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麽問題?”
“帥朗這兒有點小問題。”
“怎麽了,他不答應?”
“他當然不會答應,不過被我們暫且扣着,倒是這種不情願,沒準能把戲演得更真一點,沈組您要同志,我們就按計劃來……”
“這個………”
沈子昂是在樓道裏接的這個電話,電話裏續兵草草彙報了經過,偏偏箭已上弦,才把這個最重要的情況報上來,有那麽點出難題的意思,外勤打這個預防針的意思也在于萬一有點差池,好向上面交待,沈子昂踱了幾步,沉吟了片刻,換着方向問着:“你能保證他的安全嗎?”
“不是保證的問題,他應該沒有危險,對方是沖他手上的東西來的,不會把他人怎麽樣?考慮到這一點我們才敢冒這個險,如果艹作得當的話,可能直搗梁根邦的藏身窩點……”
“好……按你的計劃幹,出了事我負責。”
沈子昂爺們一句,扣了電話,這次組建專案子,漸漸也揣摸到一點和基層打交道的決竅,要是上面的不敢大包攬,下面的恐怕就不會拼命幹,有時候非常之事得用非常之法,比如這次就是……沈子昂手插在口袋裏,來回走了幾步,又是不放心地下了二層,推門而入的時候,整個技偵組的電腦屏幕上都成了治安立體防控圖,不時地有人彙報堵車了、繞路了、還有預定地點不對,那地方正在施工,無法隐藏,要求換地方,技偵員不斷了請示着行雙成,行雙成在電腦上敲擊着,眨眼又會找出一個合圍的地點來,從防控圖上看,沿淩莊周圍已經快速調集了四個外勤組,正要說話的當會,看到了一輛桑塔那和suv駛過畫面,行雙成切了屏幕,回頭給了無奈的姿勢說道:
“沈組,這是交通監控最後影像了,剩下的就靠他們手裏的傳輸了……我提前打招呼啊沈組,這個地區離市區太遠,不利于抓捕和搜索,你看,路南側是大棚菜地,這裏是中州一個重要的蔬菜基地,路北三公裏就是鐵路沿線,又是棚戶區,是三無人員重點聚集的地帶,沿路十幾公裏,磚窯、農貿市場、養殖場、水灌渠、還有前些年留下的爛尾樓,廢棄建築也不少,可以藏人的地方太多……要是有衛星監控和無人機偵察就好了。”
行雙成發着牢搔,先說了一堆困難,最終結尾自然還是歸結到設備落後的問題上,沈子昂笑了笑斥着:“咱們已經代表全省的最高技術水平了,再說你别老把自個當fbi行不行?就把那玩意給你,你照樣找不出嫌疑人來……”
“這個我相信,電腦再好離不了人腦,不過我提醒在前啊,這種地方如果組織攔截,極易暴露,也容易逃跑,還是外勤們有一手啊,追了幾個月我還真沒想到啊,梁根邦不遠不近藏在市邊上,進可攻、退可溜,真是個好地方……”行雙成提醒着,又給另一組的外勤播發了指定地點集結的命令。
“給外勤警務通手機上發布一條新命令,通訊頻率89.45千赫,一級加密,現場各組全部由續兵隊長指揮,對了,包括你……準備給他們提供追蹤信号……”
沈子昂就站在身後,看了看表,十一時四十七分,說完了,扭過頭向外走去,沒有注意到背後行雙成投來了愕然的一瞥,第一次見沈子昂這麽謙虛,把現場的指揮權直接給了外勤。看來這領導有漸漸走向成熟的趨勢。
……………………………………………………………………滴滴答答的聲音停止了,步話的通訊在外勤的手裏調試着,響着吃吃的電流聲音,越到關鍵時候,越要保持無線電的靜默,桑塔那車上倆位剛調好步話,中間夾着這位扭身挪屁股不安全了,左邊的勸着:“沒事兄弟,就應個景,充個數,不是誰都有當肉票的機會的?你這一百來斤這麽值錢,我們都不敢疏忽。”
駕車的和右邊那位笑了,右邊這位笑着道:“你也算個人物嘛,怎麽吓成這樣?我們這組加上範主任一共八個人,七八杆槍,甭說幾個騙子,悍匪都不在話下……嗯,安生點,馬上就到了。”
“我要和續兵說話……”帥朗瞪着眼睛,那倆稍遲緩了點,帥朗咬牙切齒說着:“不讓說是不是,信不信下車就喊警察來了?讓你們毛都撈不着。”
“嗨,還有威脅我們滴。”駕車的外勤笑了,後面那倆位卻是互視了眼不敢怠慢,步話裏問着續兵,續兵看樣同意了,這位哥們把步話的發送鍵一摁催着帥朗:“打退堂鼓已經來不及了啊,續隊也不會同意的,我們保證你的安全……說吧。”
“這樣說就能聽到了?”帥朗嘴對着問道,很睥睨的眼神,不像害怕。一問步話裏傳來的聲音:“帥朗,想說什麽?你放心,我們心裏有譜,你絕對是安全的……一定要配合我們演好這出戲,這對你也有好處。”
“續隊長,我一定配合,我其實想告訴你……”帥朗很意外地非常配合,像服軟了,一說配合,再鄭重一說‘我想告訴你’,連身邊倆位外勤也注意,不料帥朗又是很意外地對着步話大聲喊了句:“續兵……我艹你大爺!……哈哈,說完了,挂了吧。”
右邊那位外勤松手已經來不及了,話已經傳出來了,倆人面面相觑,帥朗卻是張着大嘴哈哈大笑,愣了片刻,帥朗一翻白眼不服氣地嗆着:“看什麽看?罵都罵了,想怎麽着吧?你們警察當得真夠嗆,把我個重大舉報人當肉票送,不罵他我都噎不下這口氣……看着我就想揍他,娘的就怕打不過他。”
“呵呵,罵得好,我們想罵還不敢罵呢。”左邊這位偷笑着,逗了句,帥朗倒意外了,看看右邊這位,這位也笑了,笑着道:“我現在才發現你特有膽量,不過我想起來了,你這張嘴得堵上,要不萬一漏幾句可壞大事了……來,小李……”
帥朗眼一凸,掙紮着和倆人扭打,奈何胳膊被綁着,不幾下便被這倆位如狼似虎的刑警摁住了,前面的停了車撕了找了條座巾,從前到後給帥朗來了機械堵嘴,請示了續隊長一下,幹脆來了個更逼真點的,停下車把帥朗拖下來,裝進麻袋裏,和老槍原志強的待遇一樣,直塞後車廂裏了……據後面的車上老槍交待,現在尋仇逮肉票都這辦法,既實在又實用。
終于安生了,車出城行駛了十餘公裏,到了淩莊,電話聯系着,對方居然早到了,還在埋怨老槍走得太慢,這會老槍被刑警收拾了一番倒知趣多了,直說中午堵車堵得厲害,聊了幾句扣了電話,邊走後面的車上續兵和老範安排着,交接事宜,前面的仨位隊員扮爛仔,老槍是老大,就坐後面這輛車副駕上作個樣子就行了,suv除了續兵和老範還塞了三個隊員,都伏在車廂後面,以防梁根邦現場出現,要馬上進行抓捕。
嘎聲車停……路前方十米,一輛擋着車号的長城越野,車邊靠了倆貨,正抽着煙,續兵指揮着姓李的隊員下車交涉,這位刑偵作過卧底,不穿警服的時候吊兒郎當,還真做痞子相差無幾,拍門下車喊着:“嗨,梁哥的人吧?錢帶來了嗎?”
“别jb光要錢,人呢?”一位貌似尖嘴凸牙的一扔煙屁股,上來了,前車的刑警詫異地看着,這位居然臉上有傷,傷得還不輕。
扮爛仔一指車後廂:“綁在裏面呢,這他媽可是個狠茬啊,折了我們好幾個兄弟,我們老大說了,加錢。”
“那我得先看看人對不對,别蒙我們啊,那人我們見過……看見我這傷了嗎?不是個狠茬憑什麽給你二十萬……打開打開……”
那位拍着普桑的車後廂,裏面嗯嗯咚咚踢着,果真有人,車裏鑰匙一揚,車廂一開,那大漢一拉麻袋的活扣往下一捋,把裏面向内的腦袋往外一拔拉,登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帥朗卻是吓了個夠嗆,正是追桑雅被一幹兄弟痛毆了一頓的那位,兩人一瞪眼,這位按捺不住了,咚咚咚幾拳直往帥朗腦袋上、身上招呼,邊打邊罵着:“……小王八蛋,老子這次非扒了你的皮,媽了個b的,老子混了十幾年,在他們你這道陰溝裏還翻船了……讓你橫,再他媽瞪……”
後面車裏看得真真切切,續兵有點按捺不住,不料後面的老範壓着他的肩膀,回頭老範和原志強低語了句,這位大哥還是蠻虎氣的,伸出個腦袋來喊着:“嗨、嗨……快點快點,人弄回去你們想幹嘛幹嘛,别在路上現眼……邦子呢,怎麽沒來?”
“喲,老槍哥……呵呵,失敬失敬,邦哥有事來不了,托我辦了……麽子,給錢,把人帶走……”
那豬頭哥們招着手,很大氣,接人車上下來倆人,一位随手把一捆錢往車裏一遞,倆人到了車廂跟前,一看也是熟人,拖出帥朗來,邊拖邊拳打腳踢,帥朗咬着嘴裏的毛巾,掙紮着,亂踢着,不料招緻了更狠的報複,被摁到越野車的後廂裏,被人拿着刷車的毛刷杆子抽了幾棍,老實了……嘭聲車門關上了,前面的隊員,後車伏着的人,手已經摸到了槍上,隻待一聲令下撲出去,不料很安靜,兩位帶隊的都沒有說話,反而倒着車,示意着前面那輛車,兩輛貌似交易完成,向着相反的方向駛走了………沒有見到主要嫌疑人,隻能進行第二步方案,讓這些人把警察帶到窩點,一觸即散,續兵指揮着本組兩輛車加速駛離着現場,戲演得很逼真。這幾位馬仔當然不能抓,一抓萬一審不下來耽擱時間,大魚溜了那可就前功盡棄了。
“老範,這仇可結定了啊。”走了很遠,開車的續兵莫名地說了句。
“你結的仇還少呀?沒事,頂多揍一頓,也讓他長長記姓……”老範在後面說道。回頭看了看車後伏着這才起身的隊員們,臉色呢,都不怎麽自然,雖然爲了抓住嫌疑人,采取點特殊的辦法沒有錯,可畢竟這種辦法對于普通人,是錯的。好在這也不是個什麽好貨色,大家的内疚感并不那麽重。
“也罷,這事完了,我親自找老帥認個錯去,不過這也是爲他好,有了這次事,回頭向專案組也好說點的,即便他真有點事,也能說得上話………”
續兵說着,像在自我安慰,也像是有點愧疚,更像是心裏很想挽救這位一隻腳已經踏進黑色地帶的人。
長城越野開動的一刹那,專案組的監控屏幕滴聲亮了,一個小紅點在立體防控圖上指示着車身移動的方向,指揮部轉移動了這裏,行雙成在不斷地通知着:
“目标正向西南方移動,時速35麥……前方的北弓,七組注意,放行,不要跟蹤……”
“二組,你們可以繞回來了……”
“四組,即将通過你的視線,請确認車輛………”
“……………”
………………………………………………………………緩緩行駛的車在一馬平川的大路上,開着豫劇的唱腔音樂,并沒有發現已經和周圍環境、車輛、人員溶爲一體的監視,行駛了不遠,那位豬頭哥估計還是一肚子氣沒發完,從副駕回到後座,放倒一個座位壓住躺着的帥朗,叭叭叭左右開弓就是幾個耳光,打得是樂不可支,帥朗嗯嗯啊啊掙紮着,不過嘴被縛着,說不出話來,隻能亂叫亂嚷,那人這時候才注意到了,鬼使神差地把帥朗的嘴放開了,一放開,獰笑着問着:“小子,服不服吧?憑你三頭六臂,照樣得被舒爺提留,别害怕,兄弟不難爲你,辦完事,頂多剁你倆指頭讓你小子長長記姓……呵呵,小樣挺橫的啊,怎麽不橫了?”
說着叭聲又是一耳光,剛緩了口氣帥朗趕緊地喊着:“别打别打,大哥我認栽,我服咧,我怕了……我把騙你們的錢都還了還不行?我一分錢也不要了,各位大哥饒我一條狗命……”
低三下四哀求着,痛哭流滋禱告着,不動聲色地把藥給下了。那大漢一聽還錢,果真忘了打人了,瞥眼瞟着同伴,那同伴撇撇嘴,點點頭,都知道這丫和那個女騙子不賴,肯定也是個騙子,倆人一使眼色,那大漢附下身來瞪瞪帥朗,帥朗緊張地、顫抖地臉側過一邊,又被那人扭過來,一陣口臭傳來,那人惡狠狠地問:“那好,老實交待,騙了我們老大一共多少?”
“我相好騙了梁根邦九十萬……我我我……我騙了你們老大的上線,那個那個……”帥朗貌似恐懼地在顫抖,嘴得啵着不敢說出來。
“到底多少?”那人吓唬了一句。
“八百萬……”帥朗嗫喃着吐了一句,逼問得倒結結實實被吓了一跳,帥朗生怕藥量不夠,緊張地說着:“大哥,我知道被你們逮着肯定沒命了……隻要你們放我一馬,我馬上還錢,錢都還在,我花了十萬不到……我一定補上,你們放了我吧……嗚嗚……”
嘎聲車停了,前面的那位也聽到了,回頭急色地問着:“舒哥,要不咱們……”
話打斷了,那舒姓的哥們伸手攔住了,仨人估計是沒料到逮來的人這麽軟蛋,更沒料到他身上還背着這麽大的數額,本來有點不姓,不過這戲太過真切了,帥朗求得那叫一個凄切,再加上梁根邦肯花二十五萬買這麽個貨,這不相信好像都說不過去。
僅僅思忖了一下下,那位豬頭哥回頭“咚”聲擂了帥朗一拳,帥朗一聲慘叫喊着:“啊……我知道錯了,大哥饒了我吧,打死了我,錢可拿不出來了……”
“你不會把錢存銀行了吧?”那豬頭哥問着。
“我那敢去銀行,我連市裏都不敢去,都存在鐵路托運處,一個貨倉裏。”帥朗抖抖索索說着。
“這倒省得我們給你上點顔色,很知趣啊。”豬頭哥呸了帥朗一口,回頭和同伴咬着耳朵:“是不是真的,沒聽說過梁哥被騙了八百多萬呀?
“舒哥,昨個晚上追問的那個老頭不說了嗎,梁哥說他在拍賣會上騙的錢不少,讓咱們挖出來……是不是在這貨這兒?”同伴小聲說着,聲音幾近不聞,回頭看了眼被座位壓着的帥朗,肯定聽不到三人的話說,豬頭哥又問着司機:“怎麽辦?”
“舒哥,咱們弄誰不是弄倆錢,真有這麽大一票,以後都能洗手不幹了……”司機小聲道。
“不是,我是說,這他媽真的假的。”豬頭哥不太确定。
“假不了……您忘了,那個女騙子和他一路,騙了邦哥小一百萬,這不都知道嗎?”同伴小聲道,另一位也動心了,小聲催着:“别說八百萬,就八十萬也行呀?咱們仨分分,夠快活好幾年……對了,邦哥不是說他的上面也被人擺了一道,說不定就是這貨幹的,錢肯定在他們倆手上。”
前面仨小聲說着,帥朗頭朝着座位,努力聽也聽不清楚,不過不用聽也知道,這是個拒絕不了的誘惑,這些腦袋别褲帶上的馬仔除了見女人就數見錢眼紅,真真假假一攪和,果真把動向逆轉了,半晌,看樣商量已定,那位豬頭哥把帥朗從車後廂提留到前面來,解了繩子,一解開,帥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坐着,垂着手,全身抖索,幾乎是吓得不誠仁樣的樣子了,那豬頭哥拍拍肩膀安慰着:“别害怕,我們老大也就想找回損失,不會把你怎麽樣的……出來混呢,大家都是因爲錢有仇了,但是涅,有了錢呢,大家就沒仇了,既然沒仇,咱們就是朋友啦,你說對不對呀?”
沒料到,這豬頭的辨證法學得不錯,帥朗驚懼地點點頭:“對,大哥說得太對了,我把錢全還給你們,你們不能害我啊……”
“那是當然……這錢,我得替我們老大問你了,還常多少?”豬頭哥問。
“還常八百多萬……都是在拍賣會上騙來的,大哥我真不知道他是邦爺的老大,我以爲他是個外地人,就騙了他們一把……錢還沒來得及轉移呢,真的,我一分錢都不要了,全給人還回去,幾位大哥,我我……我真的,真的沒花多少,都在呢……”帥朗抖索着、驚懼着、恐慌着,把故事編圓了,所有的都是真的,但關鍵的錢是假的,邊說着手可不老實了,從腰後的褲帶上揭了一個粘上去的硬币大小的東西,是挾持自己的外勤粘上去的,捏在手裏。那仨貨隻顧聽着,根本沒注意到這個細微的動作。
“好好說話,在哪兒呢……去取回來,取回來就沒你的事了。”豬頭哥催着,此時深信不疑了,果真是拍賣會上來的,果真是梁哥追查的東西,一直以來梁根邦都對手保持着緘默,敢情這會才知道了,是巨款。
“是鐵路貨運部,我租了個倉庫……c235号倉庫,用飲料包裝箱包着,可口可樂的包裝箱,放在最下面一層……一箱正好八十墩鈔票,正好十箱,卡裏還有四十多萬……”
帥朗誠實地交待着,這無辜的眼神、這誠實的表情、這緊張地話語,端得是集忽悠之大成,水到渠成地把這個摻毒藥的大蛋糕擺出來了,那仨豎着耳朵聽的根本沒有懷疑,早聽得蠢蠢欲動了,一揮手:走。
轉嘩聲一轉向,直朝市區飚來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