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國家領導人吩咐下來的事情,部長說“我親自去辦”那也是親自與副部長或司長們開個會,說明事情的重要性,然後指導司長“你親自去辦”司長再找處長們開會,處長們再找科長們開會一歸根結底,科長們能親自去辦的事情都不多。
政府工作繁雜,各種要求和規矩衆多,做官做的久了,科長也容易丢三落四。所以,要想真的又好又快的做事,科長辦也不是最快的,科長或處長監督着下面的主任科員和副主任科員去辦,才能真的做好事兒。
如果某位處長能在司長的囑咐下,在副部長的親切關懷下,在部長的關注下,親自抱着文件去各個部門蓋章,那就是一路綠燈常開了。
就像是在座的範司長和周司長,前者還是科班出身的工程師,但也說不上建築規劃…的具體工作流程了。周司長更是從下面組織部升上來的職業官員,一點專業技能都不知道,什麽港口建設的攻關小組,他也就知道要人罷了。
要說他們的作用究竟在哪裏,那就是知道把工作分配給誰。
不用他們說話,陳易挂着聆聽卷軸,一樣能聽到。
他隻耽擱了半分鍾,就命令道:“去把規劃司的李處長,人事司的柯主任找來。”
裸熊“哦”了一聲,向外走兩步,手腕擡起對着嘴巴就說話。
石秘書這才知道,人家帶着人呢。
“陳先生,找李處長和柯主任做什麽呢?”他笑的眼紋都起來了。
陳星沒理他。
石秘書一急,咬牙道:“有什麽事,咱們到裏面和部長說。”
他也顧不上自作主張了。
“部長要是有什麽想說的,他自然會說,你急什麽?”陳易闆起臉的時候,威嚴十足,很容易讓人忘記他的年齡。
石秘書張張嘴,最後還是閉上了。
李處長和柯主任來的極快,每人身邊還跟着一名武館學員。
石秘書先去通知了部長,又迅速轉回,堪堪搶在陳易前與兩人握手。
他的眼神像盯着老鼠的鷹,非常犀利,口中說道:“陳易先生是陳委員的孫子,咨詢一點事,你們有什麽說什麽,不許含糊,知道嗎?”
有啥說啥,就是啥都不許說,最好含糊。
一個處長一個主任,要是聽不明白石秘書的話,撞死在豆腐上也就成了。
陳易自然看明白了他的小動作,卻漠不關心,隻作不知。
石秘書站到了一邊,勉強笑笑,心想:這下是把陳易給得罪了。
範司長和周司長鼻觀口,口觀心,如老僧入定般,默然不語。
後者其實有心亡羊補牢,像石秘書這樣,說兩句話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
他是部長任命的,但不是部長的秘書,何必巴巴的得罪如日中天的陳家。過得去也就罷了。周司長瞥着陳易,心想:年輕人火氣旺,不知道政府工作的難處。事情要是能這樣順溜的下來,一個部門大幾萬人,何至于天天喝茶看報。
工作是等出來的,不是做出來的。
周司長早就有此體會了。
李處長和柯主任,也漸漸的體會出氣氛了。
被喊到部長辦公室的〖興〗奮勁兒也弱了,見到陳委員孫子的功利性更是幾近于無這從握手的搖擺程就能判斷。
陳易表情都幾無變化,按着桌面上的文件,問:“我要挑選一支技術攻關小組,就從咱們部下屬的研究所和設計院挑選,你們推薦一些熟悉的人選……”
他說的很慢,而且重複性很強,盡量讓兩人聽懂,随後道:“你們覺得,哪些研究所和設計院應該優先,還有總工程師的人選,你們覺得由誰來擔任?”
李處長和柯主任沒開口,但腦袋卻不由自主的在轉動。
陳易灌了一口礦泉水似的精力恢複藥水,仔細“聆聽”。
“陳先生,這個事,不好辦啊。”李處長率先開口,露出愁容笑道:“您知道,如今機構改革,下面的研究所和設計院都已經獨立出去了………”
陳易揮揮手,阻止了他的辯白,卻道:“裸熊,你去喊鄧雲霞副處長和毛學古副處長來。”
他話音剛落,李處長和柯主任就露出詫異的神色。
如果讓他們來組織技術攻關小組,挑選一個熟悉下面設計院和研究所的人,這的确是其第一選擇。可陳易又怎麽知道?
裸熊擡起了手腕,哇啦哇啦的下命令。
石秘書看二人的表情就知不妙,可是又沒有辦法。
難道陳易功課做的這麽好,把部裏都摸熟了?
這不可能!
石秘書在心裏搖頭,做了好幾年的秘書,他都沒完全弄清楚裏面的曲曲拐彎呢。
陳易等裸熊說完,又換了。吻道:“技術公關小組的事,先到這裏,總工方面,你們有什麽想法?”
李處長心想:交通部建港口,一般都是找謝景溫和李辰,說一個還是說兩個?
他擡眼就看到了石秘書嚴肅的表情,心裏一顫:算了,縣官不如縣管。
于是緊閉雙唇。
柯主任是搞人事的,更是不會頭腦熱,隻想:其他處室報上來的名額,都是孫德源篩選的,就算毛學古犯傻列一個技術攻關小組的名單,裏面好些人都是各單位的骨幹,肯定又變扯皮了,我沒事兒。
井易有意不說話,不止聽到了人選,而且聽到了不少處理意見。
機關幹部就是這樣,平時沉默寡言,大腦卻永不停息,做夢都在模拟整人和被整。永不停息的腦波是支持幹部生存的重要力量。不止柯主任和李處長,周司長、範司長和石秘書,同樣在反反複複的考量情況。
這些,都婁了陳易的判斷依據。
他很快抽出一張小紙條,在上面寫了孫德源、謝景溫和李辰的名字,并在後兩者上标注了“總工”二字。
石秘書伸長了腦袋也不知他在寫什麽,心裏是七上不下的不安生。
鄧雲霞、毛學古、孫德源等人很快都來了。
陳易有一樣問一樣,結果孫德源開口說話了,另兩人都裝傻充愣。
陳易也不在乎,有他們在旁,就能列出名單。
其他人還以爲是陳易先前做的功課,對陳家的力量不禁大爲佩服,但也僅止于佩服而已。
“裸熊。照名單到各單位調人。”
陳易甩出一張攻關小組篩選出來的名單,準備直接派武館學員去拉人。
設計院和建築研究所一類的機構并不都在西京,名單上的人選也許得好幾天才找得到。不過,越是離西京遠的設計院越容易拉人,就算有點小疑問和小反抗,又有什麽關系。
看陳易準備來硬的,周司長緊張了,笑道:“陳先生,您要抽調人員的話,得給部長說啊。”
“哦?”陳易坐在沙上,像是在場數人的領導似的,不停的寫着小紙條,看的衆人心驚膽戰。
如此精心的準備,建設部能赢嗎?石秘書都憂心忡忡的望着裏面,更别說是其他人了。
涉及人事,周司長勉爲其難的道:“抽調人員先要下文件,讓部長簽字,辦公室用章,然後才到各單位去勸說負責人,讓他們把人手借給我們。”
“那我反過來,先把人手借過來,再補文件,是否也有先例可循?”
“這個……”
“那就行了。”
周司長覺得自己快瘋了。
當了一輩子的官,尤其是組織官員,他是真正做到了四平八穩,這樣紛亂的局面,真是不适應。
他使勁的向石秘書擠眉弄眼,暗道:部長再不出來,我們都得被陳易生吞活錄了。
裸熊不停的摁着耳塞,偶爾還要走出接待室。
石秘書難以決斷之際,部長的司機露出頭來,做了個進去的手勢。
他渾身爲之一松,忙道:“陳先生,部長請您進去。”
陳易作伏案疾書狀“嗯”了一聲。
等了一分鍾,見他仍沒有動靜,石秘書急了,又問:“陳先生,部長要見您。”
陳易不屑的撇撇嘴:“忙呢。”
一群人頓時僵化。
陳易的确挺忙的。建築科學院的文永峰和西京設計院的王敦仁正在給他普及港口建設的基本知識。他們屬于陳系夾帶中的人物,乃是佛老介紹過來的,雖在建築部的治下,卻是不用太在乎部委的想法。
大不了挪個地方罷了。
石秘書聽了一腦子的“運河”“航運”“港務大樓”“海關”一類詞,見陳易真沒有要動動腿的意思,這才回憶起他前面說的話:部長要是有什麽想說的他自然會說。
不怨他遲鈍,實在是太少有人在省部級高官面前擺架子了。
算了。
他搖搖頭,敲開了部長室的大門。
裏面的部長早就等急了,再沒有絲毫慢待的意思,聽見門響就站了起來。
然而,進來的卻是石秘書。
這下子,他想坐下都不好意思了。
看到這一幕,石秘書也是後悔不已,借關門之機轉身,等了兩秒鍾才轉過來,道:“陳易好像不想進來。、。
“他不進來,難道讓我出去?”部長笑了。
石秘書沒笑。
部長的嘴角“師”的從上翹變成了下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