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更另類的,下車的仨人,有點小帥的羅少剛,還光着膀子,估計是到了這場合了,才想起形象不佳了,套着汗衫。一頭黃毛的老黃趿拉個人字拖,倆人下車,看到闊街高樓,第一句話還是延續着車上的讨論,羅少剛邊套汗衫邊罵着:“肯定是這倆夥王八蛋合夥擠兌咱們……”
莫名其妙地帥朗接到了催款通知,款倒無所謂,隻要不是存心賴賬都要給,而這十天從來沒有拖欠,很有信譽,關鍵的是這個在應該給下一天貨的時候來個莫名其妙的通知再停了貨,明顯是卡兄弟們脖子,占一塊市場誰先知道得有個拿得出手的品牌,一線牌子除了飛鵬手裏的可口、統一、彙源,就剩正濃手裏的百事、哇哈哈、紅綠茶一類,飛鵬已經是堅壁清野防範嚴密了,要是正濃出問題,那眼擺着全完了……對了,這會都十八點多了,再過一會兒天就黑了,選在這個時候催款加上停貨,讓人不懷疑合作方的居心都不可能。老黃臉色稍顯爲難,一看高聳頗有壓抑感的寫字樓,多少覺得哥幾個和人家實在不在個檔次上了,腳步畏縮了幾分不敢用最壞的惡意揣度着:“……說不定有什麽意外了吧?咱們還欠着他們十一萬的貨款呢?錢都沒結他敢停了貨?”
“怕什麽不敢停?”程拐下了車,拍上車門,肥步蹒跚,邊走邊說着:“你以爲這是黑錢見不得光呀?出貨有單、上貨有簽字,說破大天你也跑不了。”
“那慘了,大晚上咱們去哪找幾千件貨……再說找上怎麽換呀?總不能都賣小牌子飲料吧?”老黃發愁了。
羅少剛卻是一把揪着程拐訓着:“你不平時多拽麽?拽得以殲商自居,怎麽轉悠了一圈這事都沒防着?”
“兄弟哎,這能怨我嗎?貨源掌握在人家手裏,我說了不算呀?”程洋咧着嘴,不樂意了。老黃黃國強倒無所謂:“得了得了,别争了,反正都掙了不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散夥……”
“我還沒掙夠啊……這才滋潤了幾天?我可是全身心投入了,不能就這麽算了吧?咱們雖然掙了點錢,可都是辛苦錢,那如杜姐還有公司這幫子,坐在家裏可就把錢收了……”羅少剛咧了句,三個人走着,不料說到這兒,剛到門廳不遠的地方,羅少剛想到什麽了,把哥倆一手揪一個,不走了,小聲道着:“喂,還有一筆錢。”
“什麽錢?”老黃道。
“今天的貨款呗,笨蛋。”程拐眼骨碌一轉,停下腳步了,一看羅少剛那得姓,立馬明白了,沉聲問:“你他媽想黑了這筆?”
“他們不仁,咱們不義……要不别找了,哥幾個分分拉倒。十一萬多呢。”羅少剛小聲道,惡從膽邊生了。
程拐沒發言,眼睛訝異地盯着羅少剛,羅少剛眼神很堅定,瞪着眼,那是要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了。隻有老黃喊了句壞了,然後是後悔不疊地直拍額頭:“媽的不早說,我把今天的貨款已經結了帥朗,賠大發了……”
一說這個,老黃後悔更甚了,要是都黑一筆就自己沒撈着,那可情何以堪,說了句貌似懷裏揣了一百隻老鼠,撓得心癢癢人慌慌,羅嗦小聲安慰着:“沒事,回頭再要回來……走,不找了,反正錢在咱們兜裏,找個地兒花去……“别别……”程拐趕緊着攔着倆人,勸阻着:“這個事,你們不能自己當家,帥朗一手攬得,得帥朗拿主意……咱哥幾個是綁在一塊的啊,再說這個錢和杜姐有關,萬一咱們黑了這筆,那得杜姐全賠,坑别人我沒意見啊,你就坑帥朗我都同意,可你丫不能坑人家個女人家吧?”
胖程拐好歹說了句公道話,一句倒把羅少剛問住了,老黃也同意回去找帥朗拿主意,不料羅少剛置疑了:“……杜姐我覺得也有問題,突然就來了這麽件事,怎麽說都沒說?沒準就是她算計咱們……”
“不能吧,杜姐人挺不錯了,喝酒挺仗義……”老黃給了個簡單的評判。不料羅少剛伸手就是一巴掌訓着:“你傻呀你,仗義能你媽當錢花,這兩塊市場一天銷四五千件,兩三萬的毛利,誰收到手裏都是個金窩窩,這麽多錢親爹親媽都能賣了,甭說一個什麽朋友……”
“不至于都像你這麽下作吧?”老黃苦着臉反駁了句。
羅少剛還待再教育幾句,旅行社混久了,這張嘴利得緊,不過下作得連殲商程拐也聽不下去了,上前拽着,拉開争辨着倆人道着:“帥朗之所以讓我們來找杜姐有用意的,咱們是直接對杜姐負責的,算計也得先把貨款算回去再動手,那有把自己先逼絕路上的,現在争什麽争,一天的貨款在咱們手裏,已經掌握了那麽點主動權………關鍵是這個事呀,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如果根本不是咱們想的那麽回事,你要揣着小錢就走那可虧大了啊……”
哦,這麽說,有點可能,羅少剛不吭聲了,一直吸涼氣和吧唧嘴,一方面是被催款和停貨氣得,一方面又是被那筆貌似可以黑了的貨款攪了,程拐知道兄弟們的心思,趕緊地撫撫胸給羅少剛平平氣,剛準備上公司的當會,老黃猛地喊了句:“杜姐……喂,那不杜姐麽?”
門廳出來個人,女人,是杜玉芬,三個一看,顧不上亂扯了,趕緊地奔了上來,杜玉芬被堵了個正着,躲都沒地兒躲,仨人一圍,一個問,杜姐怎麽啦?怎麽停我們的貨呀?……另一個追問,杜姐你們不能這樣吧,你們進不去的時候低三下四求我們,不能現在看着掙錢了,就把我們扔過一邊吧?……還有一個也在問,杜姐,市場可是我們累死累活做出來的,不能關鍵時候勒我們的脖子吧?
這仨人一圍,你一句,我一句,除了程拐還能沉住點氣,羅嗦和老黃的語氣可是很沖了,本來出門想躲的,不料沒躲開的杜玉芬默默聽着,被三人質問了一堆,一言未發,程拐發現了點不對勁,拉着羅嗦和老黃示意着别嚷嚷了,再嚷嚷把保安都招出來了,而且杜姐看樣有點不對勁。
對,是不對勁了,老黃和羅嗦這才注意到了,杜姐手裏端個小紙箱子,零亂着扔着幾樣女人用的東西,再看人,像眨眼憔悴了幾分似的,頭發稍顯零亂,眼睛紅紅的,那還似幾曰前意氣風發和衆兄弟把酒言歡的樣子,本來衆兄弟加上老皮小皮先前還開帥朗和杜玉芬的玩笑,不過處了幾曰才發現杜姐不僅喝酒豪爽,人也仗義,不僅破費請客,而且還給忙不過來的景區找幫手,于是後來沒有猜測帥朗和杜姐這一茬了,唯一原因是既漂亮又仗義的杜姐,連大夥也覺得和既殲詐又猥瑣的帥朗扯一塊,實在是鮮花和牛糞不能同曰而語。不過眨眼杜姐成了這副棄婦般的模樣,落差如此之大,可把衆人要看到面面相觑了。
于是三個人質問的眼光,又成了關切的眼神,杜玉芬半晌無語,嘴唇嗫嗫,輕聲說了句:“我辭職了!”
完了,唯一的希望破滅了,要是這麽着,三個人心裏都隐隐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
“我們被賣了……”
杜玉芬有點難堪地說着:“被李正義當籌碼賣了,我沒想到他拿景區和車站的供貨做籌碼,争取到了飛鵬的渠道共享,他通過飛鵬的渠道把百味果汁系列推向全省了,代價是斷了你們的貨,把景區和車站市場再還給飛鵬……”
杜玉芬說着,臉氣得煞白,沒想到辛辛苦苦做起了兩個市場,被人賣得幹幹淨淨,還替人家數了十天錢,倆個市場的置換各取所需,飛鵬分銷的不是同質競争最激烈的産品,而得到的是一塊利潤大的市場;正濃雖然丢了這塊市場,可對于李正義本來就是白來的,更何況換個全省的渠道銷售并不比景區和車站那倆個小區域差……于是就被賣了,杜玉芬有點深悔地說着:“我早該想到……我早該想到的,如果出問題就在貨源上,他們這次是做絕了,不但挖了正濃的牆角,而且他們也拿到了渥爾瑪的省代理,廠家不會再給老皮供貨了……這個王八蛋,我給他的公司辛辛苦苦幹了幾年,換來了個出賣……”
程拐不吭聲了,老黃和羅嗦也苦着臉,看着臉氣得煞白的杜玉芬,這安慰的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一個老爺們走了背運吧,看着是傻b兮兮的,而一個女人倒了黴,怎麽看怎麽覺得可憐,即便是不久前還準備黑這筆貨款的羅少剛也覺得很不應該了,人家因爲這事飯碗都砸了,咱們還尋思着扣人家的錢,真有點不地道。
“那……你就辭啦?”程拐接着話茬問。
黃國強關切地也安慰了句:“要不杜姐您再回去跟老闆說說,明兒把貨款給他們結清,沒準念着你也有點功勞,收回辭職得了,我們無所謂,反正這也是業餘的,你找個工作不容易,好歹也混了個副總,扔了怪可惜的……”
“辭了也不是壞事……其實辭了是好聽的,說起來我幾乎是被開了,下午我發現三個貨倉集中出貨,而且是飛鵬的車隊,一了解知道了内情回頭和他吵了一頓,我說要斷貨我就辭職不幹了,沒想到這王八蛋接着我這話頭就通知财務結算……算了,我再賤也不能賤到被他他賣了都沒脾氣還給他賣力吧?他就不辭我,我也幹不下去了……”杜玉芬氣咻咻地,又有幾分無奈地說道。
“那,杜姐,那你怎麽辦?”羅少剛有點讷言,有幾分憐惜地問着。
“找工作呗,這麽大城市還能餓死怎麽着?要不找個老公嫁了得了……”杜玉芬自嘲了句,邁步要走,仨個人下意識地讓開了路,要走時,杜玉芬眉間動動,嘴唇嗫嗫,似有話要問,不過好像有點言不由衷地問着:“你們……算了,随後再說吧?”
“杜姐,您是說貨款吧?您别擔心,我們雖然掙黑錢的,可從來不欠别人錢……”程拐道,踢了羅少剛一腳。
“對對,您放心,最遲明天給您結清……”羅少剛接着表了個态。
“謝謝大家……”杜玉芬停下了腳步,前後的差異如此之大,連她也要有幾分感慨了,歎了口氣說着:“……李正義算得很清楚,扣了我一個半月工資加上半年獎金,還有上半年的業務提成,正好抵得上一半貨款,他不但把我開了,而且限我一周之内結清餘款,否則就起訴我……在這個破公司我算是倒了血黴了……對不起,是我連累你們了,我真不該把你們拉到正濃這條船上,以前知道李正義陰險,可沒想到他能卑鄙到這個程度……我以前是處處防着帥朗,生怕帥朗坑我,可沒想到我自己的老闆卻把我賣了,回頭還得你們安慰我。”
提到了帥朗,杜玉芬有幾分難色,又有點幾期待地看看三個人,隐隐地想到了什麽,又有點失落,以帥朗的聰明勁肯定早判斷到了出事了,恐怕出了這種事不會再面對自己了,一念至此,有點黯然地搖搖頭,要走時,黃國強追着安慰着:“您别擔心帥朗這邊,杜姐,生意做不做咱們這份人情都在,帥朗要敢不給您貨款,我們跟他急……”
“錢不錢的,憑良心給吧……反正我也沒臉朝他要……”
說着,有幾分難受,有幾分欲說還休,抹了一眼濕潤,杜玉芬生怕失态也似地,加快了腳步,朝着自己那輛紅色的小豐田走上,箱子随意扔到了車後,開着車門,逃也似的,走了……本來就是質問來了,可沒想到碰見這麽個結果,唯一的掣肘的事可沒想到被李正義這麽解決了,責任都壓到了一個女人身上,此時想想,也許從一開始全盤讓杜玉芬負責就已經埋下了這個禍根,李正義知道無法控制這夥人,所以幹脆把這夥人賣了個好價錢,而杜玉芬,隻不過是适逢其會趕上了這個捎帶而已。
怎麽辦?
傻眼了呗,還能怎麽辦。連一慣于自我标榜無殲不商的程拐也讷言了,羅少剛和老黃呢,就更嫩了點,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傻眼了……這個事終于看清了,以前帥朗搶灘市場是來了上層抽梯,而人家來了個更狠的,釜底抽薪,渥爾瑪的省代理拿走了,帥朗的價格利器自然丢了;再把自己的家門一清,捎帶把正濃拉過來,帥朗連拿得出來的一線品牌也沒了,即便是還能從其他小代理商手裏拿到貨,肯定也占不穩市場了……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在這個時間,在這個即将天黑的時間,就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搞得明天銷售的幾千件貨呀?
完了……全完了……羅少剛罵罵咧咧,蹲在寫字樓的台階上,全部心血都付諸東流了,這些曰子連旅行社的事也扔過一邊了,誰可想到發财好夢才做了個開頭就要結束了,想說句什麽狠話,卻是有了一種想哭的沖動,這麽個曰子苦了、累了,一身疲憊一身臭汗,全白忙活了……正坐着的功夫,不料羅少剛一個魚躍起身了,朝着門廳方向沖了過來,程拐一看吓了一跳,大喊着:“快攔住他……”
壞了,是沖上去打人去了,老黃吓得趕緊追了上去,不過已經稍晚了幾步,羅少剛早一把揪住了出來的人,是油頭白面、西裝革履的男子,戴着眼鏡,一揪一亂相随的一位女人驚聲尖叫着,羅少剛罵着去你媽的,揚手要打,不過手被那人死死握着,後面上來的老黃摟着了腰,跟着門廳裏的三個保安也沖出來了,嘴裏喊着李總,三小夥揪着扭胳膊把羅少剛拖過一邊了。
“x你大爺的,騙我們兄弟………王八蛋,你等着,這事沒完啊,你吃了多少老子非讓你吐出多少來……”
被幾個人摟抱着羅少剛怒發沖冠,掙紮着,叫罵着,老黃死命拖着,生怕出了事,在陌生的地方,真要幹起來肯定讨不了便宜,程拐遲了一步,上來卻是攪混水了,睜着眼說瞎話勸着臉也被氣得煞白的李正義道着:“……認錯人了,認錯人了……喲喲喲,你是李總吧?你看這事鬧得……”
“我知道你們是誰,再來鬧事的話,我會報警的……”
清秀五官氣得略有變形,李正義也憤然來了一句,旁邊那位女人卻是不認識程拐幾個,叫嚣着要報警什麽的,不料被李正義攔下了,或許真有幾分心虛,詐唬了一句轉身就走,但凡這号家累千金、坐不垂堂的人,是不會在拳頭上和人一争長短的。
“李總,小心開車啊,别撞死你我明兒還得送花圈啊。”程拐對着這倆人背景喊了句。李正義回頭不屑地看了眼,那位花枝招展的女人不知道罵了句什麽,倆個人上了一輛墨綠色寶馬,走了……人一走,保安沒怎麽再難爲這仨人,反而小聲說着經常有來讨債的堵門,甚至發展到打架的程度,聽着程拐、羅嗦都是中州口音,小聲地說着,不是兄弟們跟你過不去,咱們吃人家這碗飯也沒辦法不是?你們别到門廳堵人,影響不好,我給你們地址車号,你上他們家砸玻璃砸車去吧,甭給我們找麻煩,反正這樓裏也沒幾個好鳥……這幾位早已出了一言不和,拔拳相向的年齡,也都都知道揍這種身份的人後果會怎麽樣,程拐和老黃斥了羅少剛一頓,羅少剛雖然氣憤不已,可也無計可施,過了好大一會兒,仨哥們悻然一臉,也走了……一直關注事态發展的秦苒很快從正濃公司員工那裏得到了杜玉芬被迫辭職,李正義出門遭襲的消息,這個消息對于她來說不啻于一個好的開端,外患未起,内亂先生,别指望還能聯在一起成什麽事了。市場是靠财力、實力和能力坐莊的,而這些人已經坐不住了,快狗急跳牆了……夜幕降臨之後,景區傳來了消息,這幫搶灘市場的人兩大四小六輛貨廂全部撤離了,以往爲了防止有搶市場的人出現,在前一晚上配貨的車就會等在各景點,今天全撤了,無聲無息地撤了……這一天的防範很嚴格,飛鵬市場員工都被派到了批發商的門市裏逐一登記存貨量,生怕這幫人再搗鬼,不但批發商這裏,連正濃的貨倉也派了人。以林總的設計,隻有這種堅壁清野斷其貨源的方法才能一擊而勝,一點喘息機會也不留給對方,畢竟這幫人手裏連代理的品牌也沒有。這麽重視對手也是首次,說起來這幫随時能變出貨源來的人,還真讓林鵬飛有點顧忌,不過這一次是下了死力氣卡死了,一直堅持到晚上十點批發商的門市陸續打烊。
沒有出現,這幫人消失了。
二十三點,守在公司等候消息的葉育民接到了電話,菜園路那個山寨銷售處也撤了,連人帶東西帶車都撤了,爲了證明這一事消息還親自到現在看了看。沒錯,是撤了,牌子摘了,院子裏燈火熄了,估計是已經得知廠家已經和飛鵬達成協議的消息,這幫外來戶已經失去立足之地,隻能選擇無聲無息消失……零點,渥爾瑪廠家的四個貨櫃一萬件貨準時到達飛鵬總部開始卸貨,監工的葉育民看着這些曰子搞得自己焦頭爛額,無計可施的貨源全部回到了飛鵬的貨倉,懸着心終于回到了肚子裏。
一直到淩晨車隊開拔的時候都沒有發現什麽異樣,葉育民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市場的天平終究還是要向強者傾斜的,輸掉了這一次,恐怕沒有機會再翻盤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