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慶幼章一般的言行舉止竟是裝出來的,蘇牧吃驚不小,但随即就想明白了,結合一路見聞,以及齊景安先前的話,他猜出把李慶“壓”成了小孩的兩座大山——尚敬皇後和攝政王。
“我就不明白了。”蘇牧喝着那如火一般的烈酒,問道:“攝政王想轉正可以理解,換作誰都想多當會皇帝,太後來摻和什麽?她想垂簾聽政不成?”
“垂簾聽政是什麽?”李慶好奇的問。
“就是當女皇帝。”蘇牧的回答很簡練。
“不是。”李慶搖了搖頭:“她想讓她兒子當。”
蘇牧點頭笑道:“這就說得通了。”
齊家茶苑離應天城不遠,爲了避免車隊進城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來到城門口後,車隊就分散開來,分門進城,三名太監回到了李慶和蘇牧所在的大車廂裏,略顯擁擠,二人的交談也因此中斷,李慶又變成了大齡小孩,略顯詭異。
應天城裏最豪華的金龍客棧已經被齊景安包=頂=點=小說下了,所有來應天城的達官貴人們都喜歡住這裏,但再達的官也達不過太子,再貴的人也貴不過齊景安。
住進客棧後,李慶假裝醉酒,取消了出遊計劃,悄悄邀請了蘇牧來喝酒。
太子是個小酒鬼,不分好壞優劣,幾乎杯不離手,特别喜歡烈的,身邊常備。
蘇牧倒是挺理解他的,他親二伯想正式登基,肯定要殺他,他小媽想扶植兒子當太子,必然要殺他,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不常常喝點烈酒麻醉自己、刺激自己,怕是早就瘋了。
一邊喝着,李慶一邊說出了他的“家”事。
…………
先皇勤于政事,疏于房-事,妃子不少,子嗣卻不多,太子本來另有其人,但在五年前的皇宮裏的一場瘟疫中失去了性命。
那場瘟疫來得急、走得快,席卷而過,帶走了無數條生命,皇上死了、太子死了、原本的皇後死了、數名妃子、皇子死了,有人說瘟疫根本就是人爲的,但這種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查清。
原皇後是第一個病倒的,也是第一個逝去的,尚敬貴妃成爲了尚敬皇後。
原太子先亡兩天,先帝在重病之中頒诏,立李慶爲太子,如果瘟疫真是人爲的,這絕對屬于失策。
由于李慶年紀還小,無法當政,禦弟康王成了攝政王,執政三年後,李慶十四歲,到了可以登基的年紀,正要商議登基大事,不料有數位重臣聯名上書,說攝政王當政期間政績極佳,九州歌舞升平,建議攝政王繼續當政。
康王的政績不算壞,但那是先帝經營的結果,就算十一歲的李慶當政,也不會差到哪去,康王三年來主要幹的事,就是籠絡衆臣,這才有聯名上書的事。
自那天起,朝廷就亂了。
以宰相林玉君爲首的大半臣子仍忠于先皇,堅決擁護李慶登基,另一部分被康王收買的則和他們唱對台戲,而就在這時,第三方人馬殺了出來——尚敬皇後。
三年來,尚敬皇後也在經營,她沒辦法收買朝臣,打的是影武的主意。
三年時間,近半數歸順了朝廷的影武族群成了皇後的人,開始以武力威脅朝卧站到她這一邊,皇後的目的也明确,她希望自己唯一的兒子能當上太子,最終登基,
兩明一暗三股勢力,演出了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戲碼,沖突不斷,并一直在升級,直到一年半前達到了最高點——相府被屠。
林相是李慶的最大支持者,可以說是太子方的領軍人物,聲望極高,有他在搖旗呐喊,就連九州的百姓都是站在李慶這邊的。
林玉君一死,太子這方的勢力頃刻間瓦解,沒人還敢爲太子說話,害怕自己家成爲第二個林府,李慶成了光杆司令,隻有像尹公公、齊景安這類曾受恩于林相的人還在幫助他,但也隻是暗中幫助,不敢聲張。
…………
“這麽說……我抱錯大腿了?”聽完了李慶的講述,蘇牧歎了口氣,向李慶問道:“我很好奇,說句冒犯的話,你爲什麽還沒死?”
李慶笑了笑:“一點也不冒犯,其實原因很簡單,對于攝政王來說,我現在還不能死。”
蘇牧思考了一會,沒想明白:“爲什麽?他留着你有什麽用?”
“牽制皇後。”李慶直言不諱:“皇後是想我早點死的,康王不想,我一死,小商——也就是尚敬皇後的兒子就是僅存的皇子,自動升爲太子,到時皇後就可以把她的全部力量都用來保護小商,康王想殺他就沒機會了,所以他要先殺死皇後或小商,再殺我,這些年我身邊的保護力量都是康王的人,我敢說隻要小商一死,我身邊的人立即就會動手,片刻都不會等待。”
“真是一家子極品!”蘇牧笑着總結道:“所以現在的局面是,皇後殺不掉康王,所以想殺你,康王也要殺你,但想先殺皇後,你就是砧闆上的魚,是被先摳腮還是先被刮鱗都由不得你。”
李慶點了點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就是這麽簡單。”
“真像三國演義。”蘇牧忽然意識到:“皇後是曹魏,挾天子以令諸侯,擁有最強武力;康王是孫吳,執政幾年,手下有大量人才和臣子支持;你呢,連蜀漢都沒有,就一賣鞋支攤遇到了城-管的劉皇叔,最純粹的草根。”
李慶哪聽得懂這些,茫然的看着蘇牧。
“沒事,我說胡話呢。”蘇牧笑了笑,又問:“你裝小孩又是怎麽回事?”
李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登基已經不敢想了,能活着就好,裝成不懂事的樣子,也能減少攝政王和皇後的警惕。”
“不好,以後别裝了。”蘇牧想了想,搖搖頭。
“爲什麽?”李慶好奇的問。
蘇牧拿起酒壺給李慶添了酒,說道:“你是康王登基的絆腳石,是小商成太子的阻礙,别說是小孩,就是個傻子、瘋子、病殃子,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你這樣一弄,反而會讓那些暗中支持你的人失望,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你接觸過,很多人都不知道你是裝的,看到你就是個長不大的小孩,也失去了支持你的興趣。”
李慶皺起了眉,低頭沉思半晌,再擡起頭看向蘇牧時,眼中已經有了光芒:“依你看……”
蘇牧笑了笑:“不如強勢一些,橫豎是個死,不如拼一把,你演小孩演得挺像,想必是個聰明人,強勢起來應該也能表現得很出色,你越出色,支持者就越多,當然,若被康王或皇後注意到的話,死期也就越近,所以選擇權在你,你要考慮清楚了。”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受教了。”李慶沒有考慮,起身就要向蘇牧拜下去。
蘇牧連忙扶住李慶,笑道:“别,我這人喜歡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你聽過就算了,要是真照着做,提前被害死了可别怪我。”
李慶也笑道:“你這番話若是胡說八道,天底下就再沒有藥石之言了,不知……你可願意幫我?”
“别忙着拍馬屁。”蘇牧把李慶按回椅子上:“站隊問題我還得好好考慮考慮,你現在太悲催,站你這邊說不定就得掉腦袋,此事再議,對了,你身旁那兩位公公對你态度冷淡,那些侍衛都不務正業,他們都是康王的人?”
李慶搖了搖頭:“侍衛都是皇後的人。”
“那你還活着?”蘇牧今天第二次說出了這句話。
李慶絲毫不在意,笑道:“侍衛是皇後的人,可那兩位公公是康王的人。”
“懂了。”蘇牧壓低聲音問道:“兩位公公都是很強?”
李慶點點頭,也壓低了聲音:“京城排名前五。”
“厲害!那孫大勝能排進第幾?”蘇牧對孫大勝的實力比較了解。
“這就不太清楚了,前二十應該有?”李慶的語氣很不确定。
“京城果然是藏龍卧虎。”蘇牧感歎道。
…………
太子李慶又喝醉了,這次是真醉,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喝醉不是爲了借酒澆愁,也不是尋求刺激,而是高興的。
蘇牧短短幾名話,令他茅塞頓開,身旁的尹公公、齊景安等人雖然都知道他的小孩模樣是裝出來的,可看慣了以後,真把他當小孩了,有事都是他們這些大人商量,很少叫上李慶,自然也不會給他此類建議。
“橫豎是個死,不如拼一把。”這句話點醒了李慶,又讓他醉得人事不省。
蘇牧把伏在桌上輕聲打呼的太子搬到床上躺好,蓋上被子,剛拉開門走出去,就看一個人轉進了走廊盡頭的拐角。
隻看到了那人背上的衣服,似乎是某位太監的,蘇牧皺了皺眉,跟過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人影。
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吃了些桌上的糕點,又開始犯困,也躺到了床上,可睡了沒多久,房間的門就被敲響了。
蘇牧起身開門,見門外站着一名太監,身上的衣服正是先前在過道盡頭看到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