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梁根邦依然掩飾不住内心的那種恐懼,這是在逃人員的普遍心理狀态,别說看到公安字樣的車,就是司法字樣的、檢察字樣的甚至于隻要是藍白相間的,總能讓他心悸一下下,看着來往繁華的車龍人海,梁根邦歎着氣,想想自己的發迹如此之快、倒黴比發迹更快,真有如黃粱一夢的感覺,往前數半年,自己還前呼後擁着出入中州的娛樂場所,而現在,像個喪家之犬朝不保夕地東躲藏省,每每那怕有一丁點機會,都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抓着……對了,現在就是,吳蔭佑進銀行很長時間了,長得讓他感覺到了焦灼,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後座的兄弟也坐不住了,緊張地問着:“邦哥,那老小子不會跑了吧?”
“應該不會,他大侄還在我們手上……我說包皮,咱們要的不多吧?”梁根邦回頭問着這位兄弟,姓包,被哥們起了包皮的綽号,有吸粉的愛好,臉上的皮松松垮垮的還真像包皮,一聽這話吸溜着鼻子笑着道:“再要他一百萬吧,也不算少……可換他大侄的命,也不算多,這老家夥挺有錢的,看不出來呀?”
“他們一夥在拍賣會上撈了不少,聽我上頭的大哥說往少了算也有幾千萬。”梁根邦道,現在才知道騙中更有騙中手,自己辛辛苦苦騙了點被警察追得狼奔豕突,這些人騙了這麽多,敢情還根本沒人知道似的,大搖大擺地還敢進銀行……對,進銀行取錢,一夜的工作梁根邦收獲蠻大,又朝吳蔭佑要了一百萬,條件是把這叔侄倆放走,聽梁根邦這麽說,後面的包皮小聲問着:“邦哥,既然他手裏錢還多着呢,是不是還能榨出點來?”
“差不多就行了……别搞出人命來,本來就點詐騙的事沒多大,搞得老子吃槍子就劃不來了……喲,出來了,吳老頭還算個信人啊。”梁根邦看到吳蔭佑提着包出現在銀行門口時,全身心放松了,發動着車,駛到了銀行台階之下,吳蔭佑臉陰沉着上車,把一包取好的錢放到了車前座上,梁根邦伸手一探,紅通通成捆的百元大鈔,喜悅登時壓住了恐懼,駕車起步着,離開了。
後座的吳蔭佑提醒着:“兄弟,我也混了大半輩子了,看得出你不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除交給你的一百萬再加上這一百萬,差不多就是我的全部身家了……你要不守信用,我們叔侄倆隻能給你兩條爛命了……”
“啧啧啧……”包皮提着錢斥着:“看看,說那麽栖惶,你的錢也是騙來的?完事了你再去騙兩把就成了,至于麽?”
“放心吧,吳老哥,殺人滅口我可沒那膽……回頭這輛車給你,你們叔侄倆走吧,我們也該挪挪窩了,離開你想幹嘛幹嘛,反正老子就是通緝犯,不在乎再加這麽一條罪名,不過我估計你也不敢報警,咱們大不了就是黑吃黑,讓警察收拾着都沒好……”梁根邦邊敲着警鍾,邊駕車出了市區,駛上了二級路這才摸着電話,回頭看了一眼枯坐的吳蔭佑,示好地笑了笑,拔着電話,準備問問那幾位接人的貨回來了沒有,不料嘎聲一刹車,重重地閃了後座倆人一下子,包皮驚聲問怎麽了,梁根邦緊張地道着:“老舒幾個怎麽關機了?”
“關機?不會是信号不好吧,冷庫地下室好幾個地方收不到信号。”包皮提醒着。
咦?奇怪了、緊張了,梁根邦逃了數月,早成了風聲鶴唳,一個小小的纰漏讓他有點疑神疑鬼,半晌才做了個決定,拔了原志強的電話,這個電話一拔就通,通了梁根邦沒說話,對方罵了句:“你他媽誰呀?有病呀……”
“我,老槍……我怎麽聽你說話不對味?怎麽了,嗑藥了?”梁根邦故意找了個由頭。
“你真有病,誰大中午嗑那玩意……怎麽啦?錢貨兩清,誰也不羅嗦,多要你五萬那也是不得已啊,抓那人我折了幾個兄弟都被關到派出所了,我撈人都不止花這麽多,何況還有醫藥費、營養費……”電話裏老槍打着哈欠,這才讓梁根邦覺得正常了幾分,笑着賠着不是說着:“麻煩老槍大哥您了啊,我就回頭謝謝您……我手下那個貨沒惹您吧,這幾個可都不是好貨色,我是怕他們半路截了錢,回頭您誤會我……”
“沒有啊,足額給了……我都快到家了……對了邦子,那人什麽來頭?你可别害我啊,别是個有背景的回頭找我麻煩,我可得沖你說事……”老槍咧咧着,梁根邦看着手機的時間,說了聲不過個小痞子而已,直接摁了電話。
消除了幾分狐疑,不過并沒有去盡,駕着車,緩緩地駛着,梁根邦心裏總有點什麽不詳之兆的苗頭暗暗地升起來了………………………………………………………………………“他挂了……”
老槍電話一挂,老老實實地交給續兵,續兵接到了手裏,看看老範,老範搖了搖頭,時間很短,定位太難,還是沒有确切的位置,不過技偵傳來的信息判斷可能不在中州的信号覆蓋區域,這下子,給追蹤蒙上了一層陰影。
原因很簡單,如果正主不在,隻抓幾個跑腿的馬仔,那還是一堆無用功了,倆人相視一眼爲難着,老範順口問了嫌疑人一句:“原志強,你們之前有過生意上的來往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隻是認識聽說過這個名,也是道上的一号人物,我那個……”嫌疑人緊張兮兮,語不成章,續兵安慰着:“沒事,你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把你怎麽不了,老實交待其他的犯罪事實對你有好處,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你又不是沒進去過?”
“是,是,那是……”嫌疑人點頭如啄米,不過肯定權衡利弊,能少說肯定不多說。
“那以你所知,他們這群人有可能藏身在什麽地方呢?你是說他今天淩晨聯系你的,電話上聯系之後再給你錢……這中間的時間有多少?”老範再問。
“有個把小時吧?三點多打的電話,我心情很不爽,罵了他幾句……不過一聽他送錢,我倒不介意了,錢到是五點多吧……”嫌疑人憶着說着。
一說這個,老範長舒了一口氣,續兵也明白了,清晨路況好行車少,如果就在中州市區,絕對用不了接近兩個多小時才到,也就是說他的窩點不可能藏身在市區,可現在技偵給的追蹤定位,偏偏就在市區。
發現追蹤了?還是在繞圈子?或者還有其他企圖?
老範和續兵互視着,聽着技偵不時地指示方位,從零七國道轉上姚家路、再上文苑路、拐進東風路、再走中原路……隐隐地覺得這是個錯誤的方向,可偏偏不知道錯在那兒,等技偵指示車駛上中原路時,老範一個激靈摸着警務通手機查着電子地圖,嘴唇一哆嗦,一欠身和續兵說着:“有點不對勁,是去火車站呀。”
“啊?那可是帥朗的老窩……”續兵笑了笑,一笑也懵了,拿着手機一瞅狐疑地道着:“再膽大也不可能選擇這種地方呀?人多眼雜,就分局每天派駐的便衣的反扒隊就有多少人……這可怎麽辦?”
“要不在給我們兜圈子?”老範想了一種可能,最直觀的可能。
“有可能……通知各組跟上,萬一有漏底的苗頭,先抓了這夥再說……”續兵下着命令。
車順着技偵的指示行駛着,雖然看不到嫌疑車輛,不過都知道這個定位錯不了,雖然相信短時間對方不會發現帥朗身上的追蹤源,可續兵還是隐隐地有一絲不詳之兆升起,讓他揣揣不安起來………………………………………………………………車嘎然而停,進了西客站貨場,進大門的時候帥朗故意和門衛說了句,我在這兒租的倉庫來取貨,那門位卻是和帥朗有過幾面之緣,直接放行進去了,車停的功夫,帥朗一指那個拉着卷閘的倉庫門道:“就那個……鑰匙,這兒,給你們……裏面可能有人。”
“什麽?有人?”老舒吓了一跳。
“當然得有人了,我那麽多錢總得有個看着吧?”帥朗道,苦着臉說着:“沒事大哥,裏面全是飲料,他們以爲是看場呢,你一說拉帥朗的貨,他們就知道拉那堆……”
“這個……”車上仨互相看看,介于信與不信之間,不過信得成份很大,或者錢迷心竅了,已經分辨不出其中有沒有什麽問題,那老舒還是詐唬了句:“小子,不是蒙我們吧?”
“真不是大哥,看場的哥們叫牛二,就一長得特别醜的家夥,告訴他就成。”帥朗正色說着,有點畏縮。
“牛二,有這名字麽?”開車不相信了。
“怎麽沒有,沒叫牛逼就不錯了……人家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就叫牛二,有個愣,長得傻裏叭叽的,我也隻能找這種傻裏叭叽的人看場呀,其他人我不放心呀……”帥朗口若懸河,給了若幹理由,把三位蠢蠢欲動的人誘得不可自制,最後幹脆拍着胸脯:“要不這樣大哥,你們跟着我進去……要是裏面少一毛錢,你們直接把我大卸八塊裝飲料堆裏得了……”
這個賭咒夠狠,而且看來确實不像假的,有名有姓有地方,還要主動請纓。不過老舒可沒有讓帥朗濕身的意思,拍拍帥朗笑着道:“等着呢,我們來……兄弟,真是錢到手,就沒你的事了,你可立馬走人,不過要是沒有,回頭我可得活剝了你。”
“大哥,我至于要錢不要命麽?我還想留着命再去騙誰的呢,反正來的容易。”帥朗又道,很誠懇。
那豬頭舒哥終于還是相信了,叫着一位和自己一起下去,回頭卻是從腰裏摸了個黑乎乎的家夥遞給司機道着:“車别熄火……看好這小子,他要敢溜,直接朝他身上招呼……”
說罷,揚長下車朝倉庫去了,一看司機手裏拿着的是把槍,着實吓得帥朗嗝應了一下下,本來以爲一群痞混,卻不料還有這麽先進的武裝,帥朗一吓一愣,那司機逼了,拿着槍,裝摸作樣頂頂帥朗的腦門,嘴裏發了聲“嘭”吓唬了一聲,吓得帥朗結結巴巴輕輕把槍口移移:“哥哎,小心别走火……我從小就怕這玩意……”
那司機樂得哈哈大笑,不過還是手握着家夥,從倒視鏡裏盯着帥朗的一舉一動,那槍……帥朗看清了,是發令槍改裝的,這種能塞一發子彈擊發,雖然沒膛線,可近距離和真槍沒什麽差别,甚至于帥朗眼睛瞟到了這槍裏還真壓進子彈了,就是土玩意也把帥朗吓得有點心虛,敢情自己還是小觑這夥人了。
說話着,下車的兩位已經到了倉庫門口,鑰匙開着倉門,一開,果真開了,司機遠遠看着倒更确信帥朗的話了,不過帥朗卻在暗笑着,這是大牛和一夥搬運工喝酒賭錢的地方,雙方接火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情況,可此時,帥朗眼珠四下瞄着,已經開始找退路了……嘩聲卷閘一開,裏面的景像讓老舒倆人登時一愣,一圈人席地而座,發着牌,煙霧缭繞地正玩炸金花,不過那一屋子大堆小堆的飲料又讓倆人信了幾分,正愣着,人堆裏有人喊着:“找誰?”
“帥朗讓我們來取貨。”老舒的同伴喊了句。
“狗屁……這兒都是火車站的貨,他們景區的貨是直配的,那有帥朗的貨。”一位背着身的罵了句,甩着撲克,看樣手氣不旺,錢全被他對面的一位小夥收走了。
“那我們找牛二,貨在他手上。”老舒亮底了,不料此話一出,幾個人吃吃笑着,火車站都知道大牛外号叫牛二,原因是這孩子确實有點二,三句話不對就吹胡子瞪眼,不過沒人當面喊,今兒終于見到第一個吃螃蟹的了,大牛站起身來,瞪着眼、斜着眉、凸着嘴……果真是奇醜無比,老舒隻當是找對人了,笑笑示意着,大牛幾步上來,貌似沒聽清狐疑地問:“你說你找誰?”。“我找牛二……”老舒很客氣地說道。
嘭…哎哦…啊…拳擊鼻梁的聲音、吃痛的聲音,老舒猝不及防被大牛一拳幹在面部,後仰着倒了,那位同伴沒命介地彎身抱着大牛,大牛回頭一喊:“都上來,打,往死裏打……”
果真夠二,咚咚揍着抱着自己的那位,仰面倒的老舒也是個悍人,一倒一骨碌爬起來,抄着門口的飲料箱往大牛腦袋上一砸,唏裏嘩啦劈裏哧拉碳酸飲料噴了一片,剛把同伴拉着要走,不料那幾位賭錢的省過來了,叫嚣着踢裏趿拉奔出來,眨眼拳打腳踢把這倆幹翻在地上了…………………………………………車裏,帥朗剛剛做勢想拉車門,懾于前座那家夥手裏的武器,幾次都沒鼓起勇氣來,正躊躇着,戰團激烈,司機舉着槍回頭一指帥朗:“怎麽回事?”
“不關我的事……你們大哥脾氣太不好,趕緊去救人呀,一會兒打出人命來了……”帥朗作勢緊張地指着現場,把槍口微微拔開了點。這位司機看樣經事不多,有點吓住了,躊躇着,不知道敢不敢加入戰團,帥朗唯恐天下不亂的教唆着:“大哥,你手裏有槍,怕什麽,下去朝天鳴一槍,立馬把他們全吓愣了……快去呀,再不去咱們都完了……”
那司機被帥朗急切的話語、急切的表情,激得嗒聲開門,狂奔着朝打起來的地方奔去,沒走幾步,才想起來車上那人更重要,不過再回頭一瞧,車上早沒人了,再一細看,帥朗跑得比兔子還機靈,早快竄到大門之外了,舉槍瞄了瞄明顯沒有把握,回頭又看同伴被一群人打得哭姐喊妹,急火了、急得火急火燎,狂奔上來對着一幹打架的大喊着:“都他媽别打了……放開……”
沒人理會,那人有點失去理智地加大了聲音的分貝:“放開……不放開老子打死你們……”
有人看到了這位拿槍的,不疊地往後躲,還有人打得興起根本沒注意,那人攔不下,急了,兩手握槍,大喊着一個音節……啊……爾後,砰地一槍……人群裏有位像截木樁呼通聲倒了,一下子,全住手了。
吧嗒,槍掉了……開槍的吓傻了,打人的也吓傻了,那倆頭破血流糊裏糊塗爬起來的,老舒一看地上躺着那位捂着肚子,手指縫裏汩汩冒血,也吓壞了,拉着同伴起身,幾步上前,對着開槍的狠狠扇了一巴掌,爾後是叱着,三個人連瘸帶拐奔到車上,駕着車狂吼着,沖出了貨場大門………開槍了……死人了……抄着闆凳躲在值班室的帥朗腿肚子發軟、渾身打戰,直看着車急急匆匆沖出去了,這才奔着回了貨場,到了人群圍着地方吓得心膽俱裂,是大牛中槍了,正躺在工友懷裏的吃力的嗫喃着,說不上話來,手摁着的部位殷紅地濕了一片,帥朗眼睛發紅,瞬間像暴怒的獅子,上前耳光加拳腳扇着、蹬着、罵着、狂喊着:“快送醫院……看着他死呀……車……”
一言驚醒吓傻的一群人,慌亂着,卻是連車也找不到,帥朗扶着大牛,一指貨倉裏喊着:“叉車……開出來……鐵路醫院,快快快……”
架着貨闆,平放着大牛,嗚聲叉車動着,一群人圍着,向最近的鐵路醫院奔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