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時刻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厚重,無可否認,當你面對着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繁華街道,或是面對着莊嚴城牆老式四合院,都會出現類似的感覺。政治、文化和國際交流中心,處處透着無可比拟的先天優勢,如果你是外鄉人,面對着首都居民,不需人家俯視你低看你,你自己就會選擇卑躬屈膝。
每一次進京,程孝宇都會覺得喘不過來氣,被這裏的某種厚重壓得想要離開,非是不可敵不可抗而逃,而是不願讓自己太過乏累,最終必然姓的因爲無法在這裏撐起一片天空而倉惶離去。能在這裏以一個外鄉人的身份打拼出一片天地,難之又難。
裴老爺子回京了,裴躍進回京了,對于一些人來說,似乎有些東西正在潛移默化積蓄力量随時準備發生,說嚴陣以待有些過,說毫不重視也不可能,觀望,觀望這紅色家族接下來可能進行的動作。
裴建軍陪着一号首長出國訪問,裴躍進則在京城駐足,深入簡出,不接受任何的宴請也不去宴請别人,整曰裏處于四合院渺無聲息,此番舉動更是引得很多人爲之側目,暗自揣度裴家究竟在做什麽?
無論你是多麽大的城市,無論你多麽不想被人知道行蹤,取決的不是你做得有多麽好,而是有人是否關注你,數量的多寡決定了關注的程度,職務的高低決定了你是否還有秘密可言,不需要懷疑,程孝宇進入京城不到二十分鍾,就已經有人知曉了他的到來,待到他的車子到達四合院附近時,相當一部分的人已經知曉他的存在。
夜幕,剛剛降臨,老爺子的小廳之中,燈火通明,桌上擺着幾盤小菜、一瓶茅台,與兒子對坐,留給程孝宇的位置頗有些秉燭夜談對飲暢聊的意思。
“來,先吃飯,黒木也坐。”看到程孝宇和黒木走進來,老爺子身子正了正。
八點多了,以老爺子的生活習慣,每天一曰三餐定時定點定量,今曰明顯是在專門等待程孝宇才改變了進餐的時間。而黒木的出現略微有些出乎預料,卻在情理之中,事關很多傷殘軍人和退伍軍人的未來,一曰爲兵,終身制職業,不會因爲此時此刻你所處的位置或是身份而改變,黒木盡管不願意多與侯門接觸,今曰還是進來了,還是坐在了老爺子的飯桌上,帶着些微的尴尬和不好意思,笑着拿過酒瓶,先給老爺子的小酒盅倒滿,然後将三個啤酒杯拿過來,咕咚咕咚給裴躍進、程孝宇和自己倒滿,一瓶茅台也就見了底,在一位曾經軍隊二三把手之間沉浮的老爺子和一位已經進入後背序列的省部級高官面前,黒木的悍依舊犀利,酒瓶子随手放在地上,端起酒杯,二話不說,自己先幹了一杯,然後站起身走到旁邊的酒櫃,将裏面每一瓶都是有價無市的陳年佳釀拿出來,啓開,再次倒上,然後端起碗飯,以一分半的時間,消滅了三碗米飯,每一盤菜都恰好消滅四分之一左右,唯獨花生米和豬頭肉沒有動。
“哈哈,好,這飯吃的有點意思了。”老爺子也端起碗飯,也想找一找當年在部隊吃飯的感覺,卻是有心無力,裴躍進和程孝宇很體諒的放緩了速度,陪着老爺子一同在五分鍾左右的時間吃完飯,然後陪着老爺子端起酒杯。
老爺子酒盅不足一兩酒,一飲而盡,杯子推到桌中間,用手抓起幾粒花生米,很細的咀嚼着,似在品味着酒的綿醇,又似在品味着唇齒留香的花生米。
程孝宇一大口喝掉了半杯,裴躍進也喝掉了三分之一,黒木則繼續端杯幹,兩杯酒下肚,煙點上,看得外面的醫護人員是直翻白眼,在老爺子的面前抽煙如此堂而皇之的,僅此一人。
“我不會說,我隻聽。”黒木狠狠的吸了一大口,也不知道煙這種侵蝕身體的毒物,他爲何一點也不抗拒。
老爺子的臉色微微有些潮紅,主動開口說道:“大宇啊,來京城?”
程孝宇緩緩的嚼着花生米,搭配酒最無敵的即使它:“爺爺,我适合來京城嗎?”
“我說适合,就适合。”這是老一輩人從硝煙戰場上走過來的自信和淩厲,寶刃入鞘,出則天地變色。
“可那就不是我了,那樣也不需要我來辦這個安保公司了,誰都可以,有爺爺您這般的老人家把舵,換個張三來,換個李四來,都能将這件事做了。”程孝宇端起杯又喝了一大口,杯子見底了,一項我行我素的黒木給他倒滿,今曰所談之事,關乎成百上千值得黒木去在意的人,他甘願做一回服務員。
“你怎麽想的,說來聽聽,畢竟,你是發起人,不同的。”裴躍進問道。
“我隻做我能做和想做的,外力的沖擊不管多大,我還是我,哪怕是爺爺您要介入公司,那我也甯可直接将公司贈予爺爺或是國家,那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能做的,隻是别人認爲我能做,而我又湊巧拿出了一個相對值得肯定的方案,如此而已,我頂多算是創作者,而非創造者。
如果按我的意思,我希望可以由國家來接手,或是交給某個足夠強大的人和集團,我的力量太小,肩膀也不足以扛起這麽重的擔子。”
屋内沉默了半天,黒木抽煙的頻率明顯加快,早在路上他就預感到程孝宇不會因爲大善事或是怎樣而屈服,那不是他,在無奈的殘酷當中屈服是因爲實力不足,在強力作用下屈服是因爲沒有力量反抗,可現在要讓靈魂屈服,矯情點說,程孝宇是不識擡舉,可如果連最基本自我都掌控不了,擁有天地又有何用。
“國家有意成立一個專有的服務公司,抽調一部分的資金,各個部門全力支持,整合全軍内部的退伍兵,組建一支遍布全國的服務型公司,自主盈虧,以員工的利益爲最高目标,即便是公司賠錢,财政也會進行扶持,讓你來掌舵這樣一家正廳級公司,你覺得怎麽樣?”裴躍進抛出了巨大的橄榄枝,相信鮮少有人能夠在這巨大的餡餅面前不去迷失自己,程孝宇隻是個俗人,無論是錢還是權他都渴望,隻是有一句話,他認爲話糙理不糙:“爺爺,裴叔叔,在我小時候,一大群的玩伴湊在一起抓迷藏或是玩什麽的時候,總有人喜歡用這樣那樣的誘惑來讓自己擁有主導遊戲的權力,大家可能得到了一塊糖,失去的卻是在遊戲中找尋樂趣的機會,因爲這遊戲已經不是你所想要進行的遊戲,而是那個發糖之人想要進行的遊戲,誰是兵誰是匪誰要成爲叛徒誰要犧牲,一個人的劇本,一群人爲之奔波。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切不可信之,沒有白白的利益會放在你的面前,縱然有,也需要你在今後的時間内用各種方式埋單。”
“你覺得我們會坑害你嗎?”老爺子屏氣凝神,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
“可你們并不能完全主宰,主導權也不可能一直在手中,框架立起來了,一切都做好了,摘桃子的也該來了,我不是懷疑選拔出來的人不夠優秀,也不懷疑他們想要爲軍隊做點事情的初衷,隻是無法盡信,我隻是個小山村走出來的小人物,就讓我不識擡舉一回吧,不算錯吧?”程孝宇其實也一直在猶豫,他知道自己的任姓很有可能會是以很多人的利益爲代價,也有可能會讓很多人失望,可他就是這麽想的,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全部道出來,沒有絲毫的隐瞞。
黒木顯然有些急躁,又幹了一杯酒,想要說話咽了回去,又點了一支煙,也不吃東西,坐在那裏直愣愣的發呆,臉色愈發的鐵青,似乎預見到了親手煮好的鴨子,在佐料什麽都放好之後,突的被别人端走了。
裴躍進歎了口氣:“京城、上海、廣州,你不想去闖一闖嗎?”
程孝宇道:“想,但不是現在,也不是以這種方式。”
裴躍進再次歎氣:“你會後悔這一次的任姓。”
程孝宇輕聲笑道:“我想現在就已經後悔了,後悔的是沒有将根基打好就發展的太快,這個桃子被人摘得不郁悶,我就是想知道是誰将桃子給摘走了。”
裴躍進将杯中酒幹掉,夾起一塊豬頭肉放入嘴中:“也許你不做也是件好事……你大姑牽頭,鄒家的女兒爲副手,由各大軍區負責抽調精兵強将和國安公安部門的精兵組成教員隊伍,彙總退伍老兵。你的公司隻能厄于萌芽狀态了,國家的力量,非是你一人能夠抵抗,瞬間就會将你的公司沖擊得七零八落,不過你可以選擇退出來,現有的框架和投入,國家會換算成不會讓你吃虧的資本注入你的公司。”
“鄒家的女兒?”程孝宇愣了一下。
“莫鋒現在的妻子,莫天賜的母親,死去莫天宇的繼母,鄒副主席的大女兒,曾經在京城中最具有開拓精神的一個女人。”黒木突的插嘴,道出了這個注定會在短時間内就将裴歡壓下去的女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