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朗開口,卻是噴了句讓衆人奇也怪哉的話,臉上多有不屑以及憤懑,即将接近掀桌子砸凳子情緒的衆人一聽,愣了。
救市?救那兒的市?給誰救?廠方的互看着,都沒接這一茬。杜玉芬這會倒暗自松了口氣,剛才看僵得幾乎劍撥驽張了,虧得在場都是些上年紀的,還沉得住氣,不過一聽一百八十萬又暗笑了,滿打滿算連自己加上帥朗的不過湊了七十多萬,帥朗這兩嘴一吧唧,翻了一倍都不止。
看看衆人不解,帥朗摸着手機,調到了傳回來的圖片上,剛剛現場發回來的,又依次遞給旁邊的往下傳閱,一傳、二傳、傳着看到的,都是幾分不解,幾分愕然,再加上幾分詫異,是收貨的現場,那地方不少人認識,指頭一拔,屏幕一變換,近景能看到村裏人送貨、遠景能看到七八輛大貨廂,甚至于有的廠家一看包裝就知道是自己廠裏的産品。
邊傳閱着帥朗邊解釋着:“本來想把這單生意交給村裏人經營,不過看情況恐怕不行,大家也知道了,零售快逼近批發價了,再跌跌就到成本價了,爛市了……所以呢,我還是覺得把貨收回來自己經營得好,這麽着我的情況基本就和大家一樣了,甚至于到今天晚上,我可能比在坐的各位都難,我手裏的存貨要比各位手裏積壓的還多……”
帥朗苦苦地說着,一副小白菜苦水長,苦過沒爹也沒娘,那表情讓不谙真相的還真能生出幾分同情,隻不過在座的可沒有同情感覺,都怔了,很嚴重地發了下怔,都是生意上的老油條,這辦法豈能不懂,放手收村民手裏的存貨,都是售不出去的積壓貨,那價格自然可想而知,爛市之前抄底,說不定低過成本價都有可能,有這麽便宜的貨源,怨不得人家根本不搭理你廠家了………上當了,上了大當了,光華廠何廠長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暗暗叫了句苦,這是一直唆導着廠家在上遊提升産量,讓上下遊貨源全部積壓,然後乘勢低價回收,回頭這麽巨量的貨源馬上對廠家形成威脅,廠家不動,人家就坐地開售;廠家要動,馬上拉開競争架勢,廠方一無市場二無渠道,連最起碼的價格優勢也沒有了,誰勝誰負一看便知。
不吭聲了,在場的此時才明白了這位帥老闆殷勤幫着廠裏出貨的意義何在,虧得廠裏還花了不少招待費,敢情到最後人家才下了個狠手,連本帶利要全挖回去。
杜玉芬笑了笑,雖然無從知道這其中的許多關節,不過以她對帥朗的了解,基本猜得出帥朗拿捏住廠家的要害了。
于是劍撥驽張的氣氛被一句消彌得無影無蹤,廠方幾位有驚訝、有心虛、有愕然,更有看得遠的顯得很心痛了,恐怕這單生意,賠是賠定了,賠得估計還少不了……………………………………………………………………………“帥老闆,這麽做就有點不地道了吧?”
何廠長吭聲了,說出了大家的心聲,抱着幹脆撕破臉的态度,何廠長指責着:“你真要這麽逼我們,大不了大家一起降價出貨,我們沒無所謂,開一天就幾萬枚。”威脅,反向威脅上了,廠家紛紛附合,再怎麽着你也是銷售商,難道能壓得住我們生産商,一句話,大不了綁一塊賠,誰怕誰?古風石料廠這位老成持重,可一下子也壓不住衆口一詞。
帥朗隻等一堆牢搔發完,呵呵笑着道:“我收貨不到原進貨價的六成,甚至更低,有些東西半價就收回來了,而且收的都是你們第一批出的貨不是後來出的閹割次品,所以你們不是賠錢的問題,要賠本才能跟我持平……還有啊,市場、渠道、零售都在我手裏,我想來想去,各位好像連賠的機會也沒有啊?”
挖苦,很嚴肅的挖苦,一針捅到g點上了,剛剛說氣話的幾位霎時如鬥敗的公雞,從**落到低谷,一下子頹然了。
坐在旁邊的杜玉芬看着情形,悄悄地伸着手,伸在的帥朗搭起的二郎腿上,輕輕地捏了捏,帥朗微微側頭看着,杜玉芬微微搖搖頭使着眼色,倆個人幾乎心意相通,杜姐人向來厚道,那是别逼人太甚的意思,隻不過帥朗此時心裏得意之情很熾,瞥眼瞧着杜玉芬的手,促狹似地一欠身子,放下手,跟着捉着杜玉芬的手,趁機連摸帶捏揉了若幹下,這場合發作也發作不出來,杜玉芬有點臉上發燒地不疊抽回來。
即便是捏着,帥朗也是一臉嚴肅莊重的表情,杜玉芬看着這個裝腔作勢的家夥,忍不住伸腳在桌下踢了帥朗一腳,用鞋尖踢的。
沒反應,這貨特能裝,被踢得明明疼了,反倒像準備打破僵持一般說着:“各位,咱們談來談去,我就奇怪了,大家難道就想着賠錢了,不想掙錢?”
咦?一語點醒夢中人,古風廠秦廠長猛地省悟,這是純粹扯破臉,何至于還花這麽大代價到這兒請大家一起坐下來,生意生意,講究雙方得利,要是沒有一點好處,總不至于讓大家答應那麽苛刻的條件吧,一念至此,打着圓場:“各位,大家聽聽帥老闆怎麽說吧?反正現在形勢也明了,大家也不用藏着掖着,我表個态啊,我們廠積壓最多,三萬尊,按成本算都有二十七八萬……要按帥老闆您的意思,保證金也無所謂,不過三、兩萬,模具呢,也可以給你,反正是你們訂做的……不過我們怎麽辦?萬一有個差池,我這個當廠長可怎麽跟股東們和廠裏幾十号老少爺們交待?”
“對對……秦廠長說的有道理……”
“這保證金倒不多……就是理說不通嘛。”
“要不按銷售提成算也成呀?總得有先後順序吧?”
“都别亂了,聽帥老闆的……”
話軟了,軟了一個檔次,幾分讨論,眼光又重新投向笃定的帥朗,等着的功夫,帥朗慢條斯理的說着:
“不是一直聽我的,主動權一直就在你們手上,我并沒有越俎代庖的意思……提點苛刻條件隻不過爲了防止有人私下出貨,我收的這批貨一個月應該能出個七七八八……接下來,我還不得找你們要貨?總不能我自己開廠生産吧?那,我的意圖很明顯,要不咱們綁一塊一起掙錢,大不了時間稍長點,不過是個長遠生意……要不大家拉開架勢競争,誰也掙不了錢,在座的各位真聯合到一起和我競争,輸的肯定是我,可結果恐怕大家都不願意看到,剛才發回來的照片就有,景區因爲村裏人搶生意,已經亂成一鍋粥了,選擇還在大家手上,大家說怎麽辦吧?”
用意明顯了,這是要結成一個同盟,共同艹縱價格漲跌,隻不過互視幾眼,有點不确定了,畢竟都是些小戶小廠,可從來沒有幹過類似的事,如果真能幹成,那自然是有利可圖,隻不過大家互視間都很喪氣,明顯達不到這個水平嘛。秦廠長老成點,馬上提問着:“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你怎麽能保證其他廠家不加入進來競争?咱們在坐的可都是小廠,能在夾縫中生存下來就不容易了,真要有其他廠家進來怎麽辦?”
是啊,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正因爲艹縱不了市場,才有了小廠家各自爲政,撈點算點的經營方向,不料帥朗對此早有準備,笑着道:“這個簡單,你們總不會認爲還有那個廠家生産的産品比我現在手裏的産品成本還低吧?在我們清倉期間,我占據絕對優勢;第二,現在景區市場這麽亂,價格已經抄底了,短時間,誰也不敢進這個亂局;第三,現在村裏人拼命降價出貨,有一周時間或者更短時間就會出現缺貨,一缺貨價格肯定上漲,給我兩個月甚至更短時間,咱們的手裏的存貨都按原價出得去,當然,前提是大家結成攻守同盟;第四,這單生意做完,咱們又成了輕裝上陣,到那時候,相當于十幾條小舢闆綁成了大船艦,從出廠到銷售是直配,中間環節都沒有,任何一個大廠家想來我們景區競争,他也得掂量掂量吧?再說景區誰說了算,大家到現在難道還沒有看出來……”
這幾句,聽得廠家幾位有點熱血沸騰了,美好的前景眨眼被描繪出來了,真要那個樣子,那可不是一單兩單生意的薄利了,說話着帥朗又點上了支煙,派頭很足,口氣很大,不過此時沒人懷疑這個口氣有點過了,能把十幾個小廠忽悠得積壓,轉個圈回來再把村裏積壓的貨低價回收,然後再坐下來和廠家談條件,這彎彎繞就即使有人想得出來,也未必辦得出來。
稍稍沉默了一下下,廠家幾位都看着領頭的何廠長和秦廠長,似乎等着這兩位指示方向,其實來時就結成廠家聯盟了,商量着他要是不要貨,以後在這行當裏把他的名氣傳出去,不給他定貨,卻不料形勢逆轉,來掣肘人家,反而自己被束着手腳了,但束着手腳又給描了個海市蜇樓,還真讓人心裏七上八下蠢蠢欲動了。
最難爲的恐怕是何廠長了,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提着疑問道:“帥老闆,别人就不去景區,就像你這麽着給個低價,鼓動村裏人再摻合怎麽辦?那地方銷量大家都知道,先前就有不少廠家往那兒傾貨……”
這是個大問題,一說衆人心裏一沉,多少有點擔憂了,帥朗笑着解釋着:“呵呵……這個你們就不用考慮了,第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短期内從這次賠錢的陰影中他們走不出來,輕易未必敢動;第二呢,就是模具問題了,開發一個相同的模具怎麽也得幾大千吧,那十枚紀念章模具當時我們花了兩萬多,這要攤薄到誰的第一批貨的成本裏都低不了,村裏不是沒有有錢人,可有這個眼光的人還暫時沒有,就有,我想他也不敢選在這個爛市的時候投資……對了,還有句話,我不是刺激大家啊,真要一拍兩散,我覺得像我這種經銷商,随便再可以找幾個廠家合作不是問題吧,何廠長?中州作五金工藝品有一百多家吧?你們雖然做得比較好,可這紀念章的難度,不至于隻有你們做得出來吧?”
輕飄飄地給了個威脅,既是說服也是威脅,微微地刺激了何廠長一下,有點不悅的何廠長閉嘴了,不過想想,似乎也确實如此,人家隻要有銷量,還怕沒人搶着供貨。
“好,我們給你保證,錢吧,也不算多,模具吧,放着也是放着,也可以給你……那你給我們什麽保證?”有一位銷售科的說話了,帥朗一瞧卻是做沙漏的挂件的玻璃廠家來人,這位略帶質問的口氣,看着帥朗。
另一位幹脆撂話了:“是啊,這保證金合起來也有十幾萬了吧?這錢回不來怎麽辦?再有,你把手裏的存貨出完了,别家有了價格低的,你把我們甩了怎麽辦?還有,你明知道這些東西出了景區都是滞銷貨,你的貨出完了,你趁機壓價怎麽辦?坦白地說啊,帥老闆,我們不太相信什麽協議,如果真有誠意的話,我個人也覺得你這個辦法可行,可保證方面,是不是颠倒了?”
“對,颠倒了,是你應該先給我們保證才對。”草編廠那小戶插上來了。
一言既出,附合紛紛,都看着帥朗,當務之急自然是出了手裏的貨,後話嘛,可以慢慢講。做生意的都有下意識地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條件,帥朗知道抛出去的誘惑還不足以打破廠家的心理底線,一掐煙頭,貌似要結束談話似地說道:“條件就這麽多,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看着各位一直以來對我很客氣,今兒我都懶得坐下來說這麽多話,現在終端爲王的時代,你們進超市銷貨,還得走後門送禮呢,呵呵……至于保證嘛,我可以給你們打個欠條,簽個協議都成,不過僅限于這個,其他的嘛,我倒是可以給你們點……杜姐……”
側頭叫了聲杜姐,杜玉芬卻是正式上場了,微微笑着點頭向大家示意着,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摞資料給衆人分發着,邊分邊解釋着:
“咱們剛才認識過了,今天我來呢是受帥老闆和林總之托,還有個小事要辦,資料上有,今後我們飛鵬公司的營銷禮品、年終禮品和明年的年慶禮品就在大家中間招商了,要求都在上面,誰的設計通過,我們就從誰家訂貨,每年年節此類工藝禮品的消耗我們公司在一百萬到一百五十萬左右……下面有我的電話,有事可以直接和我聯系……”
一個飛來的驚喜,這才是個真正的大誘惑,飛鵬飲業的牌子有多大,在座的恐怕都知道,唯一不知道林總有人悄聲問哪個林總,立時遭到了被問着的白眼:林鵬飛呗,飲業巨頭。
這個重磅炸彈把在場的炸得有點幸福地暈乎了,都知道攤上這麽個大公司是個什麽概念,真要拉到生意,那其他生意都不用拉了,正詫異間,杜玉芬微笑釋疑着:“大家别猜了,帥老闆本身就是飛鵬公司的人,而且和林總的私交甚好,這點小事還是辦得了的,關鍵看大家的設計能不能通過了。”
這個驚喜扔得既準且巧,炸得一幹耽于手裏積貨的廠家蠢蠢欲動,竊竊私語着,怪不得這丫這麽大譜,敢情屁股後還有那麽大的公司撐腰呢……怨不得人家沒把咱這小戶放眼裏,敢情人家那層次要比咱們高不少呢。
看着場合又被攪和了,帥朗起身了,擺擺手道着:“好了……就這樣了。這事呢我不參與了,隻當最後送大家個人情了,我在二樓擺宴請大家一頓,這些天來大家請我都不少了,隻當還禮了……看得起我帥朗的,下來咱們一醉方休,要不願意呢,那就請便喽,我也不敢勉強各位……告辭。”
很大氣的擺擺手,踱着老闆慣有的公鴨步子,晃悠悠出了會議室門,杜玉芬安排了句,也笑着出去了,一出門,房間裏“嘩”地一聲,憋着話全噴出來了,估計又要被這事攪得六神無主了…………………………………………………………二樓,中餐廳,金碧輝煌的大廳,極盡五星奢華,金黃色調的空間,居中坐着帥朗和杜玉芬,杜玉芬斟着茶水,很揶揄地看着帥朗,像質問,又不像質問地問着:“你這可是害我啊,林總還不知道這事呢。”
訂了兩桌,還不知道有人來吃沒有,帥朗把玩着茶杯笑着道:“怕什麽?他們要不願意,就不必知道了;他們要願意,回頭再想法給林總說嘛,林總那麽大的攤,還在乎這麽點?真說不通就說他們的設計通不過……反正都是傾銷完存貨以後的事了,真看到了利益,他們到時候未必舍得甩我。”
還是忽悠,什麽飛鵬要做什麽工藝禮品純屬子虛烏有,跟着帥朗撒了這麽個謊,杜玉芬沒來由地覺得這事蠻好玩,每每一想帥朗氣定神閑的樣子,總是忍不笑,又一次看着帥朗笑時,帥朗不樂意了:“啧啧啧,笑什麽?這很可笑嗎?”
“不可笑,我發現你這人太可惡了啊。”杜玉芬忍不住又掩嘴笑了。
“可惡什麽呀?你不照樣當托了?反正是歪招辦正事,這個貨源隻要控制住,全盤就活了,否則各自爲戰,你的投資也要完蛋。”帥朗笑着道,愣是又把杜玉芬拉到賊船上了。
“設想倒是不錯,用七十萬的資金做一個二三百萬的生意盤子……真能收保證金,你連流動資金也有了。”杜玉芬笑着點評着,不過下來好大一會兒了,還是沒見樓上的廠方來人,心裏有點不确定,小聲湊上來問帥朗:“他們要都不同意,那咱們可真瞎了。你可别騙來騙去,最後把咱們埋坑裏了啊。”
“呵呵,騙人和生意是一個道理。”
“什麽意思?”
“你得看準對方的心态。第一想清貨,肯定不想賠錢清貨;第二想掙錢,還想多掙往長裏掙;第三還想着把生意往大裏做……咱給的遠景都切合想法了,條件對于他們的損害并不大,相反,還有利于控制出貨,屬于可以理解的範圍。可他們不同意,就等于他們自己先瞎了,你說他們能不同意麽?”
“切……别太得意啊,我覺得還是有點玄。”
“呵呵,放心吧,隻有沒想法的人咱才沒辦法,都是生意精,這裏頭的利弊他們權衡的估計比我都清……”
帥朗幾分得意的笑笑,側頭看着杜玉芬,杜玉芬被帥朗說得也放心了,抿抿嘴,給了個理解且支持的笑容,不知道是心情放松了,還是杜姐這笑容特别動人,帥朗突然間一轉話題臉色一正問着:“哎杜姐,你剛才是不是趁機非禮我,摸我腿呀?”
“啊?”杜玉芬喉頭一噎,差點把剛才喝的茶水嘔出來,那事她都沒質問,現在倒被倒把一耙了,氣惱地看着帥朗,帥朗一副賊相竊笑的樣子,端得讓杜玉芬臉上挂不住了,伸手,就要來個十八擰,不料眼光掃過門廳方向時,表情突變,跟着蓦地站起身來,帥朗一回頭,笑了。
都來了,都來赴宴來了,當先進來的卻是帶隊的何廠長和秦廠長,估計商量的已有定論,正好,十四位,一個不少,表情變化也蠻大,隔着老遠笑吟吟迎上來,開口就客套上了,杜玉芬和帥朗相視一笑,看來都是心甘情願上賊船了,這若幹天來,第一次見到了帥朗臉上燦爛的笑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