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一切,都讓他們感覺到無比的新鮮。
特别是當地人的言談與精神氣息,是馬拉城的市民所不曾有的。身爲騎士,他們見多了那些忙忙碌碌,慢悠悠,但卻沒什麽目标的市民。似乎隻有騎士、騎兵或者年少的孩子,才會充滿了渴求的去努力,餘者皆庸庸碌碌爾。
可是在西馬市場,那些正在賺錢的坐商,來往于河岸兩邊的行商,以及想要更進一步的長矛士兵,來往于征兵處和招工處的年輕村民,都顯示出一種欣欣向榮的景象。
“伽魯,那個好像是你家的仆人。”臉上蘸了些灰塵的美少年忽然指着前方正在購買東西的中年人說。
大胡子瞅了一眼,也驚詫起來,說:“我去問問。”
“等等……”美少年連忙拉住他,道:“你看他買的東西,都是棉布,棉布咱們現在穿的内衣,可不就是棉布的?他自己能買得起那麽多?”
西大陸的衣料,要麽是麻屬的植物,要麽就是動物吐出的絲織品,經過地球精加工的棉布的柔軟程度雖然比不上絲綢,但它吸汗護身的作用依然存在,本着物以稀爲貴的原則,價格比絲織品還要高。
叫做伽魯的大胡子一看,不由躊躇起來,問:“他别是投靠了江甯人。巴尼,我們将他在擺渡處附近截下來……”
“擺渡船附近可有他們說的重槍,而且不許打鬧。”
“是重機槍。”伽魯糾正了一句,去焦急起來,說:“魯四是内宅的仆人,他要是投靠了江甯人,那……那……”
美少年巴尼奇怪的笑了,說:“如果是老夫人派他來的呢?”
“怎麽可能。”
“據說這裏的棉布,比城内的便宜兩倍,你家裏光是叔伯兄弟有多少?可不知道要省下多少銅币呢。”巴尼倒是有些金錢觀念,但他卻沒有想到,幾大卷棉布買下來,省下的錢是要用蜒螺貝來計算的。
當然,蜒螺貝在西馬市場基本不怎麽流通,就算是有,也被收攏到了市場管理處,全部送給陳易融化。
西大陸每個月數十萬噸的物資補給,價值上億元,陳易已經是在貼錢做建設了。俞偉超就算是爲了自己,也得想盡辦法盡可能的補充。
大胡子的臉色很不好看,再不說話,慢慢的在街上踱了起來。要是他家裏都與江甯人互通有無,那馬拉城等于是危在旦夕。身爲一名騎士,這讓他感覺痛心。
“江甯人的地盤,最醒目的就是這個……水泥地闆。”巴尼畢竟是個少年,情緒來的快也去的快,拉着大胡子道:“别管你家的魯四了,回去再問也是一樣。”
“好吧。”
“他們的地闆好像有些不一樣,你看路邊的孔洞。”
大胡子更多注意的是路邊的物品,一會兒道:“這些東西在馬拉城,似乎都有。”
“兩位公子是從馬拉城來的啊,我們的價錢不一樣哦。”說話的是個本地的坐商,經營者一家調料店。
美少年饒有興趣的問道:“價錢有多不一樣?”
“精鹽比咱們的井鹽還要好,價錢隻要五分之一,要是在馬拉城的話,價錢就是2倍,相差10倍呢。”
“差這麽多?”
“可不是。”坐商笑笑,卻沒有繼續勸說,眼前兩人不像是買調料的人。
巴尼和伽魯互相看了看,決定在市場内多轉轉。兩人都對鐵器極有興趣,那些騎士長槍、長矛等等,價格都不昂貴,隻是兩人并未帶多少錢出來。
正看的出神,天色忽然暗了下來。
“要下雨了。得快點回去了。”
巴尼的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
遠處傳來陣陣呼喊聲:“标準旅店,住到明天中午,隻要一個銅币,提供早餐一頓。”
“江甯酒店,10枚銅币,超值享受。”
“美人相伴,雨日良宵。”伴随着最後一句話的,是兩名花枝招展的女子,她們的樣貌和大胡子也相差無幾,比起巴尼來,更像是身體健壯的猩猩……
兩人頂着雨,去向普通的江甯酒店。
老闆高興的引着他們向後面去。巴尼問道:“這麽大的雨,城裏都要淹掉了,市場怎麽還好着。”
“有排水。”老闆習以爲常的指指正在吸水式的的下水道。
酒店内的陳設同樣令人驚歎,幹淨整潔的白色床單和軟中帶硬的床墊,能夠自動提供流水的水箱,白瓷似的衛生間和地闆……基本建設組尚未進行過4層樓以上的建造實驗,但讓他們裝修一兩個漂亮的酒店,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每天一個銅币?”大胡子對此表示驚訝。
“您兩個其實可以住一間,我們叫雙人房,有兩張床……”
“不必了。”大胡子立刻丢了兩枚銅币出去,道:“給我們倒熱水洗腳。”
“熱水房間裏有……”老闆很認真的介紹了房間内的各種設備,一個月前,他也是這麽問,這麽學的。足足說了三分鍾,老闆才後退着笑說:“兩位好睡。”
第二日一早,兩人從西馬标準酒店中走出來,吃過免費的早餐後,問老闆道:“我聽說西江水寨買了些奴隸,他們用在哪裏了?”
巴尼随手丢了1枚銅币出去。
“前面的西馬市場二期就有。”老闆答了一句,笑眯眯的走了。
巴尼一愣,怒言:“他竟然不帶我們去。”
“走吧。”大胡子拉了他一把,循着叮叮咣咣的聲音而去。
工地上,奴隸們辛苦的工作着。
哪怕到了21世紀,機械化也不能完全代替人的體力勞動,搬運重物等等更是常有的事。西江水寨隻有核心的30多名土著懂得駕駛機械,現在各處都在建設,也隻能用在必須的地方。
稍微靠近了一些,長矛哨兵就将兩人給頂了回來,正巧有背着蒼牛肉來販賣的村民,巴尼走了上去,問道:“這些是江甯人買的奴隸吧?”
村民沉悶的“嗯”了一聲。
“他們工作的好嗎?”
村民左右轉頭看看,小聲道:“苦的很。”
“比别的地方苦?”巴尼又遞出一枚銅币。
“别的地方,天亮了開工,天黑了放工,這裏不是。”村民揣好了銅币,繼續道:“他們晚上的時候,點特别亮的燈,黃色的,幹一晚上。”
“奴隸不休息?”
“就是睡一覺的時間。”
巴尼眼中露出喜色,如果奴隸也滿足西江水寨的生活的話,那馬拉城就再沒有指望了。
大胡子卻沒有多少興奮。奴隸就是奴隸,元老會的貴族死亡後,動辄殉葬數百名奴隸,比起這些來,江甯人至少給奴隸吃肉。當然,興許是爲了維持重體力勞動。在物産豐富的馬拉城邦,肉食算是比較便宜的食物了。
巴尼打量着周圍,問:“他們似乎建了好多條路,有什麽區别嗎?”
“硬的叫水泥,軟的是土路,碎石頭的叫沙石。”村民指了一圈,走了。
兩名貴族騎士看到的,正是邁入全面建設階段的基本建設組的工作成果。
水泥路面是最高等級的路面,從運村到西江水寨,從西江水寨到馬拉車那邊給你,全長45公裏,其他通往其他城邦的道路,隻是進行了基礎的修繕。也就是西大陸稱作是“軟”路的建設。
所謂“軟”路,就是建設等級最低的路面,設計年限5年,乃是用本地的黃土夯實而成。
普通的等級公路是沙石路面,用大型碎石機打出來的碎片,倒入挖出來的路基内也就是完成了。
雖然除了水泥路之外,所有的公路建設都很簡單,可需要的人力依舊是天文數字。
就在兩名騎士旅行的當口,第二批350名奴隸再次補充到了基本建設組。這是對史能仁的某種褒獎,是控制奴隸方法的肯定。
類似監獄的管理方法,實際上就是小區域的**管理,類似暴君的國家管理模式——其實無論是何種的社會,隻要體現出等級差異,就會有部分人民滿意。全不滿意的社會是存在的,全滿意的社會則是不存在的。下層人民永遠不會得到滿足,就像是時薪8美元的美國下層人民不會感到資本主義優越性,而月薪3000元的國家幹部卻會讓感受到社會主義的優越性。當然,好的社會讓下層人民有上升的機會和可能,壞的社會則徹底斷絕此點,隻是讓上層人民更滿意。
無論是在奴隸世界還是在監獄,如果管理者一視同仁,奴隸和囚犯就會将目标對準管理者,而若是取消了一視同仁的辦法,拉開了等級差異,那他們就會爲誰先上廁所,誰睡在最舒服的那張床上,誰吃的稍好一些而大打出手。
自史能仁的試點開始,奴隸們進入了奴隸自我管理的時代。就像是中國式的監獄,囚犯們有自己的管理者,而獄警隻需要管理囚犯管理者,不僅減輕了壓力,而且降低了風險。
當然,最後一點是史能仁認爲的。他也是如此向菱形會議廳報告的。
此時,史能仁簡直是志得意滿,隻覺得自己是整個西大陸最有權勢的人……
自從第二批奴隸來了之後,他就很少去西江水寨了。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坐着一輛吉普車,從公路的一頭到另一頭,觀察那些挂着不同毛巾的組别的工作情況。
再次來到“西馬市場”二期建設工地的時候,兩層的小樓的架子已經搭好了,除了辛勤工作的奴隸之外,土著工人也開始經常裝修。
基本建設組計劃培訓的裝修工人大約300名,目前已經完成培訓的僅五分之一,半數用在了西馬市場上。這裏是西江水寨的窗口。
史能仁輕松的跳下車,叫上同車的武館軍官王斌,笑道:“我們去上面看看。”
“我們在外面等着就行了。”王斌由于是複原士兵,因此雖然是武館十八期的學員,但還是成爲了一個土著連的連長,指揮着佘雷下屬三分之一的武力,負責各地奴隸的看管。
當然,比起稽查隊的軍官們來說,土著連隐約間低人兩等,以試驗性質居多。但王斌相信,土著連是未來的發展方向,因此主動任職。他除了不喜歡同僚看自己的眼神之外,第二不喜歡看的就是奴隸們閃爍和仇恨的目光。
史能仁有意拉攏王斌,笑呵呵的挽着他的胳膊,道:“上去就下來,也看看我們的新市場嘛。”
就在走上樓梯,快要到二樓的時候,一名奴隸忽然大聲用通用語說:“聽說我們要派去西面砍樹?”
史能仁渾身一個激靈,看着下面梗着脖子的奴隸,緩緩問:“是誰說的?”
“是不是?要我們去西面的沼澤地砍樹?”這名奴隸赤luo着上身,渾身都是鞭子印,明顯是個刺頭。他一點都不懼怕周圍的長矛兵,神廟戰場上的敵人,可比村民中招募來的二級士兵殘忍多了。
“這裏的工作結束了,肯定是要調動的,但不一定會去西面。”史能仁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時代的土著是相信瘴氣之類的東西的,事實上,菱形會議廳也給出了死亡指标,15,非常不低了。
奴隸們的恐懼更甚,有人立刻喊道:“他們一定會把我們打散,然後去填沼澤?”
史能仁轉着圈,卻沒有看到是誰在說話。
他心底湧起一股子寒氣。
今天的人帶的太少了。他看看左右,王斌和另一名三極土著士兵,各自攜帶着一把M4卡賓槍,但也許隻有兩個彈匣。樓下有一個排的士兵,但二級士兵隻持矛,三極士兵,也就是班長和副班長加在一起僅有6個,其中三個還在一期與二期之間的栅欄處巡邏。
西馬市場上那麽多的人,若是真的亂起來……史能仁運足了中氣,大聲說:“都不要着急,你們不會被打散。”
“騙人。”
“不可能。”
“沼澤地,十不存一”
栅欄處手持自動步槍的士官向這邊看了過來,史能仁恨不得揮手将他們趕回去。要是奴隸們沖破栅欄,到了西馬市場内,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再往前一公裏,又是前往馬拉城的渡口。他們隻要上了船,順流而下,不止能逃離西江水寨的控制,甚至能到别的城邦去。
想到奴隸集體逃亡,且有裹脅商人的危險,史能仁再也站不住了,他大聲命令道:“所有士兵,堅守崗位。所有奴隸,停下腳步,站在當地。”
這是一個正确也錯誤的決定。
處于長期壓迫中的戰争奴隸并非是沒有大腦的傻瓜,他們中少不了有作戰經驗的士兵。
此刻一個人大吼一聲:“他們要殺我們。”
就有人應和的喊:“殺了他們”
“我們要面包”這是得過獎勵的奴隸,在回憶那天的晚餐。
沒吃過的人更是大吼:“我們要面包”
史能仁的決定,讓三名守護栅欄的士官停下了腳步,但也激起了奴隸們的兇性。
而分散在奴隸中間的士兵,在堅守崗位的同時,也顯的勢單力孤。
堆在平地上的建築材料,已經建成的房屋,讓自動步槍發揮的餘地更小了。
一枚淩空飛翔的鋼筋,打破了寂靜,戳穿了一名茫然的長矛兵的身體。奴隸們正式開始了暴*。
180多名奴隸,或者手持工具,或者孤身撲上,向着距離自己最近的水寨士兵撲去。
“開槍”王斌發出怒吼,手中的M4卡賓槍“咔咔咔”的開始了三連射,打出了一個個血眼和土坑。
史能仁安心了一些,開始埋怨爲何不給自己配槍。他身邊的兩支自動步槍居高臨下,威力極大,但散步在四處的土著士兵就沒有那麽好運氣了……殺紅眼的奴隸奮不顧身,往往一件簡單的工具護住腦袋或胸脯,就能消耗掉十多發的5.56mm小口徑步槍子彈,五六名戰争奴隸配合就能擊殺一名三極士兵,長矛士兵更是屠戮的對象,他們也是奴隸最憎恨的監工……
當奴隸射出的第一顆子彈打在史能仁腳下的時候,史能仁終于明白局勢失控,抖動着雙手拿出對講機,并對王斌道:“退到房子裏去。”
二層的商用小樓狹窄而堅固,除了殺紅眼的奴隸之外,沒有人繼續攻擊。栅欄附近的三名士官用交叉火力阻止了奴隸們的突破,但要想救援也是沒可能的。
西馬市場一片或恐懼或好奇的呼聲。
美少年巴尼忽然将身上的衣服褲子脫去,在地上滾了兩圈,沖向奴隸們,大聲喊:“我們要自由殺光奴隸主。”
大胡子無奈至極,也隻得照此辦理。
奴隸們自發的形成一個個隊伍,除了語言相同的誘因之外,史能仁的管理模式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西馬市場失控的消息,迅速的傳遍了西江水寨。
俞偉超傻眼了,佘雷憤怒了,紅狼戴阿弟和外館軍官孫睿禾卻振奮異常。
“我要給他們一個難忘的教訓”戴阿弟惡狠狠地說。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