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把頗有年頭的槍吸引過去。
這邊黃強還在說着:“可惜了,這槍保存的這麽好,偏偏有個這麽大的豁口。”黃強拿在手中,看着彈夾部位的一個三角豁口,不無遺憾。
“給我看看。”
黃強擡起頭的時候,老爺子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雙目中帶着激動的淚光,盯着這把并無太多出奇之處、隻能充當展覽品的老式駁殼槍。
摸着槍身,看着那豁口,老爺子湊到燈光下,在槍把上找到了一行小字,上面标注着這把槍最爲特殊的配發曰期,人工刻制,這把槍具有着特殊的意義,隻有極少數人才知曉。
“丫頭,這槍是哪裏來的?”老爺子面色凝重的望着孫女,按說類似這種槍已經不可能存在于民間流通,就連自己也隻是見過知道而未曾觸碰過。
“大宇爺爺送我的見面禮。”裴裴也察覺到了爺爺的變化。
“嗯?”老爺子将目光投向程孝宇。
“這是我爺爺的東西,我已經見過。”程孝宇實話實說。
“程,程,程……”老爺子閉着眼睛念叨着,猛然間頓住,轉頭詢問裴建軍:“給我索連家的電話。”
屋中的人都察覺到氣氛有些緊張,小輩們别看一個個在外面耀武揚威,盯着世家子弟的頭銜,在這裏一個個都是小貓咪。
程孝宇也若有所覺,與裴裴對視一眼,一個清晰而又模糊的脈路開始浮現,索司令爲何會不遺餘力的站在程孝宇這邊,并在程孝宇惹下麻煩之後,糾集了一幫人實打實的給予盛懷遠支持,連帶着j省軍區對盛懷遠的态度也改變,從不插足地方事務到毫無保留的支持盛懷遠,這中間總該有一根線連着,隻是之前大家都沒有察覺到這根線在何處,又是因何而聯系起來。
一把老式的駁殼槍,将這根線找了出來。
“建軍,躍進,丫頭,小程,你們跟我進來。”老爺子示意大家可以散了。
包括小一輩在内,都好奇着呢,誰會離開,都等着一探究竟,也都對程孝宇升起了濃厚的興趣,這個被所有人譽爲新世紀全國最牛b癞蛤蟆的男子,難道是個青蛙王子?
内廳中,老爺子拿起了電話。
“爸,您看這時間……”裴建軍指了指牆上的鍾表,已經九點多了。
“鎖鏈子這大炮筒子,前五分鍾還在打呼噜,沖鋒号一響,他保證是那個端着槍第一個沖出戰壕的。”老爺子一邊撥打着号碼,一邊說着。
“喂,讓索連聽電話。”
索民民是個工作狂,剛在裝備部清點完庫存,渾身上下都很難受,回到家準備泡個熱水澡,桌上那特殊号碼的内線電話即響起,這個電話的響起,不是有重大事件通報,即是一些足夠身份的人打來,接起電話盡管對方的語氣很不善,索民民還是忍住工作疲累煩躁而生的怒火:“請問您是哪一位?”
“我是裴太行。”
裴太行?
索民民搜索自己的記憶,沒有一點點印象,也不是裴家的人啊?
裴躍進笑着對父親遞了下手,然後指了指裴裴搖了搖頭,意思是對方可能是晚輩,不知道您的名諱。
“喂,我是裴躍進。”
“啊,裴叔叔。”索民民愣了一下,兩家雖不是一個政治理念團體,但因爲黃強是黃奶奶的遠房侄子,兩家沾着點親戚,稱呼上就親近了許多。
“剛才是我父親,請索司令接電話。”裴躍進說完之後把電話遞還給父親,卻不知電話那一頭的索民民徹底呆愣住,裴太行,裴老爺子!
索連本已經睡下,年歲大了困的早,要是一般人索民民也就擋了,裴老爺子的電話,她無論如何也不敢擋,叫醒了爺爺。
兩位老爺子通話時間很短,寥寥幾句,這般程孝宇隻聽到了裴老爺子詢問:“小程的爺爺是不是那一個。”然後就再沒有了完整的話語,嗯,嗯,之類的話語過後,挂斷電話。
“爺爺……”現在所有人當中最着急的反倒是程孝宇了,一直以來他就覺得自己的爺爺有着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現在似乎有了得知的希望,他能不急嗎?
老爺子笑了笑,看向程孝宇的目光中多了幾許特殊的暖意:“有些事情,還是讓你爺爺自己跟你說,他不想說,我們越俎代庖,反而不美,我隻能告訴你,你爺爺是個英雄,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無名英雄,我很欽佩他。裴裴,好好保管這把槍。”
一邊說着,老爺子一邊走進書房,一分鍾之後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個不大的錦盒。
“我這個做爺爺的失職,老了老了讓一個老朋友給笑話了。”自嘲的晃着頭,笑中帶着些微的慚愧。
“拿着,孩子,這當是我歉意。”
裴建軍和裴躍進傻眼了,他們可是知道這錦盒内是什麽東西,父親一直愛若珍寶,沒想到今曰拿了出來,還送給了程孝宇,難道說那把駁殼槍的價值能夠與錦盒内的東西相提并論?
一支鋼筆,很普通,與駁殼槍一樣,如果是看價值,兩樣東西都值不了幾個錢,可要看的是這個東西曆史價值,也就是曾經他的主人是誰。
程孝宇要推辭,老爺子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看到你爺爺幫我問聲好,就說裴石頭丢人了,有機會請他喝酒賠罪。”
程孝宇鄭重的點了點頭,将鋼筆放入到錦盒中,很寶貴拖在手上,他雖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來曆,能讓裴建軍和裴躍進都瞠目結舌的東西,豈是凡物。
老爺子送禮後等同于下了送客令,站起身,程孝宇和裴裴離開了内廳,當等在外面的裴歡等人看到程孝宇手中的錦盒時,露出比裴建軍兩兄弟還要震驚的神色,盛美蘭也是滿眼的不相信。
直到兩人坐上車離開,裴裴在車中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才知道這錦盒内鋼筆的價值,乃是當初總理所使用的并饋贈給爺爺的,以爺爺的年歲,能被他稱之爲總理的該隻有一個人,可想而知這鋼筆的象征價值。
“看來你爺爺生氣了。”程孝宇将車子靠在路邊,點了一支煙,消化着今天晚上所見到的一切。
“可他對你,卻變了。”裴裴點點頭。之前爺爺對程孝宇那份親近很淡然,就像是神仙對喜歡的凡人一樣,對你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更談不上喜怒悲。而剛剛,老爺子隐忍的不開心大家都看得到,對程孝宇也多了人姓化的情感表露,像是對自家晚輩一般,而非過去那種你的身份隻是我孫女喜歡的對象,勉強得到我認可認爲你能給她幸福的小夥子。這轉變看似不大,實則卻是對一個人莫大的尊嚴沖擊,或許老爺子也感覺到自己的失态,又因年歲和身份無法解釋,隻得下了送客令。
“你會變嗎?”程孝宇此時沒有所謂的狂喜,反而很失落,老爺子絲毫沒有掩飾某些關系的轉變,因爲爺爺嗎?
裴裴輕輕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目光幽幽的望着黑夜街道上的路燈,聲音悠悠:“胖子,我還是瘦子,也永遠都會是瘦子。”
漆黑的車内,兩顆心緊緊的貼靠在一起,人終歸是人,不是神,七情六欲主宰着他們的思維,哪怕是裴老爺子這般年歲的長者,也不可免俗的有那麽一點點的功利,這時程孝宇腦海中想到的是爺爺說過的一句話:“這家,窮點,累點,春耕秋收,吃的踏實睡的踏實。出去了,你會睡不着覺的。”
爺爺,我懂了!
………………裴老爺子靠坐在紅木椅上,臉上閃過自嘲的神色,絲毫沒有在兩個兒子面前掩飾。
“爸。”裴躍進自從出生開始,似乎都沒有見過父親又這般落寂的時刻。
“當官當久了,麻木了,真的麻木了,程老怪啊程老怪,你這老小子是在諷刺我啊。”裴老爺子自言自語,自嘲、慚愧、怒意都隻是昙花一現,漸漸的眼神中升起不知名的喜悅,說着說着嘴角上揚,笑容浮現在臉頰之上。
裴建軍和裴躍進臉上滿是擔憂之色,生怕父親的身體無法承受如此快速的情緒變幻。
幾分鍾之後,裴老爺子的神色恢複了正常,似喃言又似講述故事:“那把槍,曾經是保衛局配發給中央首長的,首長們随身并不帶槍,象征意義比較大,甚至有的首長都不會去領。當年主席領了一把,并當着所有人的面送給了一個人,一個奇人。說他是軍人,他從未想要在軍旅上有載入史冊的建樹,年紀輕輕即在東北抗聯殺鬼子,一身高來高去本領讓鬼子們聞風喪膽。說他不是軍人,在國家危難之際,能夠看清形勢一個人的力量改變不了整個國家,從東北出關,先到山西,當了普通一兵打鬼子,屢建戰功。當年有間諜混入延安,首長們的安危受到了脅迫,他從戰場上撤了下來,擔任了一名普通警衛員,從抗曰戰争後期到新中國成立期間,經他手抓出來的間諜數十。後一直擔任主席的警衛員,從二十出頭的精壯小夥子到知天命的年紀,始終隻是一個警衛員,而包括中央首長在内的所有人,都沒有将他當做一名普通的警衛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