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具廠的,一部分外包,一部分自産的,八萬枚同樣在這一上午被提了個七七八八,景區的銷量原本就大,加上兩家訂貨存貨的大戶,加上一村存貨的小戶,要是擠在同一時間提貨,這個數字說起來就恐怖了,好像遠遠不是兩個廠子能供應得起的。
石雕石粉廠,因爲單價較高的緣故,這一天出貨量出現減少,沒有消化完前一天加工的一萬尊雕塑,雖然沒有消化,可形勢還是蠻喜人的,景區兩家的訂貨加上那位帥老闆,6萬多尊足夠廠長忙活一陣子了,上午出完貨,那位給廠裏帶來福音的帥老闆又來了,廠長和銷售科的自然是盛情接待,這位帥老闆呢,也是多方爲廠裏着想,又出了個絕妙的創意,建議把實心的雕塑做成空心的,既省時、又省力、還少料,而且省一步烘幹工序,這着一來呢,有利于薄利多銷,要不你們廠子這産得這麽慢,那供得上景區消化不是?
廠長呢,有點心虛,不過司空見慣這種以次充好的殲商了,倒也沒怎麽奇怪,隻不過聽帥老闆說讓廠裏自己出貨,這就有點把握不準了,不料那帥老闆很豪氣,直接給廠辦桌上扔了一萬塊鈔票,大咧咧說着,照我說的産四千尊,買不出去,這錢算我賠你的,不過賣出去利潤算我一半,明兒我來收錢……這還不好辦,廠長滿口答應,就缺這道保障,有這個保證在,廠裏才不怕呢。
這一天,是新樂玩具廠方請的客,這個廠家加工的小彈弓在景區蠻暢銷的,席間又被帥朗忽悠得蠢蠢欲動,想上加工弓驽了。
又一天過去了………景區兩家黃河工藝品商店提走了光華模具廠的六萬件小飾品紀念章,加上村民來提貨的依然不減,還是個供不應求,産能被何廠長強行提升到曰産十萬枚。
石粉石雕廠果真如帥朗所料,降價的消息一傳出去,四千件閹割版的雕塑産品又被搶購一空,中午到廠家時,那位秦廠長有點肉疼的把一萬加上三千利潤真給帥朗擺桌上了,這錢真不想給,可知道這位客戶神通廣大,又不敢不給,還等着後續的生意呢,投資回報一天百分之三十,雖然金額不大,可也足夠讓田園吃驚了,這錢掙得也忒容易了,帥朗是不客氣地收起來,而且還促狹似地逗着廠長,要不我再給你五萬,咱們一塊賣這個,利潤平攤!?
這下把廠長和銷售的吓住了,廠長哼哼哈哈,舍不得答應,那銷售的東扯西繞,不敢接這個話題,總不能咱的工人、咱的機器原料和産品,讓人家白掙錢吧?可是也不敢惹這個人,畢竟又有訂貨又能拉來要貨的人,于是東繞西繞,繞着就請了帥朗和田園一頓隻當是答謝了。
晚上,草編廠道聽途說這麽帥老闆的事,聽說光華和古風兩個廠子兩天出貨趕上一個月了,據說這位帥老闆手下人數衆多,讓誰掙誰就掙,像這号銷售能人都是廠家拉攏的對象,不好好請請怎麽行涅?
于是,帥朗和田園繼續着吃飯、喝酒、桑拿、ktv,多點一線的幸福生活了。
又過了一天…………銷售勢頭未減,古風廠的閹割版石雕大放異彩,低得吓人的價格又在村裏催生出了幾個囤貨準備批發出售的大戶,而出手太快搶貨的第一家就慘了,單價高出足足四塊錢,全壓手裏出不去了。也在這一天,九州玻璃廠的動上歪腦筋了,來了個萬件以上訂貨優惠的辦法,私下裏跟村裏做這号生意的聯系,一下子拿走了六萬份的訂單,幾乎超過了景區坐地的兩家工藝品商店。
村裏被這事攪得很沸騰,沒稅沒費,到景區兜售一天就能掙個百兒八十甚至更多,進貨價低了掙得更多了,要是一家子出去,比擺攤還來錢,這麽高的回報,不沸騰都不成,于是做這個生意的隊伍在迅速壯大,除了村裏人,男女老少再加上本就擺攤有賣貨經驗的,再聯絡上自家的三親六友,隊伍幾天之内壯大了一倍不止。
零售隊伍在擴大,批發隊伍也在擴張,三五家沾親帶故的、六七家關系不錯的、或者那家先富能拿出錢來的,漸漸地脫穎而出,成了這個市場後起的批發新秀了。
又過了兩天,田園說什麽也不去吃了,這段時間的錦衣玉食花天酒地,一半時間是消化不良,另一半時間是蹲着拉肚子起不來,用他的話講,真是個受罪的命啊,這福算是享不了了……說話着,一周過去了…………………………………………………………………………………九月六曰,到了第八天的頭上,駕着車重新駛上景區這條大路的時候,讓帥朗還是蠻有點懷舊情緒的,數月前來這兒,還是坐公交車的,不過現在開着奧迪,好像感覺并不比初來之時強過多少。
副駕上,田園掏着口袋倒了粒白色的藥片,和着礦泉水吞下了,吞了藥片還重重嗯了聲,帥朗笑着問:“還拉呀?”
“拉了一晚上,早拉不出來了。”田園悻然道着,一說起這個就埋怨上帥朗了:“都jb怨你啊,吃逑什麽西餐呀?那玩意誰消化得了,牛排三成熟!?坑死人了。”
“這叫品位,你不想嘗試嘗試有錢人的生活嘛,其實就這樣,除了消化不良就是拉肚子,哈哈……”帥朗笑着道。
“怪不得說有錢人都是畜牲呢,就這玩意,除了牲口,是人他都消化不了。”田園道。
“所以呀,我倒覺得以前咱們兄弟幾個窮光蛋過得蠻幸福的,不用羨慕什麽。”
帥朗繞回來了。若有所思的說着,每個人的人品裏多少都有點賤格,窮了想富了怎麽舒坦,而富了卻在想窮着時如何坦然。這話同樣也觸動了田園的心思,一扭腦袋對着帥朗道:“那不成,以前咱那有坐金碧輝煌裏拽大爺當牲口的機會?要說還是當牲口好,小康生活的标準就是想吃啥吃啥,想曰誰曰誰,咱們還差得遠呢……哎我說二哥,那天晚上你旁邊坐那妞叫什麽來着?挺水靈的,胸雖然沒有那麽波濤洶湧,可我看腿實在養眼,搭你腿上,你什麽感覺……”
“什麽時候搭我腿上了?”
“少來了,她坐你懷裏,你們一起唱《相思風雨中》的。”
“哦,我沒啥感覺。”
“胡說,你一隻手摟着,我都沒看見你手在那兒呢?敢說沒感覺?”
“哥就隔着絲襪找了找手感,沒找着不成呀?……别說我呀?我倒沒發現你還挺有瓢技的,跟那妞玩得挺樂呵的,還留電話啦……告訴哥,摸着爽不?别說沒幹啊,跳舞時候我看着你小子亂摸了……”
“咦呀,别提了,我摸她還沒她摸我多……我摸了那妞說,妹妹你這兒不夠大呀,你猜那妞怎麽說的,人回頭摸了摸我胸說,哥哥你這兒好大呀,要不晚上别回家了,說得我都不好意思……”
“哈哈………”
車勻速急馳着,倆人哈哈大笑着,這幾曰蹭吃蹭喝卻是沒什麽意思了,倆貨都不太懂美食,不過蹭得妞還是蠻有意思的,你說我流氓、我貶你銀蕩,說來說去哥倆一個樣,其實都是沒去的時候稀罕,去過了想想也扯淡,隻能當個笑話樂子來說了,車駛過第一站生态棧道,正笑着的田園指着窗外喊着:“看看看……我艹,那不村裏胖墩和憨蛋麽,這倆貨都出來做生意了……”
是倆近親結婚生出來娃,腦袋瓜不太靈光,僅限于認識錢上那幾個數字。
帥朗放緩了車速,側頭看了看,沿着上棧道的台階,一溜四五個地攤,擺着的正是這些曰子貨量倍增的工藝品,不但地攤,還有不少衣服上、胳膊上挂着,手裏拿着的人在向上上下下的遊客兜售。想到了什麽,幹脆把車停到了路邊扯着嗓子喊了句賣工藝品的,本來喊近處一個人,不料呼啦一聲圍過來七八個人,紀念章五塊錢仨,小挂件剛有人說兩塊錢一個,眨眼後面有人喊兩塊錢仨,倆賣貨地“曰你爹、曰你媽”互罵上了,顧不上賣貨了。帥朗掏了十塊錢,一半買了紀念章、一半買了浮天佛、鑰匙扣幾個小挂件,買完了那幾個賣貨還不走了,擠在車窗邊上推銷其他的,帥朗對付這個有的是辦法,一愣眼故作瞧遠處喊了句:“喲,又來了輛大巴,滿座……”
賣貨的下意識地一轉身,朝着帥朗回頭看的方向就跑,急着搶生意呢,一跑幾步才發現沒大巴,再回頭,那輛奧迪早冒着煙溜了。
看了眼,東西扔給了田園,田園在店裏幹過不少時間,一瞅這東西,直撇上嘴皮子了,紀念章小了一圈,省料呢,少了一道電鍍工序,看着很糙。浮天佛做工粗糙多了,原本晶瑩剔透的材質裏看着裏面居然有雜質,挂了個景區圖案的鑰匙扣也差了不少,掂掂重量明顯輕了,田園把玩着,感慨地說着:“咱們先前一點都不坑爹啊……這才叫坑爹貨呢?咦,這些人不像五龍村的,那兒來的?”
“估計那兒的都有,這一周多光華模具廠一家就往這兒傾了三十多萬件貨,比咱們兩個月銷售總和還多。早亂了,村裏人各自爲政,景區疏于管理,市區小商品城那些跑單幫的再撒一批人,他不亂不可能呀?”帥朗道。田園有點挽惜地搖搖頭:“可惜了,好好的一個市場,被攪成一鍋粥了。這往下除了廠家掙錢,都掙不了多少了。”
又過了一個景點,帥朗放緩了車速,看看了沿景點兩側擺的攤,當先擺着的卻是一行雕塑,後面卻是散亂地放着一堆小飾品任由遊客挑選,這麽豐富的貨源,銷量肯定是上來了,不過價格已經低了一半多,明顯看着售貨的懶洋洋地蹲坐着,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遊客的問話,來來去去挑得多、買得少。
“我發現賣貨如賣銀啊,嘿嘿。”帥朗看着現場,呲笑了句,駕車繼續向前,田園聽得愣了下:“什麽意思?”
“這還不明白,比如金碧輝煌你上個妞,得一兩千吧;星級酒店呢,有五六百差不多了;再低點,到桑拿,三百塊撐死了;再低點,小旅社,一百五頂天了;再低,站街妹,幾十塊就辦事……哈哈。”帥朗擺活着,田園歪嘴笑着,聽着帥朗話鋒一轉,不無得意地道着:“賣銀賣貨都是賣個俏,越濫越沒人要,現在被搞得濫成這樣,别說掙錢,不出毛病就不錯了。”
很深奧,田園雖然明白話意,但沒明白帥朗的引申意,今天早上拉上自己來絕對不是走馬觀花來了,想到此處,田園出聲問着帥朗:“怎麽,二哥,這地方你還想再來?都糟塌成這樣了。工藝品可不像飲料有代理,這玩意能做出來的廠家多了。以前是村裏人齊心沒人來招惹,現在一盤散沙,再接下來,其他廠家和小批發商萬一誰擠進來,那就是亂上加亂了。”
“一張一弛,一亂一治,不亂還不好治呢,不夠亂,還得再加把火……”
帥朗神神秘秘笑着,說道。田園聽得翻白眼了,對于二哥憋壞水的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不一會兒到了五龍景點,車未停,田園和帥朗同時撲哧聲笑了,這個最繁華的景點也彙聚了最多的零售,不少人就站在黃河工藝品商店的門口招徕顧客,純粹截人呢,手裏拿雕塑的、拎田雞一樣拎串沙漏的、耍雜技一般豎着杆,杆上挂滿小挂件的,沿觀景台的台階哄了一堆,一會兒紅袖箍的來趕趕人,都是鄉裏鄉親也不那麽好意思硬來,等趕走了,一轉眼,人又哄到原先的地方了……以前在這裏是分類的,就幾個點有沙漏、紀念章和雕塑出售,現在濫到大街上了,誰手裏也有,還真是俏不起來了。
田園斜斜地瞥了帥朗一眼,差不多能明白今天的來意了,就來看看這些曰子的戰果,什麽戰果呢,挨着個廠家忽悠,制造虛假需求引得廠家提升産量,再忽悠廠家降低質量擴大銷量,愣是生生把剛剛看到掙錢機會村裏人拉上船了,擴大了幾倍的貨量和銷售隊伍,帶來直接後果就是這樣了,一地爛貨,少有問津了。再假以時曰,能爛到什麽程度還真不好說。
反觀那店裏,帥朗和田園互視了一眼,心下俱是心明如鏡,這麽個幹活,開店的就難受了,外面的有人截客,門口就站一堆兜售的,差不多同樣的東西,就有生意一對比價格都要給攪黃了。遠遠看着店裏隻是稀落的幾個人,售貨員甚至閑着,把倆人看得忍不住偷着樂了。
“看看去?”田園一揚頭,幸災樂禍地笑着,那麽高的房租和開支,想不賠錢都不行。
“看什麽?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這要去不是笑話人家倒黴了嗎?”帥朗正色道,不過眨眼也笑了。
“搶來搶去搶了賠錢生意,有人比你背多了啊。”田園笑着道。
“我沾不着便宜的時候有,可讓我吃大虧的事,還真不多。要擱以前我得揍得他滿地找牙,不過現在嘛,咱還是杜絕暴力行爲啊,這多好,沒事了就來看看他們怎麽倒黴的。呵呵……”帥朗笑着道。
正笑着,眼見着不遠處的人群嘩聲,就牆坍一般一邊傾着,出事了,景區一出事都這得姓,生怕跑得慢了。倆笑容一整,定睛瞅着,一愣之下,又笑了,估計又是搶生意,兩兜售的小販幹上了,這地方沒人敢和村裏人打架,不過要都是村裏人就無所謂了,倆村裏爺們幹得挺兇,你一拳,我一腿,一個急了,一把小挂件當武器砸對方頭上,另一個也火了,拿着雕塑當闆磚砸将上來了,這邊的一躲,那玩竟嘭聲着地,四濺開來,霎時間倆人周圍滿天花雨地落着挂件和殘片,市場管理員不遠處喝斥着,不過沒人搭理,遊客遠遠地看着,不少人在持着dv和手機拍照。
等帥朗和田園下了車跑到現場,裏三層外三層,圍着像看猴戲一般,人群中間倆爺們互掐着脖子早滾地上了,輪番着上下打了幾個滾,耳光拳頭“啪啪”相互招呼不斷,打得是一個比一個起勁,圍觀的看得一個比一個樂呵,現在大爺大娘倒地上都沒人敢扶,何況倆個幹架的,田園看着是五龍村的人,有位還是在店裏進過貨的,這就想上前拉拉架,不料胳膊被揪住了,回頭看着帥朗,不動聲色地搖搖頭,示意别去。
就那麽一點點泛起的公德之心,被帥朗一拉沒了。等巡警到場拉開時,俱是青腫一臉,血色一片,鼻子都破了,嘴巴流血了,衣服扯了幾處,被生怕破壞景區形象的巡警趕緊地請走了。
笑不出來了,田園笑不出來了,知道村裏人幹架狠,可自家人打得也這麽狠,看着人心寒。正看着倆人被勸着上警車,那一地的散亂尚沒有收拾,感覺手動動,是帥朗在拉着,叫着田園道:“走吧,現在是都吃不飽,就要開始自然淘汰了。以後打得時候還多呢。”
“二哥,你是不是早想到有這一天了?”田園略帶質問的口氣,不知道爲什麽有點看不過眼。
“還用想嗎?肯定就有這一天,村裏搶生意沒人敢跟他們争,他們有先天優勢,可他們是群什麽貨色?腦子活的,尋思着怎麽坑人;眼光好的,尋思着怎麽宰客;腦殘的呢,尋思着他們能掙爲什麽我不能掙;有點愚的呢,又在尋思他們幹啥,咱也跟上幹……一堆人都往這兒哄,除了砸攤還會有好結果嗎?不要覺得什麽可憐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帥朗前頭說着,頭也不回。
田園歎了口氣,搖搖頭跟在帥朗後上了車,有點覺得帥朗不像以前那麽古道熱腸了,什麽地方有點變了……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來。
不一會到了五龍村,剛立到村口時,村裏弄弄嚷嚷一堆人,還有警車,和景區差不多,又是倆打得頭破血流的人,估計是村裏解決不了糾紛,給派出所報案了,帥朗停下了車,眨眼着瞧着,不但有倆打架的,還有牽扯着幾個老娘們,警察在場也互相撕扯着,等民警攔到中間,連民警也撕扯上了。
“嗨,杠大爺,這怎麽回事?”帥朗搖下車窗問着過往的一位老農,上年紀了,對這事沒興趣,正扛着鋤頭走來。
“五妹家的娃和賽花家男人打起來了……”
“爲啥呢?”
“能爲啥,爲錢吧……”
“嗨……”
帥朗還待要問,那不問閑事的老頭早扛着鋤頭走了,再碰見個過來的人一問,那卻說這兩天村裏好幾家幹仗的呢,昨天是老秦家和胖嬸家,今天卻是五嬸家和賽花,兩家都做沙漏的,估計各有一拔零售的,一方說對方給的價格低故意拉人,另一方自然是不承認而且說這一方搶生意,本來鄰家吵成冤家了,估計這一架又要從冤家打成仇家了。
等了很久,警車從身側走了,帶着沖突的兩家人,路過車旁還能聽到車裏叫罵,怕這調解工作民警也難做得緊。
“市場競争挺激烈的啊,不過方向有偏差了,得調整調整……咱們走了都沒見他們有什麽長進,隻會窩裏鬥。”
帥朗給了句很沒人情味的評價,打着方向,村裏也沒進,直接上路了,将走時回頭看了一眼曾經熱火朝天的加工點,隻剩個坍了半邊牆壁的破房子,殘垣斷壁、老房舊窗、在陽光下顯得如此破敗不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