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曰,周三,位于東新開發區南部工業園區,卻憑空出現了一個反季節的奇景,沿着立訊電子商貿有限公司百餘米的外圍牆,鐵藝架上的上萬盆鮮花鋪就了一個歡迎圖案,正門的立柱全部裝飾着各色鮮花應景,大院裏更是蔚爲奇觀,一座剛搭的禮台前,人頭攢動着,在忙碌着調音、裝幀,做最後的準備。周圍已經陸續泊下了十數輛各色轎車,正指點鮮花裝扮的辦公樓很有創意,而且花費不菲,一座白色的小樓,頂上、側面、窗戶,全部綻放着各色鮮花,乍一看,就像一個巨型的花籃,在東新開新區成片的建築群裏格外紮眼。
“我聽說啊,中州的鮮花供應商把家底都摟出來了,因爲這場開業典禮,一時間是中州花貴呀。”有位旁觀者調侃道,言語裏不無幾分羨慕,像是在慨歎外資兇猛。
“那有什麽呀,還不是有優惠政策,來咱們這兒,到底是做實業還是圈地那得兩說,光這片地皮他們就沾大便宜了。”另一位一指幾十畝大的廠區,又有幾分妒嫉了,據說立訊電子是市招商辦引進的項目,在建廠、征地、稅收上都給了不少優惠政策,幾先來的,湊一塊的小話自然是猜測這位電子行業新秀的莫測幕後了。
“我聽說呀,這位邰博文和新加坡邰氏企業有關系……”
“那個邰氏?”
“做通訊器材的,不大不小一個家族。”
“不會吧,沒聽說邰氏在大陸有産業了,再說也沒有聽說這個人啊……”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這位據說是邰氏現任董事長的私生子……要不年紀輕輕,那來這麽厚的底子,香港台灣的娛樂小報八卦新聞都爆出來了,因爲财産糾紛,老董事長才把這位打到國内來了,據說給了十個億封口………”
“嗨、嗨,别說了,辦公廳張主任來了,咱們上迎迎去……”
一簇人,停止了八卦的話題,換了一副笑臉,簇擁着剛剛下車的一位,是張主任和招商辦被邀請到的倆位領導,于是話題的轉向,又到了投資、收益以及可以爲當地解決多少個就業機會上,從領導的話裏,在場的多數聽得出來,在力挺立訊。
漸漸地,人更多了,市委辦公廳的、開發區的、招商辦的、工商稅務局的、一言以敝之,相關部門看來該來的都來了。有道是官商從來不分家,除了官面上的,邀到的各行翹楚莅臨會場的卻也不少,華泰汽貿、飛鵬飲業、鑫榮電子、四方機械等等一衆領軍人物到場,多少還是引起了一陣搔動。甚至于還有來自于制藥、飲食、娛樂等不相關的行業,明眼人看得出,這應該是個八面玲珑的人物,否則交遊不會這麽廣。
十點鍾,準時開幕了,所有的應景開幕格式永遠的高度雷同的,領導緻詞、主辦單位謝禮、重量級的人物一起剪彩。所有的目的也是高度雷同的,通過不同級别的儀式向周邊彰顯自己的身份而已。今天的規格在很多人看來着實不小,請到了一位主管招商的副市長,剪彩的包括市區、區委、招商辦、中小企業辦一衆七八位領導,這個重量級,放眼中州也應該排得上隊了,更何況,僅僅是一個開業儀式。
尚銀河最到結束的時候才來的,一慣于低調行事的尚總,很意外的連座駕也沒有用,和助手加上一位保镖乘了輛普通的現代轎車來的,車駛近立訊電子公司的門庭時,尚銀河隻是輕聲示意了句司機:“慢點開。”
一說慢點,司機很意會尚總的意思,每每在做一項決策的時候,尚總總會這樣躬親一下,親眼看看現場。而坐在一側的助手卻是心裏納悶,類似的開業、奠基、典禮場合,尚總從來不光顧,那是因爲,華銀的資産雖然不小、可名聲卻不那麽好,即便是有交往、有斥借資金也無一例外是暗箱艹作的,如果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些公開場合,免不了有人會認爲:讨債的來了。
而今天這麽躬親,讓殷芳荃揣度不到尚總的意思了,幾次的瞥眼,尚總正透過車窗專注地看着熱鬧的現場,市委的傅市長正在緻辭,沒有注意到這輛緩緩駛過的普通車輛。
不過尚銀河注意到了,沿大門排開的恭賀單位,工商、稅務、招商、甚至于還有區政委破天荒地送花籃,再往下,卻都是耳熟能詳的單位名稱,四方機械、華泰汽貿、飛鵬飲業………緩緩地走過,司機開得很慢很慢,到了另一端,車速更慢了,司機出聲問着:“尚總,要不我再繞回來。”
“不用了,走吧。”尚銀河從車窗上收回了眼光,坐正了。倒視鏡裏,殷芳荃看着老闆一副狐疑的神情,像在思忖着什麽,輕聲問了句:“尚總,您怎麽對這家還有興趣,咱們不是不準備給他斥借了麽?”
“我是出于小心謹慎考慮,但凡想從我手裏斥借走資金,我倒不怕誰不還,就怕他們沒有償還能力,不過這個年輕人,好像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了。”尚銀河狐疑地說道,前座的殷芳荃聽着老闆對邰博文的這個評價,蓦地心裏一動,回了下眼,就聽老闆解釋道:“市政斧、區政策、工商、稅務加上一群捧場的,這聲勢可做得确實不小,得花不少錢吧?”
“哦,我聽說了,組織這個儀式他們的預算是三百萬。”殷芳荃道,對于業内的消息,有特殊的來源渠道,也不難,多和這些名流或者名流幕後的女人聊聊,基本就沒秘密可言了。
“是啊,膽氣不小,而且心眼活泛,這麽一來,政界、商界的通行證就到手了,用不了多久,他的門路就越來越寬,你們注意到了沒有,剛剛的恭賀花籃裏,四大商業銀業,本地的城市銀行、農村信用社,都齊齊到場了,銀行的嗅覺可比咱們靈敏,在這裏,恐怕都嗅到機會了。”尚銀河很中肯地道。
機會,當然是機會,殷芳荃知道,但凡掙錢的行當,尚總總能瞅準機會介入分一杯羹,每每在這些商家企業資金捉襟見肘的時候,就是華銀介入的最佳時機,可現在,殷芳荃有點奇怪,應該不是最佳時機。
“别奇怪。”尚銀河道,看到了助手的詫異,笑了笑道着:“我一直不吭聲是想看看他的耐姓,其實就他們廠房這麽大資産,斥給他一兩個億問題不大,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他根本沒把咱們放在眼裏,看來這些老外還是相信銀行的居多……不過銀行的錢可沒有那麽好用,能不能貸得出來,能不能貸到需要的額度,都是個問題,現在銀根緊縮,銀行對他們的負債率盯得很緊,他們心态應該是,既想貸給他,又怕他還不上,所以在猶豫間,隻可能給他試探姓的合作,而不會鼎力支持……對于,小殷,你算過沒有,他們的總投資盤子有多大。”
“應該在五個億左右,場所、辦公接近兩個億;設備投資一點七億。下個月上旬設備就要開始安裝了,後續的人員、工資、儲備、車輛,還要接近一個億,按年底前投産還有一批原材料估算,他們的資金缺口應該在三個億左右。”殷芳荃如數家珍,把立訊電子的大緻财務狀況捋了一遍,這和商業秘密無關,在和華銀接洽之後,曾經邀請華銀的人進财務看過一遍賬目,殷芳荃知道,每每在放出大額的斥借資金時,第一考慮的也是對方的資産和資信,而現在,立訊已經在中州砸了兩個億,就這個底子資産,不論從那家斥借都借得出來,所差别的别是額度大小的問題了。
“幫我約約這個人……别說斥借的事,就說晚上有個私人的聚會,想請他過來叙叙……”
半晌,尚銀河給了個莫名其妙的指示。
殷助手疑惑了下,不知道尚總的意思,不過還是拔着電話号碼。
其實這是個心機的搏奕,尚銀河思忖着,他要是迫不及待,肯定要來,而且還會私下請教助手是不是能夠斥借到資金;不過他要是不來,那就值得商榷,說不定,應該是已經找到了融資渠道,畢竟華銀的名聲不怎麽好,都知道是民間借貸的,利息要高過銀行,有其他的合适渠道,華銀絕對不是首選,尚銀河如是想着,甚至于想到了資金的安全問題,不過現在看來,對方的兩個億砸進去了,變成搬不走的固定資産了,即便是對方賠了,這單生意頂多也就做成個不賠不賺的格局。
電話通了,殷芳荃照例按開免提讓老闆聽着,卻不料傳來了邰博文很調侃的話音:“……咦?殷小姐,稀客啊,怎麽想起我來了?我可是屢次三番邀您,您都不肯賞光……”
殷芳荃說了句:“那今天賞你個光,我們老闆想請你出來叙叙,怎麽樣?給你安排在晚上八點,到老友茶座怎麽樣?”
“别别……到底你請,還是你們老闆請?”對方很認真。
“你什麽意思?有區别嗎?”殷芳荃問。
“當然有了,您要請,我是赴湯蹈火,說什麽也得去……不過你們老闆請,那就算了,我這段時間真忙,用你們中州話怎麽說來着,四處求爺爺告奶奶,要知道大陸做點生意這麽難,我都不來了……”
“我可警告你啊,别擺你的臭架子,惹了我們老闆,你做生意更難。”殷芳荃很尴尬,沒料到邰博文會這樣說。
“我沒惹,是你們看不起我們這樣的小公司……其實我巴不得和華銀合作呢,資金充沛,人脈又廣,在中州辦什麽事都暢通無阻,用不了兩三年立訊就成做到電子龍頭的地位,那至于我現在快跑斷腿了,都辦不成點小事。”邰博文在訴苦了,似乎很忌憚華銀的實力。
“那你更應該來呀,說不定和我們老闆談談,對你今後的發展有益處。”殷芳荃暗示了一句,回頭看了看尚總,尚總似乎很享受對方的這種忌憚,更像一種變相的恭維。
“妹妹呀,不是我不去,我沒法去呀……現在銀行的貸款都跑得有點眉目了,總不能撂下吧,我同時跑了建行、工商兩家,要是貸款下來了,我怎麽和尚總交待……那不故意給人家難堪嘛,要不這樣,回頭貸款要是有難度,我再和尚總商量……”
“等到那時候,你請不請得到尚總,我可不敢保證了啊……”
“啪”,殷芳荃挂了電話,給了邰博文一個刺激,有點惴惴不安地回頭看着尚銀河,生怕尚總爲這事動怒,倆個人已經超出了老闆和助理的工作關系,那種微妙的關系,讓殷芳荃總是很小心地不讓自己身邊的男姓出現在尚總的視線裏,而剛剛明顯邰博文的調侃,很讓他有點臉紅的感覺。
不料意外了,尚銀河一笑道着:“别這麽冷淡,多和人家交往交往,這支潛力股,應該值得投資。”
“可他現在和銀行搭上線了。”殷芳荃道。
“那不是問題,沒聽他說嘛,巴不得和華銀合作,我們資金充沛、人脈廣、他辦什麽事都會暢通無阻,銀行可給不了這麽多方便,真要是放開手,他會做出明智的選擇的……”尚銀河道,收不回來的債可能有,但借不出去的錢,還真不多見。對于此事,似乎成竹在胸。
…………………………………………………………………………立訊電子公司的樓裏,在衛生間接的電話,扣了電話,邰博文窺得四下無人,做賊似的,偷偷摸摸拔了個号碼,輕聲說着:“徐姐,尚麻子這邊的事有點麻煩……我這陣勢做得夠大了,今天開業連分管招商的副市長都請到了,私下裏我私生子的身份都傳開了,尚麻子都沒露面,隻是他的助理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要請我出去叙叙,詳細情況電話上沒說,我回絕了,我感覺還能再吊吊他胃口。”
細細地說着,從九月底到中州已經一個多月了,錢如流水地花出去了,效果嘛還沒有顯現出來,邰博文隻怕出資的着急,卻不料電話裏那位徐姐不但不急,而且還誇他做得對,同樣在諄諄講解着:“……尚銀河是個混了幾十年的人物,沒有那麽容易輕易把錢交給你個外來戶,實在不行,我們就花幾千萬把設備給你運到中州,把戲演得更真一點……你身邊的這些名流你可以想想辦法,給他們描繪一個投資收益遠景,以我們給你制造出來的身家,你拉攏投資是水到渠成,不過你注意時間的把握啊,銀行貸款到位和斥借資金到手相差不能太久,否則到手也拿不走………”
“嗯…我知道了……放心,别的好說,就這個大戶有點難度……”
邰博文聽着,頻頻點頭,對于徐姐有所了解,在大陸幾乎是點石成金的人物,這次能夠聯袂做個底價上億的局,不管怎麽說也能成爲自己引以爲傲的事了。
密商了良久,從衛生間出來,洗了把手,剛出衛生間,啊聲吓了一跳,卻是被一位圓臉蜷發的女人在臀部猛拍了一把,那女人旋即咯咯直笑,邰博文一看,是四方機械老總的小蜜,自從和秦格菲有了**關系,捎帶認識了秦格菲這位閨蜜武曼音,這位比秦格菲還搔,經常對他動手動腳。把心事重重的邰博文吓了一跳之後,武曼音似乎很高興,樂不可支了笑了番指着邰博文說着:“哇,别裝純情啊,我知道你和格菲有一腿。”
“知道又怎麽樣?我喜歡,她樂意……怎麽,你也想對我下手。”邰博文調侃着,回過神來了。
“是啊,就是不知道你值不值得下手……”武曼音得意地一挺,給了個很傲的挑逗姿勢,宴會上這個小白臉着實出彩,僅僅舞過一曲,舞得很讓她有點心動,不過更心動的,恐怕是面前這位的身家不菲了,一逃一逗,邰博文眼珠上下動着,給了個賤賤的笑容,小聲附耳道:“試過才知道,你沒問格菲呀?”
“去去去………”武曼音有點臉紅,推了邰博文一把,倆人向外走着,武曼音看樣有事,追問着:“……看你從會上躲回來了,我就跟進來了,聽格菲說,你們一起在證券行開了個大戶室,這十幾天進賬二十多萬了……我手裏也有點閑錢,怎麽,算我一份怎麽樣?”
“妹妹,這個不合适吧?股市無赢家,我要賠了,于心何忍呀?”邰博文正色一臉,很誠懇。
“少來了,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是聯合坐莊,一塊炒作……”武曼音爆了個閨蜜那兒聽來的消息。一說,邰博文一緊張,神色凜然地,差點捂上武曼音的嘴,又覺得動作不雅,着急地擺着手:“别别,别提這回事,我這水平頂多也就是跟莊,離幾十個億大盤坐莊艹縱價格還差遠了……格菲也真是,怎麽這事也亂說。”
“那我不說,你得算我一份……别這種态度,有什麽爲難的,多一個人多一份實力嘛。”武曼音道着,拉着邰博文的胳膊搖了搖,極盡妍态,邰博文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知道又有人咬餌了,笑着道:“可以,不過炒股就是玩玩啊,就像賭博,小賭怡情,千萬别發展到大賭傷心的程度啊……沒事妹妹,沖你和格菲的交情,賠了我給你墊本,賺了算你的。”
“這還差不多,怪不得把格菲迷住了……”武曼音給了個甜甜的媚眼,轉出樓道自動分開了挽着手,一笑又回複了正襟走路的姿勢,絲毫不見談成一單生意的端倪。
剪彩開始了,邰博文快步下了台階,和一幹來捧場的領導、老闆一一握手,謙恭有禮地謝着諸位,偶而看到私人酒會上認識的那幾位女人,還會來一個會心的微笑,這戲,演得越來越深入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