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用力嚼了幾下,伸直脖子把嘴裏的鹵牛肉咽下去,剛想起身打個招呼,就聽到了幾聲清脆悅耳的鈴聲。
鈴聲一響,拄着膝蓋正要站起來的蘇牧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呼”一聲長長的吐了口氣,皺了皺眉。
他覺得非常疲倦,力氣也随着那口氣一同呼了出去,困頓,眼皮重得像是有頭大象站在上面,肚子還沒全飽,卻沒有了食欲,隻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然而在這麽危險的地方睡覺,大概眼睛一閉就永遠也别想睜開了,蘇牧盡力保持着清醒,但在第二次鈴聲響起後,他連眼皮子都撐不住。
“殺了……他們……”在意識最終消失之前,蘇牧這樣想道。
心靈溝通着實方便,蘇牧不用自言自語,黑不用再寫字,相互間的溝通速度與準确性都有了顯著提高,但黑并沒有對蘇牧此時的想法作出回應,仍保持着影子狀态。
它比蘇牧要睡得早,第一次鈴響過後就睡着了,那種鈴聲很有名,就是專門給影魂用的催眠曲,沒想到蘇牧也受到了影響——畢竟,他不是這個身體真正的擁有者。
…………
宋忠一看到那乘轎子,就喊了一聲“不好”,但并沒有采取行動,會用鎮魂鈴的荒巫很多,玄甲軍的大部分影武都中過招,這也是軍人不怎麽鍛影,主要修煉焠體的原因之一。
在宋忠看來,蘇牧就算沒有使用影魂,自保也應該不成問題,見蘇牧站起來一半又坐回地上後,還以爲他又要使什麽陰謀詭計,直到蘇牧睡着後躺倒在地他才發現不對頭,而荒巫的那乘轎子已經向蘇牧逼進。
解下腰間的長弓,宋忠毫不猶豫的射出去兩箭,一箭射向了轎夫,另一箭則射向了蘇牧。
擡轎人敏捷的退了兩步,避開箭矢,而蘇牧根本不知道有箭射過來,大腿被箭尖劃開了一個口子,宋忠的箭術也十分高明,能傷到蘇牧,又不至于讓他傷的太厲害。
“嗷!”蘇牧猛的坐起身來捂着大腿,擡頭向前面看了一眼,見轎子已經離得很近,不由得心驚膽顫,要是這一箭來得晚一些,他很可能已經死了。
宋将軍一動手,在城牆上的其餘将士也反應過來,紛紛次,立即就有數十箭射向轎子和轎夫。居高臨下,距離也不算遠,他們射得都很準。
轎夫左閃右躲,總算是把這些箭給躲過去了,但被逼得退了十多步,離蘇牧越來越遠,而那些射向龛子的箭,則是在擊觸碰到那層黑紗簾之後,就像是水滴溶入大海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這麽一會功夫,蘇牧腿上的傷好了大半,他可沒辦法像劉公公那樣,被砍中後後隻要刃口離開身體,傷口也會随之愈合,不過他的恢複速度也比普通的影武快得多。
他在追殺轎夫,可對方的速度快得可怕,以黑爲中心帶着他繞圈子,偶爾超個近道快追上時,轎子又以極快的速度繞一個更大的圈,回到“軌道”上來。
“快回來!”陳瑞雪朝蘇牧喊道,她今天也是第一次見到專門用來對付影魂的招式,覺得很新奇,宋忠介紹這類手段隻在巫之間傳承,否則的話這仗也不用打了,盡管戰鬥不以影魂爲主,但影武不用影魂的話,戰鬥力仍會下降一些,主要還是習慣問題。
蘇牧灌了幾口烈酒,嚼了幾片腌姜,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與此同時,城牆上的将領一輪箭射完,準備再來一輪時,荒巫利用之間的空隙,成功欺近了蘇牧。
又是一陣鈴聲響起,蘇牧身子一晃,險些再次摔倒,他用力按了一下腿上的傷口,疼得呲牙咧嘴,但成功的保持了清醒。
更遠處,荒人前鋒營的人動了,他們靠近了一些,開始對蘇牧射擊。
城頭上的人射荒巫、荒人前鋒射蘇牧,兩邊都比較有節制,免得傷到了自己人,這個情況對蘇牧更有利一些,他一個人,目标較,實在不行還可以往轎子後面躲。
然而他始終都沒有往回撤,原因是黑還躺在原地。
升到了三級、能自由行動之後,黑與蘇牧就是兩個單獨的個體了,它在任何時候都可以自由行動、随意轉換形态,與蘇牧相連一開始是因爲需要,現在則是一種習慣。
睡着之後,它并不會自動跟随蘇牧行動,仍躺在原地,隻是個孤零零的影子而已,換作是别的影武,直接将影魂收回背上就行了,可蘇牧收不了黑,隻能一遍又一遍的呼喚。
他不清楚自己離遠了之後,睡着的黑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它本不需要睡覺的,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另外他也不知道荒巫有沒有别的辦法可以傷害到影魂,黑現在是影子狀态,無論是人還是影魂都傷不到它,但荒巫的攻擊太詭異,不定有直接影響的方法。
因此蘇牧不敢遠離,一直在附近周旋立回,等待黑醒來。
轎夫隻管擡轎,自始至終都沒有向蘇牧進攻,荒巫的鈴聲隔一段時間就響起,保證黑不會醒來。
就這樣耗了一會,蘇牧看出來荒巫是沒有辦法傷到黑的,否則也不用等到現在,他的任務應該是鎮壓黑,免得這個奇怪的影魂使出更厲害的攻擊,蘇牧仍不敢遠離,免得主動傷害到黑,連帶他自己受傷。
之後,攻城正式開始。
大概是黑橫在這裏的關系,荒人大軍沒有徑直往南進攻北門,而是左轉走向了東南方,應該是準備進攻東南或南門,兩萬人的數量足以同時進攻四門,但因爲蘇牧和黑的關系,打亂了他們原本的進攻計劃,隻得改道,放棄進攻北門。
當然,他們也沒忘了分出一隊人來,沖向了蘇牧,要是直接把這個影武殺死,也就不用擔心那隻詭異的影魂了。
這隊人是前鋒營分出來的,有百來人,純粹的敢死隊,沒準備活着回去的,隻求能将蘇牧殺死。
看到他們,蘇牧向城頭揮了揮手,叫道:“同志們不要怕,密集攢射,向——我——開——炮!”
荒人大軍一動,宋忠他們也開始往東門轉移,守城才是他們的第一要務,北門這邊就留下了太子、陳瑞雪、申建元、王川和專門負責鎮守北門的官兵。
一聽蘇牧大叫,陳瑞雪立即向北門的負責人道:“可以嗎?等那些荒人過來後,來幾輪範圍射擊,不用顧及蘇牧,他沒那麽容易死。”
正是因爲蘇牧,原本壓力最大的北門現在成了最輕松的地方,無論是士軍還是軍官都很願意幫蘇牧這個忙,立即做好射擊準備,隻等敢死隊跑近。
蘇牧的一隻手已經被他自己的鮮血染紅,傷口本來應該早就好了,硬是被他自己摳開,一直在流血,荒巫大概仍在鎮壓黑,這并不是件輕松的工作,隻希望那隊敢死隊能盡快到來,第一時間将蘇牧殺死。
最先到來的是幾把巧的斧子,刃長柄短,極爲鋒利,是荒人喜歡使用的暗器,也可以用來給獵物剝皮,這種投擲武器可不好接,稍有不慎手指頭就得被削掉,蘇牧一邊躲一邊退,想把那些人引近一些,好讓城牆上方的士兵射殺。
等敢死隊跑到足夠近的地方後,守城軍開始射擊,士兵的數量不少,數百支箭如暴雨般傾洩而下,敵人離得夠近,不需要用抛物線,箭勢又快又急。
十多名荒人倒下了,還有幾個身上插着箭,仍能行動,與蘇牧鬥成一團。
蘇牧沒有跑,荒人的武藝比起九州的影武來,差了一大截,他們的騎兵才是最厲害的,刀光劍影之中,蘇牧奪過來一對單刀,使得虎虎生威,沒一會就斬殺了三個人。
守城軍的箭又到了,這次的箭雨更加集中,又射死了十多人,增加了七八名傷者。
受傷的那些人開始進攻黑,方法自然是攻擊地面,不過這樣是沒辦法傷到黑的,地面被砍出了個大坑,黑仍躺在坑中間安睡,絲毫不受影響,蘇牧倒是希望它被砍到,疼醒過來。
當敢死隊的數量減少到五十左右,地上多了很多武器,蘇牧又開始向轎子進攻,他也采用了投擲的方式,力求傷到一個轎夫,打破轎子的平衡,追起來就容易得多了。
一陣陣的箭雨射下來,轎子的闆子上已經釘了幾根,轎夫們額頭上也出現了細細的汗珠,跑着跑着,蘇牧忽然意識到在他開始追轎子之後,悅耳的鈴聲就不再出現了。
莫非要停下來才可以施巫術,轎子在動的時候使不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蘇牧加緊腳步繼續追,地面上已經插滿了箭矢,追在他身後的敢死隊也越來越少,就在這時,轎子前面的黑紗簾終于被掀開,從龛子裏面鑽出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