼的更加嚴重,似乎他的腦漿都要蹦出來一般,但是一種聲音卻從他的心底傳了出來,那聲音很輕柔,很有磁性。

那個聲音對張是非說道:你現在殺了所有的人,已經再沒人給你殺了,所以才會如此痛苦,殺了自己吧,這樣你就可以解脫了。

張是非跪在地上,用雙手死命的抓着自己的腦袋,卻依舊抵擋不住那個聲音的傳來,一時之間,他又迷茫了起來。

殺戒一開,則萬劫不複,魔性一起,則危害蒼生。

那瀛洲陳抟老頭的話,猛然被他想起,殺戒,我不就已經開了麽?難道我真的會萬劫不複麽?

張是非想道,也許這都不重要了吧,現如今他殺了這麽多人,再想以正常人的身份存活在哈爾濱是不可能的了,或者說,連在這片土地上存活下去的權利都不會再有了。

果然,死才是我最正确的選擇麽?張是非苦笑了一下。

他望了望自己的雙手,上面已經沾滿了鮮血,再也洗不掉了,想着想着,他的淚水不住的滴在了手上。

是啊,也許他早就該死了,這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的報應,早在那畫中之時,他就該陪着徐瑩一起死去了,如果自己當初那樣做,現在也不會有這般的痛苦。

徐瑩,梁韻兒。張是非想起了梁韻兒,心中萬分悲痛,看來今生并非你不等,而又是我要違背誓言了。

他苦笑了一下,舉起了右手抓住了自己的脖子,心裏想着,想想以我現在罪孽之身也不配再擁有愛你的權利了,來生再見吧,我的愛人,如果有來生的話…………

他閉上了眼睛,然後右手孔雀仙骨猛然的發動了起來,要知道現在殺生劫已開,必定萬劫不複,即使他不死,分頭和這個社會也容不下他,而且,此時就連他自己也原諒不了自己,雖然說他并不算是一個好人,但是這些事情,還是能想明白的。

與其日後過着逃亡的日子,或者跟崔先生他們兵戎相向,還不如現在自行了斷要來的舒服,殺生劫,呵,他又苦笑了一下,看來這賊老天一直沒有停止對他所開的玩笑,自己這幻情之身本不該遭受殺生之劫,但造物弄人,這已經不是他所能理解的了。

無所謂了,就這樣吧,這個世界真的太可怕了,張是非忽然覺得好累,他想要休息了。

“來生再見吧,我的朋友們。”他喃喃自語道。

說出此話後,右手仙骨之氣猛然暴漲,他心一橫就要掐斷自己的脖子。

說時遲那是塊,正當他準備要親手了結自己的時候,忽然似乎有一股力氣阻止了他,就好像有人在掰着他的手一般,同時,一陣焦急的聲音憑空傳來:“小張!!醒醒!!!”

他渾身頓時一抖,這聲音他很熟悉,沙啞而低沉,稍帶些磁性,正是那傳授他仙骨之道與做人之法的福澤堂崔先生的聲音!

就在那一瞬間,他下意識的松開了手,然後四下的尋找着,但是卻沒有尋見那崔先生的蹤影,張是非驚訝的說道:“分頭,是你嗎?你在哪裏?”

崔先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但是他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張是非的話,依舊自顧自的喊道:“小張!!快醒醒!!!”

這兩嗓子過後,張是非頓時有些回過了神來,這才發現了身邊有些不對,隻見兩旁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那數十具屍體,這安靜的也太詭異了吧?他擡頭望去,隻見太陽還挂在天空,就在對面樓的正上方,他心裏琢磨着,從剛開始自己遇見那付雪涵到現在,應該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但是那天上的太陽,竟然還是在那個位置一點都沒有動!

這是爲什麽呢?

就在這時,那崔先生焦急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隻聽那聲音喊道:“小張!!你别着急!這一切都是假的,應該隻是幻覺而已!我之前給過你一張符,把他拿出來!”

張是非頓時有些明白了!原來是這樣,這一切都是假的!雖然他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出現了幻覺,但是現在崔先生的出現,對他來說無疑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一時間,那些輕生的念頭又都被他抛到了腦後,還好,那符他随身揣着,張是非心裏暗自慶幸着,他快速的拿起了那一張符,這時,崔先生的聲音第四次傳來,那聲音叫道:“你現在要心無雜念的跟我念一遍,急急如律令!!”

張是非聽見崔先生這麽一說,心中頓時有了底氣,隻見他單手向天舉起了那道符,然後大喊道:“急急如律令!!!!”

瞬間,那張符發出了一股耀眼的光芒,這光實在太亮了,一時間刺得張是非睜不開雙眼,隻好将雙目緊閉,同時,身體一陣乏力,不由自主的向後倒了下去。

一陣暖流過後,張是非隻感覺到一股涼爽的風混合着微微的腥氣迎面吹來,這是江風的氣味!

張是非迅速的睜開了雙眼,周圍一片昏暗,天竟然已經黑了!隻感覺似乎自己正躺在一個人的懷裏,他擡頭一看,竟然是李蘭英!李胖子抱着張是非,滿臉的焦急,而一旁站着的正是那崔先生以及易欣星。

李蘭英見張是非醒了過來,頓時大喜,他連忙對着崔先生叫喊道:“他醒了他醒了!!”

崔先生點了點頭,張是非此時才适應了這種黑暗,他擡頭一看,果真現在已經是晚上了,而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是那松花江的江邊沙灘上。

張是非心裏有些驚訝,他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嘴角并沒有受傷,渾身上下除了心力交瘁以及衣服被汗浸濕了之外,沒有任何一樣,自己怎麽會在這裏?這怎麽可能?他和付雪涵不是已經走出了老遠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那崔先生開口了,他走到了張是非的身邊蹲了下來,然後對他說道:“沒事兒了吧?”

張是非點了點頭,然後虛弱的問道:“我……這是怎麽了?”

“你差點兒自己把自己掐死。”崔先生叼着一根沒點着的煙有些心有餘悸的說道。

原來,這張是非方才确實是被困在了幻覺之中,崔先生和易欣星出門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由于堵車,等趕到江邊跟李蘭英會和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由于之前易欣星的‘紅沙問路’指示,那張是非此時應當就在松花江畔,于是三人便沿着江邊尋找,等找到張是非的時候,正好見他爆仙骨要掐自己的脖子,于是李蘭英慌忙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動,崔先生見多識廣,他見張是非目光呆滞,三魂不定,七魄不靈,便知道他的心智一定是被什麽魔障所困,失去了常理,于是便按住了張是非背後的‘托生門’。

這‘托生門’是一個穴位,同樣也是魂魄離體時的出入口,崔先生知道隻有這樣張是非才能聽見他的聲音,于是便将張是非解救了出來。

張是非聽那崔先生說完後,不由得後背直冒冷風,這是幻覺?可也太真實了吧!到底這是怎麽回事兒?漆黑一片的夜空,真想不到,他竟然被困在了幻覺中長達半天之久,可這不對啊,他分明記得自己是跟那付雪涵一起走出了老遠啊。

“對了,付雪涵呢?”張是非掙紮着起身,下意識的問道。

崔先生指了指一旁,張是非順着崔先生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那不遠處的沙灘上,躺着一個人,正是那付雪涵,張是非慌忙下意識的問道:“她沒事吧?”

崔先生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隻是昏過去了,倒是你,差點兒把自己搞死,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李蘭英在一旁也焦急的說道:“對啊,是不是那卵妖找上門兒來了?”

張是非搖了搖頭,這一切都太過于詭異,無法用常理來解釋,所以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便将自己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那崔先生,崔先生仔細的聽着,似乎想從張是非的話中得到一些情報,但是張是非今日所見,都是些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事物,所以崔先生一時也不清楚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張是非說完後,崔先生又想了一會兒,忽然,他眼睛一亮,然後對張是非說道:“你說,你見到付雪涵以後跟她照相了?”

張是非點了點頭,回答道:“是啊,怎麽了?”

崔先生慌忙說道:“快,把那照片給我看看。”

照片?他看照片幹什麽?張是非滿腹狐疑,但是也沒說什麽,便從自己的衣服口袋中摸索着,那照片果然還在,張是非把它拽出,然後對崔先生說道:“給你…………咦?”

張是非望着那張照片,心裏咯噔一聲,隻見那張拍立得的照片紙上,張是非和付雪涵兩人站在那防洪紀念塔前,周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時間是中午,但是讓張是非驚訝的是,這張照片上的兩人,竟然都沒有臉!?

兩人腦袋的位置一片雪白,就好像是曝光過度所造成的一樣,張是非十分驚訝的将照片拿給崔先生看,崔先生看了看那張照片,然後緊鎖着眉頭說道:“恐怕,問題就出在這裏了。”

張是非依舊沒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兒,一旁的李蘭英從崔先生手中拿過了照片,然後跟易欣星一起侃了起來,隻見李蘭英問道:“分頭,你是什麽意思,你說這照片有問題?”

崔先生點了點頭,剛要說話的時候,隻聽見他們右手方向的不遠處,也就是那松花江江面的位置,忽然傳出了一個聲音。

“哈哈,當然是那張照片的問題啦!”

“誰!”衆人猛然警惕了起來,然後迅速轉身向那江面上望去,隻見那泛着波浪的松花江上,漸漸的出現了一個漩渦,從那漩渦之中慢慢額浮上了一個人來。

還沒看清楚這人的面貌,就已經聽見了它的聲音,隻見他戲谑的說道:“我?我是江邊生活艱難以替人照相嚴加糊口的老大娘,也是在那街道上靠詐騙混飯吃的老乞丐,還是那跟母親回家時慘遭人毒手的小學生,哈哈,我不就是我麽?”

他大爺的!果真是這小雜碎!張是非望着江面上出現的那個孫子,不是昨晚那嚣張的小九還會是誰?隻見這孫子一臉的壞笑,然後幸災樂禍的望着衆人,張是非頓時忍耐不住,大聲的對它吼道:“這都是你搞的鬼麽!!??”

他話音剛落,隻見那小九好像聽到了什麽可樂的笑話一樣,頓時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它邊笑邊說:“當然是我啦,哈哈哈,大娘,我是本地人,哈哈,别打她,這事兒和她沒關系……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張是非果然是着了這小九的道,這妖卵小九一路跟蹤張是非,在防洪紀念塔前化身爲那個老大娘,在爲張是非和付雪涵照相的時候,就對兩人施展了某種迷魂之術,所以從防洪紀念塔離開,以及那老乞丐和他殺人的事情,其實都是虛幻的。

張是非和付雪涵其實根本就沒走多遠,而且方向還不對,隻是沿着江邊走了一段而已,在幻覺中,張是非當然感覺不出時間,所以,幻覺中沒過多久,但是現實中卻已經到了晚上。

其實,那小九是完全可以直接殺了兩人的,但卻不知道它爲什麽沒這麽做。

張是非聽那小九的譏笑聲,眼睛裏似乎都要冒出火來,他心想這孫子怎麽就這麽惡心!要殺就殺,爲什麽還要如此折磨?

于是,他便不由自主的大罵道:“爲什麽!你不是說要玩遊戲麽!爲什麽搞出這種事?”

隻見那小九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兒,然後拿出二十塊錢,一邊擺弄着一邊對着張是非冷笑道:“當然,我們當然是在玩遊戲了?你忘了?你連遊戲币都交了啊,我這不就是正在享受遊戲的樂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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