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書法,本無定法。要論淵源之長,和陰陽周易八卦都不相上下。要論魚龍混雜,和風水之說更是不相上下。發展到今天,是一個現實在進步,傳統在衰微的格局。古人嘛,那寫字稱得上書法的多了;今人嘛,書法家能比上古人寫字的都不多。就那挂個小尺幅敢标好幾萬都不臉紅。
可今天、現在、此時此地,屏着鼻息大氣不敢稍出的衆人終于有眼福看到古大師的神筆催福了,要是一筆二十八幅同時揮就,豈不是要冠絕今古了?懷着這份懷疑,二十餘雙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看着古清治捋袖握筆、筆走中鋒,畫上了……
喲……那落筆叫一個翩若驚鴻、豐神蓋代,直追二王。
喲……那運筆叫一個險絕勝正、世所無匹,賽過歐陽。
喲……那線條叫一個雄健寬厚、筋鋼形峻,不輸老顔。
喲……那神情叫一個凝重冷峭,手中仿佛是書寫春秋的如椽大筆非用千鈞之力運之不可,仿佛也在告訴圍觀的這些人:爺寫的不是字,是寂寞。
耶喲,那動作叫一個潇灑,收筆一起瞬間揮就,大袖一甩朝身後一扔,那筆劃了條優美的弧線直落到遠處,就見古大師負手而立,回頭喊了句:“孫兒,取我巒山龍虎天師印加蓋……馮老弟,派人跟我走,加印之後,貼在各墓穴的乾位,也就是正進七寸之位,貼完後半個時辰,看我催不催得出異相……”
寫得迅速、扔得潇灑、說得牛逼,幾乎就刹那功夫一筆符揮就,一言說罷,朝山而行,大氣不敢稍出的人群自然讓開了一條路,古大師負手前行,又是一副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的氣勢………一句話說得大夥兒是如雷貫耳,現場再看陣勢,一多半人被雷倒了。
不會吧?才寫了一張!?
“這也太簡單了吧?”有人瞄着眼,看着黃裱上字不像字、符不像符的線條,附耳問身邊的人。被問着恰是劉秘書,劉秘書沒敢妄下定論,直看上了陳副總,陳副總也忌諱不敢開口,不料馮老闆手快,上前左瞄瞄、右瞄瞄,蹭一下子把最上面的一張揭了起來……異相出來了,華辰逸夫婦頓時瞧到異相了,第二張和第一張幾乎一模一樣,對了,那墨汁滲下來的……這下詫異了,華辰逸揭了一張,第三張依然如此,交給夫人手裏,又揭一張,仍然滲下去了……華辰逸和馮山雄來勁了,倆人比賽似的,你揭一張、我揭一張,一圈人手裏各拿了一張兩張,那上面線條卻是一模一樣,一下子狐疑和小視頓化作凜然生懼,敢情這一筆直滲了二十八張。純墨書寫的圖形像草書中龍虎交合,纏纏繞繞筆意不斷,再細看又像某種代表着神秘暗示的圖形,這就不是普通人理解得了,華夫人看樣是藝術細胞不少,看着手掌寬的裱紙上的線條啧啧有聲贊着,很有印象派畫法的寫意,估計就書法古大師都不差。衆人指指點點驚訝甚甚,如獲至寶般各持着那裱紙,說來說去說不出所以然來。
“這……這就是一筆符?”華辰逸此時瞠目結舌,驚得是無以複加了,那位馮老闆驚懼地點點頭,認可了,這才發現符已分散到了各人手上,趕緊地、凜然地、慎重地一張一張收回來,等再喊大師跟班來叫印時,帥朗早候在身邊了,破布包裏摸索出了那塊三寸開外篆印,嘭嘭嘭一加印,馮老闆派着自己的倆夥計加上一幹石匠,分持着長條黃裱寫就的符咒,得兒得兒奔着追上古清治的步子了。
“厲害……厲害,華總這種異人也請得到,厲害…”馮老闆加完大印,對帥朗似乎也客氣了,回頭又不忘谄媚似地巴結着華辰逸,華辰逸臉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動了動,喃喃道着:“好說…我一朋友…”
本來還想問什麽,不過說不出來了,原本對古大師心存尊崇,此時更換作敬畏了。
就是嘛。衆目睽睽之下,一筆連透二十八張黃裱紙,真能辦到這事的人,還算人嗎?
天色稍暗了,身邊的華夫人緊緊地攬上了華總臂膀,此時見古大師的表現,詭異多了幾分,更勾起了心裏那麽點疑惑,于是購陰宅的事暫且擱下了,回來的石匠跟馮老闆彙報說大師要在山上催福催官,要衆人稍等,那馮老闆自然也是慎重得緊,先打發走了石匠們,回頭又神神叨叨地告誡着衆人,今天不管看到什麽異相,都千萬别亂嚼舌根子……華總跟來的一班人都緊張地點點頭,此時一行人的焦點又回到了古大師的身上,放眼望去,已經翩然上山的古大師,身影幾欲和山影天色溶爲一體,更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還有一個沒人注意到的人,隻有這個人沒有注意古大師,趁着衆人注意力集中的空隙,悄悄鑽進了墓園管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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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更暗了,沒有月亮升起,不過好奇在每個人的心裏升起來了,都看着山頭,看着每個墓園,看着越來越暗的山色,等着異象……
詭異,升起來了,在場的華總夫婦和親戚圍成一圈,竊竊私語着什麽,舅老爺、嬸姨不但對這個墓園是百分百滿意,而且對外甥請這麽個異人料理葬事更是滿意,小聲評價着,就這位大師,肯定是有真本事的人,比咱村裏的齋公、仙姑那肯定強多了;陳副總帶着劉秘書和那一群跟班圍了一堆,聽王會長講着同樣的關于異像之說的話題,馮老闆也湊上熱鬧,王會長又把那陰宅出黑霧牲口不敢近山的異像說了一通,馮老闆添油加醋說了一通名流墓園專從風水盛行的南方請回來一位尋龍大師,墓園去年夏天開始建設時大師也會一筆符,催得當天就竄出來幾十條地龍,整整齊齊排着隊走了,那大師說這是請人家把龍穴讓出來呢。
什麽叫地龍,蛇呗。一解釋這些城市來的架不住了,心裏一顫,身上一涼,腦皮發麻,下意識地帶着驚懼互相看看。人間無神,心中有鬼,和着此時的天色愈暗,不知何處偶而傳來的一聲夜枭,氣氛更詭異和恐怖了幾分。
黑夜,漸漸升起來了,不過直到天黑,直到看着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依然沒有什麽聳人聽聞的異象出現之後,這倒讓衆人舒了口氣,有的人在想着沒準咱肉眼凡胎看不到異象吧?更多的心裏打着鼓,說不定異象也沒有什麽玄乎的,人謠傳的太厲害,馮老闆又像坐不住了似的趨上來問着華總夫婦:“華總,這位大師你那兒請的?要是沒有明顯異象出現,墓地還是不能開用啊……”
“這個……我也不知道……”
華辰逸難爲地說道,語不達意了,這些曰子颠覆先前認知的事已經不少了,此時倒希望别出現什麽異象,早點把這事了了拉倒。
“要不,馮老闆,我們倆先回。”梳馬尾的爺們湊上來問着。馮老闆還沒吭着,絡腮胡子的看樣内急,直說着等一會兒放泡水去,馮老闆心疼墓園風水一般喊着讓這貨滾遠點,回頭又向華總賠着不是……華夫人可對這個環境現在頗有怨言了,小聲地提醒着丈夫時間幾點了,而華辰逸覺得似乎不等大師下來就走有點說不過去了……
異象,還是沒有出現,看着時間已經過了四十分鍾了,越來越多的人興味索然了,緊張地氣氛松馳下來之後感覺肚子有點咕咕叫了,正腹诽着的時候,異象終于出現了……
某個男人“嗷~~~”聲凄厲的慘叫,提着褲子跌跌撞撞從墓園之外沖了進來,這下子讓人心裏一揪吓住了,再看奔回來放水那哥們喘着大氣,臉色驚懼得有點變形,喘着氣說不出話來,馮山雄一驚追問着怎麽了,看到什麽東西了,那人結結巴巴:“成……成……成……”
“成個逑……成什麽?”馮老闆一腳直踹屁股,那人一踢被激出來了,迸了句:“成群的飛過來了,不知道是什麽……”
啊?衆人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圍到一起,那人好容易提起了褲子往墓園之外一指,這下人擠得更緊了,眨眼間,都被吓住了:
墓園之外、山谷空地、仰頭上的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盤旋着一圈一圈的黑影,影影幢幢好幾拔,先是聚集着盤旋着,爾後越來越多,黑影像天外抛物一般層層疊疊、漸漸聽到了叽叽喳喳的聒噪,聲音像濤起嘯聲漸湧漸大……是蝙蝠,是幾百隻、是上千隻蝙蝠,此時圍聚在一山之地,漸漸越來越多蔚爲壯觀了。
“啊……”華辰逸抱着夫人,倆嬸姨藏在舅老爺身後畏縮成一團,年青人我靠…我靠…我靠嘴裏喊着,然後相互緊緊地靠在了一起,俱是滿眼驚懼地看着四周的環境,此時恰如到了地獄之門一般,甚至于黑影幢幢夾雜着吱吱嘶嘶的叫聲從頭頂飛過,讓人渾身發麻,那感覺叫一個說不出的恐怖。
“那個…那個…華總……我們……我們先告辭了啊……”
馮老闆不知道從那兒冒出來了,黑暗中看不出表情,不過聽得到聲音裏的恐懼,結結巴巴說着,那邊手快的手下早上了車發動着了,車燈一亮,光線一晃,此時再看黑壓壓的一片從山頂已經聚到了山腳,盤旋着飛舞着不知道多少蝙蝠看得人心裏發怵,好歹陳副總還沒忘使命,拽着馮山雄不讓走,回頭問華總這墓地還定不定,這會華總機械地點點頭,于是陳副總拽着馮山雄說定了,不能反悔,不過還沒問價格呢……價格多少,得,馮山雄顧不上談價格,直掙脫了陳副總的揪拽一溜上車邊走邊說着:“得得,有這麽位大師給你撐腰,我敢不給呀,回頭再說價格,那都好說,好說……”
說話着車倒着,吱溜聲出了墓園,兩輛車加着油門蹭蹭蹿上路面沒影了。
“辰逸,我害怕……”華夫人嘤咛一聲,緊緊地靠着丈夫的,兩眼不敢仰視車窗外山上的奇景,華辰逸強自鎮定着:“不怕…不怕,有古大師在……快,小劉、陳昂,把車開進來……”
手忙腳亂地幾個人飛奔着到園外開車,車進來了,又七手八腳慌亂地上車,進了車裏好在安全感強了,驚魂未定地坐下來,好在蝙蝠都着魔似地朝墓地山周邊彙聚,并沒有傷人,四輛車的車燈耀着此時再看前方,低矮的墓山像加了一個蠕動的蓋子,不知道有多少蝙蝠圍着墓地在打旋,争咬。聒噪的聲音透過車窗仍傳得進來,吱吱叽叽喳喳直往人耳朵裏鑽……
異象,這難道就是異象?
當然是,王會長解釋着這催福和“蝠”是同音,自然有此中之意,而且蝠姓喜陰,應該是大師引動地眼,陰氣外洩故有此異象出現。這個解釋勉強讓大夥鎮定了幾分,剛剛鎮定,又想起大師來了,半晌不見大師從山上下來,這下華辰逸有些坐不住了,拔着電話問陳昂,陳昂也是糊裏糊塗說不清,稍坐的功夫還是夫人眼尖,直拽着丈夫手指着示意着前方……
異象的制造者回來了……古大師若無其事地走進了光線之内,身畔身後盤旋俱是蝙蝠的影子,不急不徐地迎着車燈直走到四輛車前,這會華辰逸鼓着勇氣下了車,直伸着雙手迎了上去,驚訝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陳副總、王會長還有幾位看着無事膽大的年青人也下了車,圍在大師身畔,可都不知道這第一句話該如何出口,俱是驚訝、尊崇加上幾分不解看着古清治。倒是王會長不怎麽激動,笑了笑道着:“都說了,異象一出,要異于常相……讓你們躲開吧,還都好奇,看看把孩子吓着了吧。”
“呵呵……隻是陰氣外洩稍有異象而已,千蝠所聚、福人福地,老朽的本事用盡了,華總,此地地眼已開,催福已成,三曰後可辰時遷墳、午時下葬,擔傘葬法施之,剩下的就簡單了,随便找個陰陽師都可以辦到……”古大師拱手作揖,像是事盡辭主。這下子華總惶恐更甚了,拉着大師的手親切地說着:“别,古大師,下葬的事還得請您艹持,要不請到我家裏暫住兩曰……”
“不可不可……”古清治堅決辭着:“陰陽陰陽,身上陰煞重,我們都是看宅不入宅、入宅不住宅,萬萬不可……”
“這……這怎麽好意思。”華總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态度不那麽堅決,要把這人引家裏,自己倒不害怕,就怕吓着老婆孩子,看大師這麽知情達意,倒真不好意思了,安排着陳副總把古大師送回酒店,不料大師搖搖頭,直說催福之後引動陰氣,要回家好好歇息兩曰,有事可以随時上門,辭讓了一番,華總看古大師堅持,倒不勉強了,直安排着衆人回城。當先的自然是華總了,載着夫人和自家親戚先行一步,公司随從湊了輛商務車、劉秘書載着女眷和王會長也随即上路。
等陳副總招呼古大師上車時,又出事了,古大師站着不走了,詫異地問陳昂道:“我那位呢?少一個人。”
“喲?是啊……小帥呢?”陳副總吓了一跳,跟着摸電話要問前幾輛車,不過又放下了,肯定記得沒上車,這下慌了,黑燈瞎火荒山野外把大師跟班給弄丢了那可麻煩了。正要拍門下車,可不料古大師反而上車了,隻是微微驚訝了一下而已,上車坐定招着道:“摁摁喇叭,不見人我們就走……”
笛…笛…笛幾聲長鳴,車燈下仍然能見到遠處圍聚的蝙蝠,數量未減,隻不過入芝蘭之室久不聞其嗅,慣看了而且沒危險,這會陳副總也覺得不怎麽害怕,就是那東西聚多了有點嗝應人的慌……又摁了幾聲,斜側面有人影蹿着招着手上來了,果真是帥朗,喊着奔着直拍門上了車,呼通聲坐到了後座,跟着大喘着氣,呼哧呼哧不知道是累得要命還是吓得要命……
“走吧。”古清治看了眼,沒說什麽。陳副總倒覺得可笑了,邊駕車起步邊問着:“小帥,你跑那兒去了,差點把你給忘了……”
“我…我…我害怕,就躲在石碑後頭……”後面的帥朗,貌似驚魂未定的語氣。
“呵呵……我都不怕,你怕什麽……古大師我算服了啊,要不是親眼看見了,真不敢相信啊……”
陳副總贊歎了句,古清治呵呵笑了笑很謙虛,後面那位呢,沒吭聲,估計……估計給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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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流、樓宇、長街、繁華的城市、耀眼的霓虹燈,從遠郊回到市區每每經曆此事都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時候似乎能體會到那種類似劫後餘生的感覺。恐懼、驚奇、壯觀、驚慌……種種感覺過後又成了每個人心裏一個偌大的謎。
華總夫妻安頓好了此時已經對古大師近乎膜拜的親戚,回頭夫婦倆商議着,一位學機械,一位懂藝術,兩位都是高知,渡過恐慌心境再坐下來咂摸着其中的蹊跷,翻着書籍,找着頁,一頁一頁自然之謎、奇聞轶事,什麽“南陽蝙蝠洞聚集數萬蝙蝠”、什麽南方某地數千蝙蝠聚集大樹,等等諸如此類不可解釋的異象查看之下,越看卻是謎團越多,難道真是那神奇的一筆符咒召來了上千蝙蝠聚集墓園?
無法解釋,雖然不一定就覺得這是異象,不過肯定覺得古大師應該是位異人了。
劉秘書送了王會長也回家了,一回家就打開了全家的燈,直到睡覺都沒敢關上,一閉眼總是覺得眼前黑影子在晃……
還有若幹位同行的小夥,回到熟悉的環境裏終于安心了,吃完飯,喝了兩口,熱水澡一洗,惬意的沙發一躺,借着酒勁坐到電腦前,有點忍不住沖動,在qq群裏……在社區……在天涯…在**…在bbs,開始抒發胸臆了,第一句話敲上屏幕了:今兒哥遇着個事,說了你們都不信,吓死哥了……
陳副總專程送了古大師和帥朗倆人,一路陪同着倆人在裕華用了晚督,本來還要把二人安排在這裏,不過連古大師和跟班帥朗都嫌這裏吵,要回郊區家裏,又不敢忤逆二人,這才又把倆人送回了這裏,扔下二人,車一溜煙跑了,生怕再碰到什麽異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