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負責人呢?”盧帆知道陳易的身份,有這麽大背景的靠山,胸也挺起來了,可惜他是個男的,沒有看點。
工作人員脾氣轉好,笑道:“我們所長不在,您認識他?”
盧帆理直氣壯的道:“我們懷疑來鑒定的東西掉了包,找他出來。”
“怎麽可能?”工作人員自然而然的變臉了。
盧帆一句話說出來,陳易就歎了口氣。别看兩人相差着快10歲的年紀,盧帆社會經驗還要些,,要麽怎麽說是象牙塔中人。他直接說“掉包”,那就徹底沒有轉圜餘地了——堂堂政府機構,而且是政府鑒定機構掉包了鑒定物品,論什麽理由,這種醜聞他們肯定不會承認的。
雖然對陳易來說,是否逼到牆角并沒關系,但這畢竟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和态度。
一個人,每天都會遇到很多問題,很多選擇,在社會所處的位置越深,遇到的問題就越多。因此,如果低成本的解決問題,是每個人都需要學習的社會命題。所謂政治家,就是能低成本解決問題的人——若是說說話,吓唬别人就達到目的,那就用吓唬的方式,若是用談判能達到目的,那就用談判的,更強更有力的手段,往往都意味着更高的經濟或政治成本,用在小地方,顯然是劃不來的。
盧帆話即出口,陳易也就絕了找警察叔叔的念頭,準備直接電話大舅,江甯作爲副省級的計劃單列市,那副市長的位置,還是相當有力度的,至少比什麽鑒定所,高端到雲裏去了。
然而,他剛拿起電話,工作人員就開始趕人,而且有兩名保安适時的出現,用命令的語氣道:“請你們先離開本所,有什麽問題的話,在外面解決。”
失去了票根,再離開鑒定所的話,對普通人來說就很難再通過正規渠道來解決問題了——因爲沒有證據。
中國的司法結構,重物證輕人證,在此種民事案件中,不管是陳易還是盧帆,當證人都不好使。别說警察向來偏向公共單位,就算鬧到最後一步,法庭相間且勝訴,照樣有數遺留問題等着他們。例如證明貴金屬的來源,說明渠道,舉證掉包是否存在……一番操作下來,拿回原物算是好的,要證明鑒定所的失誤都非常困難,更别說是所謂的掉包了。
盧帆大約也明白了其中一二,堅持不出去,且與兩名保安搡起來,口中喊着報警。
工作人員則在兩名保安身後,好言相勸:“你不要理取鬧好不好,對鑒定結果不滿意,你可以去别的鑒定所再鑒定一次,對不對。”
“你們都把東西掉包了……”盧帆又氣又急。
陳易歎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們出去再說。”
“我們把票根都給人了。”盧帆一愣,小聲說了一句,又被的踉跄。
再好脾氣的讀書人,這麽被人幾次三廢的搡,那都是要生氣的。奈何他身高卻力弱,想反抗都不行,氣的是口中大罵:“顧晨你個王八蛋”
他那同學,也就是二十五六的年紀,給人家做小弟都得看頭頭腦腦的意思,能有什麽作用。
陳易失笑,轉身走了出去,他還是相信政府機構的操守的,他們沒膽量揍人。至于正規渠道——在别人的地盤不好說話,那就暗自己的規程辦。
在保安的虎背熊腰下,盧帆随之走了出來,一肚子脹氣。
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後,所裏的皮科長有些緊張,小聲道:“惠科,你可問清楚了,别踢鐵闆上了。”
“沒事。”被叫做惠課長的,是個年紀略大的秃頂非胖中年人,他用軟糯糯的聲音笑道:“我問過了,那盧帆是古生物系什麽的學生,前兩個月才從外面挖東西回來,說不定運氣好,弄到一塊天然鉑金,别擔心。”
西大陸的蜒螺貝,原本就是天然形成的,成分等方面與微生物天然生成的“自然鉑”非常接近,簡單的判斷之後,負責此事的惠科長就有了想法。
中國的法律規定,凡是土地上的礦産,那都是屬于國家的。換言之,你渴了累了,從路邊揪個西瓜吃,魯迅和閏土可能不找你的麻煩,但你從地上撿塊高嶺土燒磚頭,政府是可以找你麻煩的。
惠科拿捏住這一點,就起了替換的心。
就像是盧帆猜測的那樣,鑒定機構主動掉包,或者直接動用國家公器,将鑒定物強行收歸國有的事兒并不是第一次見。尤其是收歸國有,人家是有法律支持的,就像是銀行收假币一樣正當。什麽地裏刨出來的,祖上從地裏刨出來的,路邊撿的,都可能成爲沒收的依據,是否行事這份權利,則要根據此物的珍貴程度來定了。
例如國家一級文物,國家二級文物,那是有啥錯沒放過的——老農要是運氣好,卻偏聽偏信了政府的鑒定機關,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複返。
天然鉑金,也就是所謂的“自然鉑”雖然沒有國家級人物那麽珍貴,畢竟是相當值錢的物件,它的價值可不光是鉑金本身的價值……人工提取鉑金,那都是20世紀30年代以後的事情,而在此之前的“自然鉑”數量往往稀少到數十年難得一見,具有一定的收藏價值,更别說是純度99%的自然鉑了。
當然,2001年的今天,剛剛滿足溫飽的人們,還不怎麽講究收藏,什麽狗頭金、自然鉑的,還屬于惠科長的個人愛好。另一方面,這麽高純度的自然鉑,在近代有記錄以來,基本是隻有道聽途說的謠言了,故此惠科至今也不很确定它是否真的純天然自然鉑,尤其是裏面的雜質準類,更讓他頗爲疑惑。
但不管怎麽說,光是從99%的純度替換到45%的純度,就有好幾萬的利潤,去掉分潤出去的幾千塊錢,頂他一年的工資了。
而且分潤出去的幾千塊錢也沒浪費,他當時想的是:“就當交稅了。”,現在更覺得物有所值,至少皮科長就得和他分擔危險。
可是在口中,他卻勸皮科長道:“沒事兒,就算他們知道一點,也把我們沒辦法,是不是?”
“那另一個人,知道底細嗎……”皮科長期期艾艾的。
“姓盧的研究生不認識官面上的人,安心。”惠科很耐煩的勸着,他知道皮科長這個人,那是有兩個膽的人。拿錢的時候是膽大包天,臉厚皮黑,可輪到他擔風險的時候,那就是一個豆大的老鼠膽,分泌的膽汁都不夠給蟋蟀拌根蔥的。
不過,膽子大不大是一回事,能不能擔責任是另一回事。
“那小子在打電話了。”皮科長再次緊張起來。鑒定所的裝修格局很有味道,從他們這些科長所長的辦公室裏,幾乎都能看到外面。
“我再做一張單據。”惠科長說的單據,是古董鑒定收歸國有的單據。
皮科長心裏清楚,這種東西平時用用還行,真出事了也沒用。但畢竟能抵點小風小浪,違規不違法,他也就不吭聲了。
一會兒,陳易的電話就打完了。門前還站着兩保安,但前台小妹已經坐在了位置上,于是走過去,隔着保安笑道:“麻煩再給我倒杯茶。”
門神擋在玻璃門前,隻要他不進去,就不阻攔,還是相當文明的。
前台開始裝不認識了,問:“您是?”
盧帆大怒,道:“兩分鍾前才見面的”
“兩分鍾前,我在副所長的辦公室,有監控錄像。”她指指後面。
“那這裏也有監控錄像了?”盧帆大喜。
“沒有。前台人來人往那麽多,我都記不住,裝監控錄像有什麽用。”小妹笑了兩聲,不理他了。
陳易扯扯盧帆的衣服,老神在在笑道:“那給兩個椅子,另外倒杯水,總不能讓我們站在門口?”
前台小妹向後看看,順從的遞了兩個闆凳出來,端茶倒水笑道:“您二位今天來,是想要鑒定什麽?”
盧帆翻翻眼皮,道:“你還真當不認識我們了?”
“真的。”小姑娘雙手捧心裝可愛,還真讓人發不起脾氣來。
“我們先坐會。”陳易将椅子挨在牆上,也不怕身上的真絲衫蹭髒。
“每天來的人多,您要是想歇腳的話,附近有商場有咖啡店……”前台卻擔心的想:别是靜坐的,多影響心情啊。
盧帆氣的都說不出話來了,手抖了半天,頹然喝茶,道:“陳少,看你的了。”
陳易吹着碎茶,笑道:“是看他們的。小姐,這杯茶沒剛才的好啊,像茶底末。”
“别叫我小姐。”前台開始裝生氣,玩起了電腦。
陳易和盧帆的表現太鎮定,玻璃後面的皮科長又開始緊張了,道:“不會出問題?”
“不會。”
“真的?”
惠科長奈了,心想你拿3000塊錢的時候,是一點都不手軟啊,笑的那叫一個花容月貌。在最後的耐心喪失之前,他用手拍了拍桌面上的電話,道:“你數着,那小子要是真能找到得力的人,最多5分10分鍾,人家的秘書,就把電話打我這裏了。要是20分鍾,那就是拐了一道彎,還回去就算了,要是30分鍾都沒動靜,不是人家忽了他,就是他忽我們呢。”
“是這麽個理。”皮科長開始盯着辦公室的電話看了。
惠科長向後退了兩步,看着皮科長微躬的腰,竟有些憐憫。有些人啊,好好的舒心錢不賺,自找的勞心勞力的,爲了3000塊,真慘啊
他還得意着呢,一陣“叮鈴鈴”的電話聲,就如催命符般的吵了起來。
皮科長的腿是一顫一抖,坐了半邊椅子,惠科長也是綿手一抖,定了定神,才笑道:“是所長辦公室的”
“還好,還好。所長業務忙啊。”皮科長看着惠科長讪笑,兩個人都有點心裏發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