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之上,李蘭英趴在桌子上面對着張是非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
“小點聲兒!怕别人不知道怎麽的。”張是非瞪了他一眼,現在是下午三點左右,三人已經成功的擠上了火車,雙排座位,張是非于易欣星一邊,對面就是李蘭英,這胖子現在的造型兒就跟金角大王一般,腦袋上的大包顯眼極了。
昨晚,那梁韻兒母女得知三人要回哈爾濱,便做了一大桌子菜爲其踐行,酒席之間依舊是那些說不完的感謝話,好在這幾天,張是非已經習慣,于是隻是苦笑,未曾阻攔,一夜過後,清晨,梁韻兒母女早已爲三人将一切準備妥當,在村裏雇了一位老鄉,開着拖拉機将三人一路送到密山市的火車站。
張是非并沒有向梁韻兒攤牌,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說,畢竟這兩天的事情太多,來的太快,就連張是非自己也需要冷靜冷靜,讓梁韻兒這一個普通的女子觸及那不爲人知的世界,真的妥當麽?
他的腦子裏亂急了,再加上張是非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後,變的有些優柔寡斷,當時的氣氛,他實在不好意思跟那梁韻兒說出真相,就讓她再快樂一陣子,等到了哈爾濱再說吧,張是非心中想到。
雖然張是非他們極力的反對,但是今天梁韻兒還是送了他們一直到火車站,買了張站台票一直将他們三個送上了車,這途中,張是非實在是有些不敢與她對視,他心裏明白,梁韻兒的眼神裏會有多少的柔情。
火車開了,慢慢的駛出了密山站,張是非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下意識的打開了窗戶然手伸頭望去,隻見那梁韻兒依舊沒有走,隻身一人站立在遠處,呆呆的望着火車漸行漸遠,張是非望着她,随着距離變遠的關系慢慢的變成了一個黑點,然後列車轉彎,梁韻兒的身影被樹木擋住,在也瞧不見了。
不知爲何,看到這一幕,張是非的眼眶就濕潤了,也許易欣星說的對,所謂愛情,矛盾使然,帶給你無限甜蜜的同時也帶來了無盡的痛苦,人生在世就他嗎是行走于荊棘之中啊,他大爺的,看來他真的是情根深種了。
張是非十分郁悶的想到,也不知道這狗屁情根到了最後會結出什麽鳥樣子的果實。
正所謂肚子憋屈不如大家想轍,車輪碾過鐵軌,帶來的是乏味而枯燥的旅程,張是非便将自己心裏的想法告訴了兩人,他對易欣星說道:“你說,我如果跟梁韻兒把我的事兒挑明了,會怎麽樣?”
“怎麽挑明?”易欣星望了他一眼,車窗是打開的,風灌了進來,他那複古風的跨欄兒背心兒本來就不怎麽合身,被風一吹,一邊的肩帶兒便松脫了下來。
張是非想了想,便說道:“在他面前給她看一切她不相信的事物。”
他說出此話,易欣星和李胖子不可能聽不明白,于是胖子便大吃一驚然後又重新問了他一嘴。
張是非點了點頭,回答道:“是的,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太被動,我準備等她會哈爾濱抽空就告訴她。”
李胖子啞了口吐沫,這火車的破椅子似乎讓他很不舒服,于是他便扭了扭身子,他這一扭不要緊,旁邊兒那的人可就遭罪了,要知道雙人座兒,李胖子這大屁股自己就坐了大半地方,他旁邊是個小夥兒,帶着個眼睛文質彬彬的,似乎是個學生,見胖子一臉橫肉兇神惡煞的,也就沒敢言語,隻好半拉屁股坐在邊上半拉屁股懸空,胖子剛才不爽的一扭,差點兒沒把那哥們兒給擠掉地下去,隻見那小夥兒終于受不了了,便一聲不吭的拿着包起身去找别的座位。
胖子一個人坐倆位置倒也舒服,隻見他說道:“行啊老張,正好人多了熱鬧,到時候讓分頭訓練訓練她,說不定還能是個幫手呢,哈哈。”
如果真像李蘭英所說那還好了,張是非想到,而就在這時,那易欣星開口了,隻見他将自己的肩帶兒往上提了提,然後對張是非說道:“如果我是你,最好還是别在她面前暴露你這副鳥樣子。”
“爲什麽?爲什麽不能讓她知道?”張是非有些不解。
易欣星說:“将妖怪之事告訴普通人,這并不是件好事。”
列車車廂中的人群熙熙攘攘,有打撲克兒的,嗑瓜子兒的,還有抱小孩兒的,自然美人注意三人的談話,張是非聽那易欣星這麽說,便又問道:“有什麽不好?想想那蔡寒冬不也是知道麽,冬子不也是普通人麽?”
易欣星歎了口氣,然後說道:“你見過哪個普通人能看透因果?小蔡能知道這件事,那完全就是命運的安排,可是梁韻兒不同,要知道刻意和無意之間的區别。”
“我還是沒懂。”張是非說道。
易欣星便又跟他說道:“那是你還不了解命運和天道之間的區别。”
易欣星說到了這裏,便從背包中取出了紙筆,将紙鋪在小桌子上,然後拿着碳素筆在上面畫了一個點,對着張是非說道:“這是什麽?”
張是非回答:“點。”
易欣星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對,你可以把這個點想象成命運,我問你們,我以這個點爲中心,會向哪個方向畫線呢?”
張是非和易欣星搖了搖頭,這上哪兒知道去?
易欣星見兩人搖頭,便說道:“沒錯,你們不知道那是因爲你們無法預知命運。”
說罷,他以那個點爲中心,随手畫了一道線,然後又問道:“這又是什麽?”
張是非說道:“線啊,你剛才不是說過了麽?”
李胖子接口道:“什麽線,這分明是頭發絲兒,分頭教導我們,要不走尋常路,這樣才可以美特斯邦威,哎易哥,你是不是跟崔分頭一樣喜歡玩兒腦筋急轉彎兒?”
“滾你的腦筋急轉彎兒,說正經事兒呢。”那老易有些無語的說道,同時心裏想着,看來這倆人是中了那崔先生的毒,那老小子,滿肚子的壞水兒,不知道平時是怎麽教他們的,唉。
李蘭英見自己又讨了個沒趣,便不敢再搭茬兒了,那易欣星整理了一下情緒,然後說道:“小張兒說的對,這是線,現在你們知道這條線是向哪個方向延伸了吧。”
這不廢話麽?張是非望着李蘭英,他似乎有些懂了,但是卻依舊說不出這其中的道理,那易欣星便又說道:“這條線就是‘天道’,因爲我們知道他的方向,但是他不可以更改,明白了麽?”
張是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明白了,原來這天道也是建立在命運的基礎之上的,就像是他們身上的詛咒,四舍二劫,無一不是命運,但是又幾乎不可更改。
易欣星想了想,然後又說道:“我們的人生,出生的時候,就像是這張白紙……好吧,即使現在也是,我們無法知曉命運會在哪裏落筆,就像我們永遠不知道彩票的中獎号會是多少一樣,但是我們卻可以知道一些天道,比如,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等等,你說的我不贊同。”那李蘭英說道。
“哪裏有問題?”易欣星問道。
李蘭英說道:“現在欠債的也未必還錢啊,比如某些無良老闆,殺人的也未必償命啊,比如撞死人的就判了六年…………”
李蘭英似乎純屬是擡杠,那易欣星不像是崔先生脾氣那麽火爆,于是他便對那李蘭英說道:“殺人未必償命?嘿嘿,你們忘了之前的那幾位了?”
李蘭英頓時臉色一變,确實,報應,他忽略了報應這一詞,想想之前遇見的那些遭了報應的人,王守利,何謙,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天道果然是公正而犀利的。
易欣星見那李胖子啞口無言,便整理了一下情緒,然後說道:“你别說話了,憋着,小張,剛才我說到哪兒了?”
張是非苦笑了一下,看來這老易雖然本領高強随身還帶着一門火炮,可是說到底他還是個天然呆,讓胖子一句話就給帶跑偏了,這上哪兒說理去?
于是,他便對那易欣星說道:“你說到天道幾乎是不可以更改的。”
“啊對。”易欣星說道:“沒錯,我們的一生就像是這張紙,就像畫畫一樣,點線面勾勒出的圖案隻有快到最後一刻才能真正的看清楚它的相貌,現在你明白了命運與天道之間的關系了麽?”
張是非點了點頭,但是有些納悶兒的對易欣星說道:“明白是明白了,但是這似乎跟我跟梁韻兒攤不攤牌沒什麽關系啊?”
易欣星皺了皺眉頭,然後說道:“怎麽還沒聽懂麽?好吧,我直接跟你說了得了,其實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生活,怪力亂神之事是不可能插進他們普通的人生的,這也是天道之一。”
“爲什麽?”張是非頓時有些驚訝,爲什麽不能讓他們知道?
易欣星見他情緒激動,便示意他别叫嚷,然後又對他說道:“很簡單,在我們的世界,是有鬼有妖怪有神仙的,這點毋庸置疑,他們确實存在,可是真正見過的又有幾個呢?你想過沒有這是爲什麽?就是因爲天道不允許,你想想,千百年來積累下的文明,一旦證實了鬼神之說,無疑會是一場大亂。”
“那你的意思是…………?”張是非咽了口吐沫,他覺得這易欣星說的有些道理了,雖然還是很複雜,但是其中的意思他差不多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天道本來就不允許人涉及鬼神之事,所以千百年來,這些鬼神之事隻能存活與傳說之中。”
靠,果然是這個意思,張是非心裏一下子涼了半截兒,他問道:“如果他們知道了呢,也就是如果我在梁韻兒面前變身,讓她知道這些事,那會怎麽樣?”
易欣星聽完張是非的話,沉思了一會兒,邊搖頭邊說道:“我也不清楚,雖然說天地本不全,這個世上并沒有絕對的事情,天道确實可以更改,但是也爲此付出代價。”
“什麽代價?”張是非慌忙問道。
那易欣星苦笑了一下,然後望了望眼前這兩個剛出茅廬不久的菜鳥,他意味深長的說道:“這個,就要問你那崔哥了,不瞞你說,别看那老小子一天遊手好閑的,但是,他确實是成功破解過天道之人。”
“他遭到什麽報應了?”一聽那分頭曾經破解過天道,張是非和李蘭英兩人不由得感到驚訝,可是他遭到什麽報應了?難道是他那陰陽臉麽?
易欣星歎了口氣,說道:“他……放棄了一個深愛着自己的女人的生命。”
聽他說完,張是非頓時感覺到後背一股涼意,原來對抗天道的報應竟然如此之重!想到此處,他不由得起了一身的冷汗,幸好,自己昨天沒有跟那梁韻兒攤牌,要不然指不定又會怎樣呢,張是非現在是真怕了,哪怕梁韻兒會有一絲危險他都不允許,生離死别的苦楚,他确實嘗試過,但一次,就已經夠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嗎的,到底要我怎麽辦啊!想到這裏他又郁悶了,他真的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關在籠子裏的鳥,有想飛的願望,卻沒有起飛的勇氣,盲目的揮動着翅膀,隻會被鐵籠刮的遍體鱗傷。
“我到底該怎麽辦啊……”他趴在桌子上失魂落魄的說道。
那易欣星笑了一下,然後對他說道:“我剛才不是說了讓你找老崔了麽?别洩氣,你這種情況他也經曆過,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吧,你們很像,相信他會給你個很好的答案。”
張是非苦笑了一下,他和李蘭英對視了一眼,他大爺的,看來分頭還真是萬能的。
李蘭英忽然想到了什麽,于是他便忽然開口說道:“我說……算了。”
易欣星見他欲言又止,便跟他說:“你想說啥,說吧。”
“你不是不讓我說話麽?”李蘭英有些憋屈。
“少廢話,趕緊的。”即使是易欣星,也被胖子給弄的有些郁悶。
李蘭英見易欣星準他開口,便問道:“你說……破解天道,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可是消滅了妖卵後,我們身上的天道……就是什麽‘四舍二劫’不也會被破解麽?靠,不會是我們也要付出代價吧?!”
不得不說,一個等價交換定律,真的是把李蘭英給吓怕了。
易欣星見他問,便笑着對他說道:“放心吧,這個倒是沒關系,即使付出代價也不是你付出,說簡單些,我們現在完全就像是爲人打工,也就是爲那野仙的頭子們,消滅妖卵是我們的工作,而工作完成,它們自然會給我們發‘工資’,明白了麽?”
聽完他這話,李蘭英心裏便踏實了,這可真是等價交換,沒了後顧之憂,胖子便也跟着沒話了,起碼現在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了,還不賴。
之後,他們便沒了言語,各懷心事的坐着,火車轟隆隆的行駛向哈爾濱的方向,身邊的旅客走走停停,他們的表情看上去似乎都有自己所迷茫的事情,人生就是這樣,不斷的邂逅不斷的告别。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流逝,張是非的腦子裏此時有些亂,他覺得這次旅行對他的影響簡直太大了,以至于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隻能仔細的去琢磨着這其中的矛盾關系,以及自己回到哈爾濱以後的路該如何去走。
自己如今種下了情根,胖子那兒又被植入了魔種,思前想後,這似乎并不是偶然的,也許這就是命運對他倆開的玩笑,張是非現在知道了,命運就像是一個導演,而命運的戲劇演到了這裏,似乎已經正式的走完了鋪墊,生活就像一場電影,隻是張是非無法快進,隻能一點點的看下去,等到電影的高潮部分,等到電影的結束,觀衆散場時,會不會心中留有遺憾。
就這樣,等張是非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李胖子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張是非苦笑了一下,這個沒心沒肺的貨,易欣星還在拿着手機看越獄,車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了下去,朦胧之中看得見燈光點點,火車輕微搖晃,俨然到了哈爾濱的地界,此刻正行駛在江橋之上,橋下的水面倒影着都市的燈火,泛起了一幕幕繁華的波瀾,對面太陽島上的霓虹燈閃爍,黑夜仿佛被挂上了一條條的彩鏈,夜空中漂浮着情侶們放飛的孔明燈,随風搖曳是它的命運,孔明燈代表着美好願望,張是非此刻的願望又是什麽?
可能隻是一次無拘無束的飛翔,他心裏想道,哈爾濱,我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