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要維護自己教會的尊嚴,兩位外國友人則不願輕易妥協。
好在大家都是文明人,除了争執的聲音略大,并不影響其他人的觀賞。
不過,衆人的心思也沒放在藝術品上。
簡簡單單的幾句翻譯,再加上豐富的聯想,大家得到了遠勝藝術品的快感。許多人放着數千萬美金的古董不看,一門心思的研究高等猴戲,令人不禁爲傳說中的藝術熏陶而傷心……
一串誰都看不見的亮光過後,左手虎口處的印記,說明感知卷軸已經生效。
陳易毫不遲疑的向前走了半步,接着又走了半步,借着巨大圓柱的遮掩,凝神看了過去。
與以往随意觀察小東西不同,有兩個成年人合抱粗的石柱,看的他一個勁的眼暈。
效果是……相當的不明顯。
“全體元素組成時間:3652萬年”
陳易登時傻眼,現在判斷的,竟然是石頭成型的年代。
好在沒有時間限制,他有的是時間慢慢嘗試。整體判斷不行,那就在雕刻的痕迹上下功夫,繼而可以再看裂痕内部。
至少是上千年的風吹雨淋,令著名的薩摩圓柱也承受不起,露出了絲絲窘相。不過它外部的損害并不深,否則也不能得到教皇的看重。
然而,順着裂痕看下去,卻讓陳易看出了問題。外圈的雕刻痕迹來自2230年前,可是内裏的一些地方,雖然沒有雕刻,卻明明白白顯示着來自1700年前,材質也變成了自然混合物——換言之,内外相差500年的圓柱,裏邊甚至不是石頭。
他再次看了一遍,依然如此。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此著名的羅馬圓柱,本就該用整塊的石頭雕刻而成,而且作爲被教皇收藏的珍品,誰會在1700年前将裏面掏空,放進什麽“自然混合物”。
陳易越看越入神,一會竟走到了柱子旁。于是場中的景象略顯詭異,兩名外國老頭和一個較帥的洋人老頭,再加上一個搖頭晃腦的少年站在了場中,而數冠冕堂皇的先生女士們,則傻乎乎的圍在一邊,像是準備啄食谷子的雞仔。
“怎麽了?”韓婕扯扯他的袖子。
“有點奇怪。”陳易也發現自己身處數眼球的焦點中,稍向後退了幾步,轉身問郎教授道:“他們說這個柱子是教皇留下的?哪一任?”
郎教授想起那隻湯臨澤作假的瓶子,多少對他高看一眼,于是稍算一番便道:“實際上是第三十任教皇,聖馬賽一世,他隻做了一年,大約是在公元三百年的時候。”
幸虧他出身考古系,換個普通天主教徒,都不定這麽清楚。
陳易眼前一亮,道:“那就是1700年前?”
“是這樣沒錯。”郎教授點頭。
陳易“哦”了一聲,不知在想什麽。
洋帥哥豎着耳朵聽了半天,卻再沒了下文,滿臉扭曲。
又過了幾分鍾,兩個德國老頭和一個瑞士老頭終于累了,他們招手令侍者送來紅酒,大口的喝着,然後一邊研究圓柱,一邊準備着接下來的措辭。
另一名神父匆匆而來,他左右看看,然後拉過斯坦尼克問道:“究竟發生什麽事情?”
“兩位嘉賓認爲薩摩圓柱造假,并對此大肆評論,阿爾方斯很認真的與他們辯論……”
“有些過于認真了。”神父用的是英語,但語速不快。
“但您知道,阿爾方斯就是這樣的人……”洋帥哥所謂的攤開手。
“他們影響到了其他客人,請他們到樓上讨論。”神父用命令似的語氣,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郎教授看不過眼,他早到了倚老賣老的年紀,于是毫不猶豫的道:“神父,我想我們有在此讨論的權利,而且也有權利懷疑薩摩圓柱的真假。”
神父停下腳步,道:“薩摩圓柱由曆代教皇收藏……”
“那是你們的信仰,不是我們的。”郎教授哼了一聲,道:“我信仰科學,我們可以互相撰寫論文,讓世界來評斷。”
教授胖胖的身體,語氣卻是直率而強硬。
陳易聽了大感振奮,不由爲其叫好道:“兩位德國先生,隻是指出你們的圓柱有瑕疵,這也是事實,憑什麽不能說?”
兩位中國人摻和了進來,用的又是普通話,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有喜歡熱鬧的,根本不管狀況,立刻喊道:“老外不是言論自由嗎?說說有什麽了不起。”
旁的人聽了是一頭黑線,言論自由是美國人的事兒,教會可從來不講究這個。
神父覺得有些棘手,他們是想來宣傳教義,發展信徒的,不是來和人家争鬥的。在郎教授認真的表情前,他不得不去勸說自家人道:“阿爾方斯,薩摩圓柱的事情,明天再解決也不遲。”
“他們不能評論教皇的收藏,這是千年前就傳下來的……”阿爾方斯同樣是個倔老頭,手上聖經攥的緊緊地。
教會和學校最是盛産固執己見者,且都是以大義的名目。就在說話的當口,兩位德國教授已充分吸收了紅酒的能量,開始了新一輪的戰鬥。
不知他們說了什麽,阿爾方斯忘了神父适才的話,再次用德語唠叨起來,洋帥哥臉都紫了。
房間内的聽衆越來越多,相比之下,中國人相信教授勝過教徒,所以言語的風向都是一邊倒。
在場的皆是教會爲了日後發展而邀請的嘉賓,若是因此而産生負面效果,那真是要氣死一大群人。
眼看事态即将擴大,神父立斷道:“行了,請他們在外面讨論。”
他頤指氣使的模樣,很好的體現了其梵蒂岡高層的地位。
到外面讨論,那就是要趕人了,郎教授站出來反對,沒有任何效果,眼看着身材高大的保全,以及長相帥氣的斯坦尼克已經上前,陳易忽然大聲道:“薩摩圓柱是假的,事實俱在,你們法掩蓋,我們可以請媒體來見證。”
他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又确實的感知到圓柱内部,底氣豪壯如牛。
教會在媒體面前,從來隻有醜聞的份,神父一聲不吭,隻是使勁揮揮手,想趕緊結束。
不知出于何種目的,洋帥哥停下了腳步,用中文問道:“你說事實俱在,那麽是有證據了?”
“當然。”陳易看在郎教授的份上,硬着頭皮道:“薩摩圓柱,内外并非一體,它在被聖馬賽一世收藏之後,掏空了柱心,填充了其他東西,所以并非是原始的羅馬圓柱,兩位教授指出其有瑕疵,正是尊重事實。”
阿爾方斯要聽了翻譯後,才明白他說了什麽,這位忠貞的教徒難以置信的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在指責教皇造假?你簡直……”
他的手指都抖了起來。教會的翻譯學的活靈活現。
郎教授用巨大的身軀擋在衆人身前,微微扭頭,問陳易道:“你有幾成把握?”
先前破碎的瓷器給他留下了極好印象,若非如此,他絕對問都不會問一句。
“圓柱内部和外部,是不同年代的雕刻,至少相差幾百年。”陳易肯定的說。
郎教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問爲什麽,而是走到前面,緩緩的道:“沒有那麽嚴重。我們可以用簡單的方法來檢測,如果石柱内部的密度與外部密度相當,那麽就能證明是同一種石頭,反之則一定是另行填充,從而證明程先生的猜測。”
神父愣了一下,随之搖頭道:“這不可能,先生們,我得請你們離開了。”
郎教授向另兩位德國朋友翻譯了适才的話,後者連連點頭。
在場的人聽的興趣大增,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有人就叫道:“現場測測看。”
還有懂些的人道:“就像阿基米德測皇冠是嗎?”
此時此刻,幾乎整個宴會的人都聚集于此,神父一時間措手不及,但他心裏清楚,再想簡單的将人趕出去,已不能解決問題了。若是這樣做,那整個使團來中國之目的,不僅法達成,更會有不少的後遺症。
他看向阿爾方斯,問了一個類似郎教授剛才所問的問題:“薩摩圓柱是一體雕刻的,你确定嗎?”
“相當确定。”阿爾方斯滿懷着宗教情結。
神父繼續沉吟着,随後,在一群人的催促聲中,決定道:“如果大家真的希望檢測,那麽出于開放的精神,我們會做一次,請中立的專家來進行驗證。其實,大家對我們始終有一種誤解,認爲教會是封閉的,是守舊的,但事實上并非如此,我們也應用新的技術,相信新的思想,最初的探險家,最初的藝術家,最初的科學家,都出自教廷,我們始終在爲世界貢獻力量,并且希望更多的人能與我們共同奮鬥……”
除了開始的兩句話,他主要用來鼓吹和宣揚。
酒糟鼻的德國老頭等他告一段落,用英語慢慢地道:“你所謂的中立專家,是什麽人?”
“教廷并非第一次遇到您這樣的疑問者,我們也并非第一次作出解釋,會有專家來進行你們希望的測試,我們會盡量簡單,不會浪費太多時間。”
事實上,他仍然打着拖延時間的主意。
陳易不自覺的插口道:“其實不用那麽麻煩,隻要從石柱裂痕處撬開一點就行了,從裏面取一點石頭,然後和外面的石頭對比,測一下密度即可。”
“撬開薩摩圓柱?”阿爾方斯一臉滅門大仇的樣子。
陳易辜的聳聳肩道:“這不是最簡單的方法?”
在場的,竟有不少人點頭贊同,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主兒,可不止他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