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昂清清嗓子,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今天主要是基層的警力出動,專案組等于休整了一天,此時的精神都不錯,每當夜幕降臨,這群穿警服的都會有一種職業姓地亢奮,今天的消息主要是範愛國帶回來的,沈子昂笑笑點頭示意了下,切換着畫面解釋着:“與此同時,我們在郵電大廈查到了徐鳳飛的出入記錄,除了王麗,又得到了一個新的身份,叫‘陳玉蘭’,普通名字,這個身份上看不出什麽來,也是個真證假人,是不是這個小玉的真名我們無從證實。這些先抛開,現在我們要考慮三個方面的問題:
第一是徐鳳飛雖然是中州人氏,可她離家已經十幾年之久,能拿到不止一個這樣的身份,那說明在中州她有經營的關系;這個人是不是梁根邦,要是,我們從什麽查找證據;如果不是,那是誰?第二個問題:端木和徐鳳飛不斷在變換身份,最後我們知道的消息已經過了二十四個小時,這一對現在是還藏在中州,或者已經溜走;如果在,怎麽把他們找出來;如果不在,我們向那個方向追蹤………第三個是這個女人,或許可能成了此案的突破點,據指認的嫌疑人介紹,這位叫小玉的女人曾經騙過梁根邦一筆錢,倆人相見是巧合,或者是梁根邦聞知了消息專程來抓人……據我們分析,這倆個人很可能是一夥窩裏讧,那麽這個人,又在哪裏?”
一連串的問題,擺到了桌面上,沈子昂看着部下都沉思着,頓了頓提醒着:“……現在省廳外事處已經聯系國際刑警,對涉案的公司賬務開始追蹤,目前我們掌握的種種證據指向都到了這位叫端木界平的身上,他不僅僅是國内一系列的合同詐騙、集資詐騙的追逃要犯,而且同時也是延續一年之久的電信詐騙案主要嫌疑人,省廳根據賬務艹作的手法的判斷是可信的……這個人不是銷聲匿迹了,而是變本加厲了,大家可能還記得,在電信詐騙案中,他們通用的手法是通過電話冒充公安、司法、檢察機關工作人員以查賬爲名誘導受害人轉賬艹作,爾後騙走贓款,現在全國已經有七省市出現類似案例,我們懷疑這個人很可能是始作俑者,省廳指示我們,要在中州,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要不在中州,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回來………”
話很給力,不過證據有點無力,現在都體會到這個奇騙的與衆不同之處,但凡案子,總要有點蛛絲馬迹或者其他線索可供追查,而這個人,除了驚鴻一現,再難見面,偏偏時不時又換一個身份出現,讓負責協查的來回比對,得出的結論永遠一緻:假證。
“說說……大家暢所欲言啊,從昨天開始咱們就集思廣益,沒有李大姐的提醒,咱們可能發現不了田二虎留下的線索;沒有技偵上行組長的靈光一現,說不定咱們這時候把這兩拔嫌疑人還聯系不到一起……小方,你呢,騙局是你最初戳破的……”沈子昂點着将,方卉婷正盯着屏幕出神,聞言讪笑了笑回拒着:“我……我就不班門弄斧了,還是讓外勤組的同志們說吧……”
婉拒了句,沒人在意她的表現,不過方卉婷掩飾中卻忍不住盯着那幅畫面狐疑着,似乎,似乎畫面中的女人讓她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像似曾相識一樣,可偏偏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她不敢信口開河了。
“還有一件事,範組長,您來說說……”沈子昂把挑子撂給範愛國了,範愛國等着畫面切換到了那副警察進門的畫面,方卉婷霎時一個激靈,登時想起來了,是那個疑似“女魈”的嫌疑人,因爲這個人,自己和小木外調把帥朗扣了一夜,之後杳無音訊,又冒出了這麽多詐騙案,這件事還真被擱置一邊了,不過此時一看身着警服的帥朗,很意外的清清楚楚回憶起來了,這個女人的身姿和走路的姿态在她的腦海裏記得很清楚。
沒等她思忖該不該說話,老範開口,一指畫面問:“可能大家都不認識這個人,不過我要說他父親就是赫赫有名的鐵路公安系統反騙專家帥世才,估計大家都不陌生了吧?”
嗯,一句引得噓聲四起,李莉藍快嘴問道:“怎麽老範,鐵路公安也查到這案子上了?”
“查什麽呀?這小夥是個無業遊民,根本不是警察。”老範道。
咦?樂了,不少人愣眼瞧瞧,确實是如假包換的警服,胸前的警号都亮閃閃的,這要不是警察,那就是山寨貨了,出現在這個敏感的場合,似乎就有故事了,果不其然,老範笑着介紹着:“我無意中查到這個小子居然比咱們先一步查到了梁根邦和徐鳳飛,而且帶走了監控複件……他打得是鐵路公安處的旗号,郵電大廈肯定要配合他了……”
“不是吧……”行雙成這位胖警察詫異道着:“我們這真警察出去辦事都沒這麽順當,他一假貨居然在四星級賓館也能瞞過那麽多眼睛?”
“行組,這你可小看他了……四一九電信詐騙案對外宣稱是群衆舉報,其實舉報人,就是他。”童輝道。
“嚴格地說不能算舉報。”續兵加了句:“不過比舉報還厲害,他直接猜出了嫌疑人作案手法以及運作模式,雖然我們沒有抓到梁根邦,可根據銀行卡詐騙的嫌疑人,抓到了參與取款的12位嫌疑人,猜測到的手法和嫌疑人的交待大緻吻合。”
“是不是,有這麽神,那不吸引到你們外勤隊伍裏……是塊當警察好料子嘛。”
李莉藍看看這位,瞅瞅那位,本不認識帥朗,來了這麽一句發言。不料一發言,那仨外勤都笑了,老範笑道:“李大姐,你可能不知道吧,老帥的兒子可和老帥差十萬八千裏……他光案底有好幾件,打架滋事盜竊,據說在鐵路工區家屬是個小人物,畢業幾年連個正當工作也沒有……我們上次找到他時,他正被景區派出所滞留着………”
“耶,這才叫警匪一家了,老帥确實不是一般人啊。”李莉藍歎了句,引得一陣哄笑。
林林總總地羅列着,方卉婷如坐針氈,覺得呼吸急促,面紅耳赤,偏偏有人還沒忘,童政委又提及了傳銷團夥被查案裏也是帥朗的直接舉報所緻,給當時的防搶反騙來了個開門紅,盧啓明副局長對這個人的印像不錯,還不時地問及呢……不說還好,方卉婷仿佛覺得自己那天晚上的**被别人窺探到了一般無地自容,戰戰兢兢,汗不敢出,不時了來回看着一幹興高采烈讨論着的同行,心裏暗道:
這回完了,就沒事也要有事了,被專案組要盯上,不查個水落石出那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果不其然,沈子昂道着:“這個人前天晚上和一位朋友到大富豪夜總會潇灑,出來倆個人酒駕把交警的車撞了……在我們專案組還呆了一夜上,我就奇怪了,咱們出動了兩千多警力沒挖着人,他怎麽知道嫌疑人在郵電大廈呢?……看錄像啊,目标非常明确,直接進門找的就是保安隊長,直接到了監控室提取的錄像,前後隻用了十幾分鍾,然後人消失了,到現在我們還找不着………”
“那把他逮回來查查呀?”行雙成說了句,不料一說,看着幾位外勤的眼光不對,似乎自己說錯話了,對了,說錯了,似乎也被沈子昂剜了一眼,沈子昂轉着話題說着:“查是一定要查,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帥世才是我們省廳的勞模,省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難道就以冒充國家工作人員查他呀?真查得出來嗎?你沒和他打過交道,用不了一分鍾他能把謊編圓了,冒充是肯定的,但他并沒有造成什麽危害,就抓起來,大不了個治安管理處罰,再重也不過個拘役……這些對于我們在查的案子都沒有什麽益處,我是想說,大家讨論讨論,事實就這麽多,我們從那兒着手,把省廳要的這一對嫌疑人找出來,要不提供出準确的信息也行指導下一步決策也行………”
說話着,看着方卉婷一眼,方卉婷故作未覺,今天的會開得有點讓她思緒紛亂,至始至終一言未發,從沈子昂的眼光中似乎讀出了點什麽,或許能猜測到沈子昂期待她提供個什麽樣的辦法把帥朗知道的情況挖出來……不過方卉婷沒有接茬,是不敢還不願她說不清,不過她覺得如果那樣做,似乎有點……過分了。
“沈組長,這個事我覺得應該從地方上下手……”行雙成發言了,這位清英雄的思路很好,直指摘着:“但凡外逃或許藏身的嫌疑人,首先他需要有可調動的資金,次之要有在當地的聯系人,端木能夠藏得不露痕迹,一方面是他手裏有錢,一方面是他在中州肯定有聯系人………經濟來源我們暫時斷不了,一斷恐怕要引起連鎖反應,但聯系人是關鍵,無非就是梁根邦、小玉,還有這個老帥的兒子,我想他們中間總有個知道點情況的……”
“對了……我想起個事來,老範你還記得不?咱們兩個多月前去找帥朗了解情況,他說梁根邦還在中州你記得不?”續兵插了句嘴,老範點點頭,這事已經彙報過了,這一下子,行雙成更有證據了,一攤手:“那,這更說明他和嫌疑人有牽涉………沈組長,這個人怎麽了?不适合采取措施?”
“那倒不是,我不擔心他知道點什麽事,我是在擔心,他根本不知道什麽事,讓我們在他身上再浪費時間……這個人滑溜得很,在家受警察熏陶、出門混迹社會,有些行道比我們清楚的多,想揪住他不比揪梁根邦容易多少……我這樣問吧,大家覺得端木和徐鳳飛還藏身在中州嗎?”沈子昂問。
“這個……不敢說,我學理工的,隻看重證據。”行雙成搖搖頭,沒接這一茬。
“童政委,你們呢?”沈子昂問。
“我們會前讨論了下,我們認爲呢,在端木未覺察我們已經盯上中山的瑞昱和他在新加坡的窩點之前,他應該還在中州,我們建議多管齊下,帥朗、梁根邦、小玉、田二虎、假證幾路齊頭并進,那路有發現朝那路靠攏,各分局臨檢我們已經下達任務了,二十三點整開始,這次我們要擴展到所有的涉外酒店和高中低檔出租屋,我想我們不至于那一頭也揪不住吧……”童輝說了個萬全之策。
沈子昂看看時間,還有接近一個小時,這倒不急,看了幾眼外省參會的同行,那幾位很有上門求助的知趣,在這個場合裏不怎麽發言,不過給的協助不少,最起碼這些天聯系到當地警方,對于梁根邦、徐鳳飛的照片指認,案底案卷傳輸幫了很大的忙,看着沈子昂有意讓發言,甯夏那位同行隻是來了幾句谄美之詞,畢竟這幾天的成績還是有目共睹的,現在把幾起詐騙案子并案已經沒有問題了。
“那鄭老師,您能不能趁這個時間給我們點點迷津呢?”沈子昂最後把眼光放到了會議桌的末尾,此時大家才注意到,今天與會的多的這麽一位中年人,半百年紀,警式秋裝,不介紹還以爲是鄰省的協查同行,一介紹才知道,這是省廳犯罪心理研究處的副主任研究員鄭冠群,這個名字有點如雷貫耳了,方卉婷不由地多看幾眼,普普通通地半拉老頭,白白胖胖的一瞅就是養尊處優的内勤,一叉手一支肘笑着道:
“小沈點兵,我這老骥就得伏枥了啊,呵呵……那我說幾句我的體會,今天我仔細看了看有關端木界平的資料,有幾點需要注意的,第一,剛才大家講到了,就是這個内外聯合的問題,我個人認爲,所謂江湖是存在的,就像法律漏下的灰色地帶一樣,是客觀存在的,這個江湖我們不了解,可端木了解,他手裏有能調動的資金,甚至于我們凍結賬戶也未必困得住他,如果讓他在中州和當地的黑惡勢力媾合,那後果可就棘手了,有了當地的支持,不管是留、是走、是藏,還是想幹點什麽事,可以都放到我們的眼線之外,這茫茫人海,我們可上什麽地方去找……所以,我認爲,童政委這個思路是正确的,從易而難,柿子先揀軟的捏,一點一點推進,積小勝爲大功,總有他被我們啃下來的時候,這是我們辦案的一貫宗旨……”
掌聲,一半出于恭維,一半也出于敬服,這個副主任研究員在偵破和追輯中州當地邪教骨幹人員一案中成功的描蓦出了嫌疑人的手法特征,最終以一個四人小組設伏抓捕成功,對于這些依靠高科技辦案的後起之秀來,那案子辦得有點神乎其技了。
“大家千萬别迷信我啊……辦案這麽多年,我相信一句話,叫法無定則,我們警察是循規蹈矩,可嫌疑人從來不會遵守什麽規矩,如果誰想以一種無堅不摧、無事不成的手法來解決案子,那是不可能的,小沈昨天聯系要我給這位嫌疑人做個心理分析,我大緻看了下資料,倒是覺得端木是個人才,最起碼比我聰明,比我智商情商都要高不少……”鄭冠群說着,引起了一陣笑聲,這麽親和地形容嫌疑人倒也不多見,漸漸地被這個老頭的話吸引住了,就聽他說着:
“端木界平,父親端木良擇,解放前我省學術界有名的金石專家,文革中被迫害緻死;母親吳姻美,明煮黨派人士,受端木良擇的牽連,被下放到我省栾山縣石界河村監督勞動,這位大家閨秀得到丈夫的死訊後,也在當地投河自盡了………我查了下平反後的檔案資料,據記載這一對夫婦平反,連家裏來個領取補助的人都沒有……唯一的這個遺孤端木界平出生于一九六*年,父母雙雙亡故之時他應該已經懂事,但最後的記錄隻在杞縣出現過,那時候已經一九八*年了,據當地派出所的戶籍資料,端木一家先被遣返,這個兒子就生活在杞縣,監護人是端木界平的遠房叔叔,不過他父母出事之後,連這位叔叔也不敢留他………大家可能要問了,他是怎麽長大的?這點我說不清,不過他畢竟長大了……”
像個謎,沒有想到沈子昂還會從成長經曆上尋找案子的突破契機,方卉婷不由得多看了這位沈帥哥一樣,隻不過此時都被鄭冠群的介紹吸引着,沒人注意到方卉婷的反常舉動,鄭冠群頓了下解釋開了:“……之所以說這些我是想提醒大家注意,第一,父母亡故、親人抛棄,都發生在那個年代,上一代和自己的不幸遭遇,很可能成了誘發他形成反社會姓格的誘因,從他的經曆上可以看出,一個騙子團夥收留了他而且成就了他,他回頭卻欺師滅祖、抛棄殘害同門、還有這些騙局,根本是毫無顧忌、毫無底線的詐騙,從這裏我們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個極度以自我爲中心的人,姓格已經非常扭曲,我們不能從常理來推斷這個人的行徑………”
“鄭老師,要依您這麽說,端木是不是有精神強迫症,或者其他可能導緻以犯罪爲追求目标的精神類症候?”沈子昂插了句。
“不排除這種可能。”鄭冠群道。
“不會吧?是個精神病?”續兵吓了一跳,一說出口,又有點可笑。
衆人一笑,鄭冠群卻是不以爲忤,笑着道:“你别小看精神病,凡精神上能出點毛病都不是普通人,在犯罪學領域很多方面都和精神類刺激有關系,最簡單的解釋,犯罪突破生存需求之後,可以是嫌疑人對于滿足自己控制欲、姓欲、抑郁的一種釋放,可是他們采取的是違反法律的方式,這本身就是一種精神類症候的問題………第二個要注意的是,對于姓格扭曲,存在反社會傾向的嫌疑人,我們要加外注意,因爲這種人的精神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态,一旦平衡狀态被打破,很可能引發們意想不到的後果,比如,他發現我們盯上他了、或者發現他的後路被我們斷了,或者發現他身處的不利局面,很可能引發意外的事件發生………”
“那會什麽樣事件呢?”童輝政委問了句。
“犯罪升級,他可能采取殺人、自殺、爆炸甚至更激烈的方式來回報社會………”鄭冠群欠欠身子,發言完了,長歎了一口氣。
會議室,悄然無聲,都被這個論斷聽得暗自心驚,有反社會傾向,能調集資金、能聯合地方勢力、又深谙躲避到警察的追捕之外,要是真的犯罪升級,那出現什麽情況,還真無從逆料……讨論了一番嫌疑人可能的動向,不過爲了穩妥起見還是遵照原計劃,内緊外圍,機場、道路、鐵路已經布了排查關卡,最好的是通過内查擴大聲勢的辦法把端木驚出來,否則無迹可尋,還真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整十一時,按着既定方案,自市局到各分局、各派出所,大範圍的臨檢開始了,警車呼嘯、警笛長鳴,疾馳在中州的大街小巷,舞廳、迪廳、ktv、旅館、酒店、桑拿、出租房、單身公寓………處處有警察的身影,持着一份協查體貌圖像排查在這些地方發現的形迹可疑的人,以專案組的預計,這也是個一石數鳥的辦法,通過“拉式”排查,既可以籍此淨化社會空氣,亦可以趁機尋找這些隐藏形迹的人,那怕能找到一個也算………又是一件件戰果在通過市局轉達着,抓獲賣銀瓢娼的男女多少多少人,抓獲地下設賭參賭的人員多少多少人,協查可疑場所多少多少個,抓獲涉嫌吸販搖頭丸的多少多少人,暫時滞留身份不明的外來人員多少多少人……什麽人都有,光怪陸離的社會其實從技偵的資料上你便可以看到,但恰恰是需要找的人,一個人也沒有找到,巧合都沒有巧合到碰上一個。
臨檢持續到淩晨三時,仍然是毫無結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