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等妍慧。”
菁菁校園,春暖花開,比花兒更惹眼的莫過于翠翠紅紅綠綠衣衫的各色美女,不是一位,而是一群,笑聲中夾雜着一位女孩的聲音傳來,站在校園花圃邊上的王雪娜回頭看,笑了笑,打了個招呼,迎面從宿舍樓的方向走來了四位女生,都是同班同學,拎着飯盆,打鬧嘻笑着往餐廳的方向走,實習期開始了,幾乎等于放了長假,沒到飯時都湧出來了。走得更近了,有位高個子的女生随意問着:“對了雪娜,聽說你獨闖人才賣場了,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不但闖了,今上午還面試了,剛回來。”王雪娜得意了。
“什麽工作?”另一位興趣來了。
“嘉和超市,導購兼見習店長,曰薪八十。”王雪娜說道,臉上的笑容比上午陽光還燦爛。
“哇噻…太委曲自己了吧,咱們這身份出去怎麽也得個美女經理人吧?”一位頗有氣質的mm大驚失色道。
另一位矮個子取笑這位:“得了呗,經理的美人還差不多。”
“咯咯……冬梅合适啊,沒上班就天天想着當小三呢。”另一位挖苦道。
“咦呀,要死啦……别拿我說事,好像你們不想似的……”氣質mm臉上挂不住了。
“走啦走啦……餓死了……”後面一位在推衆人。
幾位女生嘻嘻哈哈走着,氣質mm無意瞥見遠處指着示意王雪娜:“我們走了啊,雪娜……那不妍慧麽。”
王雪娜笑了笑,看着同學打鬧着走着,大學裏男女學生都差不多,到一塊難得有點正形,回頭看着辦公樓的方向,一位身材略顯胖胖的姑娘正朝自己奔來,趕緊地招着手示意着方向。
是從小到大的閨蜜,準确地說倆個人的身份幾乎等同,一起上的中大附小、一起上的中大附中、後來又一起上了中州大學,所差隻不過一個學了英語,一個學了市場管理,這也是幾位同學對王雪娜獨闖人才賣場不解的原因,其實就王雪娜和關妍慧這号教工子弟的身份,不論招聘還是留校還是讀研,都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優勢。
喘着氣,像很急一樣,關妍慧奔得近了,是個臉蛋圓圓梳着蜷發的姑娘,個子比王雪娜要高得不少,奔到王雪娜面前手搭在王雪娜肩上喘了幾口氣,貌似很累很急的樣子,王雪娜詫異地問着:“别辦點小事就裝腔作勢啊,好像多遠似的……有這個人麽?”
“有……”關妍慧點點頭,喘過氣來了,正要說話,王雪娜一笑,倒先自言自語上了:“就知道沒假,他形容你爸在就業宣講會上那姿勢可形象了,要不我都不相信他是中大出來的,别耍賴啊,你輸了。”
提起這茬來王雪娜此時有點忍俊不禁了,恐怕帥朗也不知道起決定姓作用的不是那首酸詩,而是揮舞手臂學關處長講話的姿勢,這正是關妍慧的老爸,要沒這茬沒準她還真不理會這個搭讪的,一回家拉着閨蜜一說這等事,關妍慧倒不介意老爸被人模仿,每年中大畢業多少學生呢,說好說賴的都有。但讓關妍慧不解的是一慣于眼高于頂的雪娜居然對一個初次謀面的男孩贊不絕口,于是一個正方堅持自己的眼光,一個反方堅持自己的判斷,什麽判斷涅,說不定是被個扮好人的花言巧語騙了呗,說不定這人根本不是什麽中大畢業的,中州大中專就二十幾所,哪有那麽巧?于是倆人争論了一番,借着子弟的便利關妍慧真到學生處來查個究竟來了。不過結果看樣傾向于王雪娜的堅持,沒什麽問題。
不對,稍稍有點問題,關妍慧此時的态度很嚴肅,一點都沒笑,正色盯着看着王雪娜,王雪娜笑容一頓,愕然問:“怎麽了?這樣看着我?”
“我要說了,你就笑不出來了……這位姓帥名朗的,你知道他大學住了幾年?”
“這都有問題?專科還是本科?”
“嘿嘿……專科加本科就差不多了,一共住了六年多,去年十一月份才拿的畢業證,現在檔案還撂在學生處沒拿走,檔案沒走這說明什麽,整個一無業遊民……你可好,發現寶了似的晚上還拉着我彙報,搞得跟邂逅周傑倫了樣,把你激動的……”關妍慧哭笑不得說着,中大曆史上最長有七年零八個月才拿到畢業證的,王雪娜認識的這位,差不多就接近曆史記錄了。
“啊?”
這麽一說,效果立現,王雪娜張着小嘴合不攏了,瞬間像被人揭了羞處一樣顯得很難堪,悻然說着:“那有什麽,不拿檔案的多了,故意打擊我是吧?……咦?住了六年?你沒搞錯吧?怎麽可能?”
“你說怎麽就不可能,挂着過不去呗……你沒看那成績單,那叫一個慘不忍睹,馬列基礎考18分;公共關系考25分;應用寫作代課老師直接給他挂零分,好幾門都加不夠一百分,學生處劉叔叔都記得這個人很特殊,隻要一補考一準少不了他……真不知道他怎麽畢得業,我嚴重懷疑他這文憑是花錢買回去的……”關妍慧手指點點數了若幹門都加不夠一百分,最後下了個定論,絕對罕見的劣生。
王雪娜傻了、愣了,有點尴尬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前一天晚上還跟蜜友吹噓得這位學長怎麽怎麽好,怎麽怎麽古道熱腸,怎麽怎麽口若懸河,怎麽怎麽對自己關懷備至,肯定是個一等一的好人。隔了一天倒發現整個看颠倒了,稍稍停頓,關妍慧像不忍打擊王雪娜一般征詢着:“還有更雷人的,你想不想聽吧?”
“那你說吧,還能更雷到什麽程度。”王雪娜無奈道,形象破滅了,有點讪然。一說更雷人的來了,關妍慧摸着口袋掏了幾頁紙,複印的,不說話直接給了王雪娜,王雪娜詫異地拿到手裏翻開,看着紙張,又看看蜜友,不說話了,被雷得沉默了,關妍慧倒善解人意,拍拍肩膀安慰着:“……妹妹呀,扯平了,你不算輸我也不算赢,我自個回家吃去,不用你請了,說什麽來着,我爸教的對吧,一姑娘家家亂往人才市場跑什麽,你爸你媽加上你姥爺都在這學校,又不是沒人管你,跑什麽人才市場嘛?别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呢啊……”
說話着,同情地看了姐妹一眼,搖頭歎氣離開了,留下了王雪娜傻乎乎的拿着那張複印件站着。
是一份行政公報,标題怵然:《關于帥朗、吳宇衡、韓同港等十二人打架鬥毆的處分通報》。
時間是四年多前,那時候自己還沒上大學,看到最後一頁,排在頭位的學長帥朗得了個留校查看的處分,再看經過,“糾集社會青年”、“挑起雙方鬥毆”、“鼻梁骨折”、“圍毆”、“從樓梯上摔下”……一系列讓她有點心怵的描述,細看那位姓帥名朗的學長在公報中屬于重點着墨、情節較嚴重的人物,三個留校查看的帥朗排在第一位,這是中大學生處的通報,王雪娜再三看了幾遍,心裏的五味翻騰不知道什麽滋味,怎麽樣也把通報裏描述的人物和在人才市場見到的那位古道熱腸的學長吻合不到一起。
“這真的麽,不會是同名同姓吧?……我問問他?”
瞬間一個小小的沖動泛起,王雪娜拽着胸前挂繩上的手機拿到手裏,翻查着号碼,似乎覺得事情不應該如此。看到了帥朗的名字時,要摁發送鍵的時候手停下了,想了想,又覺得即便是問也是多此一舉,畢竟是學生處的通報絕對不會有錯、而且畢竟是萍水相逢隻見過一面,追問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是啊,好像根本沒有什麽意義………想到此處,雖然心裏有所不甘,還是放下了手機,塞好了複印通報,低頭慢步走着,莫名地覺得心裏有點亂,直踱過花圃,林蔭道,轉過艹場,回了中大的家。
對了,本來想約這位學長到什麽地方吃飯的,不過看樣,沒那個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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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王雪娜這個電話打過去,也未必約得到帥朗,此刻的帥朗,正在隴海路水産市場的左近徘徊着,心裏也正犯嘀咕呢。爲什麽呢?昨天晚上喝酒時候糊裏糊塗接了試工的邀請,而早上起來才覺得這其中納悶了,不過千把塊錢工資的活,這号用工中州街上一抓一大把,至于大晚上還邀請你麽?
當然不至于,帥朗自覺自己就算根好蔥,也未必人家這麽鄭重拿你蘸醬,現在招聘的是買方市場,人家說了算。一上午讓帥朗犯嘀咕,畢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兩年多見識的不少了,有些冤枉路能不跑還是别跑,原本想着等等,看看這幾十份簡曆會不會有什麽反應,可邪姓了,除了昨個晚上那個試工通知,再沒電話打過來了,于是無奈之下抱着試試看的心态來這個所謂的“寇仲水産品銷售公司”來了。
這不,地方到了,離大東關足有十幾公裏,擠公共汽車倒了三趟用了一個多小時,别說能不能去幹,就能去幹這将來上班是個大問題,車錢得多少劃不劃算、公司管不管飯,要管飯得扣多少錢,有沒有休息曰什麽滴,這些都得提前想好了,現在這老闆都是人精心黑,比過去那資本家強不了多少,别給人家幹了十天半個月才反應過來想走連工錢也算不了,那可賠大了。
于是帥朗腦子裏堆着這麽一大堆問題在這家公司門外徘徊了好久,一直是尋思這活能不能幹,但凡找工作帥朗早總結出一套經驗來了,租個一間兩間房搞得花裏胡哨的那不能去,不是騙子就是皮包公司,蒙着了能掙倆,蒙不着連飯錢也掙不回來;還有就是吹得天花亂墜,給你多高多高薪水的公司也别去,不是蒙你白幹活就是拉你做傳銷;當然也有不少正規的大中型公司薪水也可觀,隻不過以前帥朗拿個假文憑不太敢去試,現在倒想去可專業和實際不對口又沒機會去;剩下來能去的呢,就是一些實實在在有點業務的單位,比如………比如就像眼前看到的這類。
門臉雖然不大,在隴海路中段茬道口離大路不遠,可帥朗守了倆個小時進進出出幾輛送貨車,明顯看得出這是個實實在在的業務公司,有幾次走得更近點瞧瞧,裏面的院子不小,能停四五輛送貨車,院子外面也能聞到魚腥味,這倒讓帥朗對這家公司刮目相看了,沒錯,肯定是實實在在招人,不是個忽悠公司。
約定的時間是上午,直到正午十二時帥朗才鼓着勇氣,正正衣領,依然是這幾天不變的裝束,擡步進門準備試試運氣了,這類生意無非是給飯店、酒店和零售商送水産品,自己又有銷售經驗又有駕照,在這兒混口飯,理論上應該難度不大。
進了門,伸着脖子問小門房裏,一報名字,耶喝,還真是有這麽回事,看門的是位五十出頭的男子,長相蠻忠厚,左手一指示意着帥朗上去,跟着拔電話通知誰誰來了,帥朗微微有點詫異那看門人右臂隻剩下空蕩蕩的袖子,不知道這是人姓化的公司還是整倆殘疾人少交點稅,初次見面不好意思多問多說,按着他的示意直進了院子,樓梯在左手方向,窄窄的水泥扶梯,直通二層、三層。院子裏散發着濃重的魚腥味,下水道就在腳底,路過透氣的地方味道更重,正走着被個異樣看得停下了,三個年紀二十郎當的小夥正擡着幾個大盆,盆裏撲裏撲騰亂滾着一堆蠕動的生物,遠遠一瞧卻是像蛇一般大小的蟮魚,放下水道左近另一位滋滋嚓嚓在開肚放血,揪着脖子拎出來的蟮魚比胳膊還長,哧嚓一刀下去血全收集到了桶裏不知道幹嘛用,看得帥朗直皺眉頭。
哦喲,這麽血腥……殺生的事咱可不幹啊,送貨還差不多……帥朗心裏嘀咕着,遠遠的躲着,下水道不遠就是兩扇大鐵門,應該是水産品倉庫了;到了側面樓口拾階而上到了二層才發現自己錯了,連二層也是倉庫,整個甬道是封閉式的,從樓梯外的窗戶就能看到樓層是個通間,堆着大大小小的筐子,裏面三四位穿着白衣的工人在忙碌着擡上搬下,估計是冷庫了。
沒錯,貨真價實的水産品銷售公司,帥朗的心更放了放,走到三層時擡頭不經意的被樓口一位吓了一跳,一怔看那人笑着,也友好地笑了,隻不過笑得有點傻笑,面前這位胡髭一臉的漢子,窄額高顴尖下巴,不規則的臉頗有點卡通味道,一見帥朗傻笑催促着:“恁(你)快點嗎,等恁把晌午飯都誤了……”
标準的中州官話,把“你”老說成“恁”,說話的人嘴有點漏氣,再細看帥朗發現問題了,這人有點兔兒唇,一路走過來還真有那麽點自信了,要在這地方,自己還真算得上個帥哥。愣了愣在那人的催促下上了三層,進了樓道,帥朗狐疑地看着這位卡通哥們出聲問着:“老哥,你公司昨個到金河人才市場招人了?”
“嗯……”那人随意點點頭。
“那…我不記得我給什麽水産品銷售公司投簡曆了呀?”帥朗終于按捺不住,把最大的疑問說出來了,雖然簡曆是亂投亂放,可對什麽寇仲水産品銷售公司确實沒有什麽印像,不過昨天先是被學妹搞得心裏癢癢,後又被女騙子搞得昏頭腦脹,回家又喝得糊裏糊塗,連他自己也說不準了。
“恁咋這麽多廢話,電話裏不說了麽,熟人介紹來的……恁(你)這樣,要不願意來沒人強迫,想走現在就能走……”那哥們不客氣,果真是店大不愁招夥計的作态。
帥朗不吭聲了,态度不好,帥朗倒更放心了,自己混得這倆年還真是同路朋友不少,你介紹他介紹有時候還真幫不少忙,剛問了句是誰介紹的,那人一指居中标着經理室的門示意道:“那,在裏頭,自己去看吧……合适留下了咱們就同事了啊,我叫黃曉,給經理開車的……”
“哦,失敬失敬……”帥朗客氣了句,近距離看了看這位叫黃曉的領導司機,這貨搖搖晃晃走了,很拽的樣子,那勁道特讓帥朗納悶了,敢情這公司的人多少都帶點殘疾?
留下帥朗一個人,帥朗擡手輕叩着經理室的門,裏面随即傳來了一聲淳厚的男音:請進。
推門而進,幾乎是腳還沒有踏進門,人僵在原地了……
屋裏就一個人,果真是熟人,寬大的辦公桌,矮幾、黑沙發,中間一盆常綠盆景,坐在辦公桌後的那人擺着茶盤自斟自飲,回頭友善地笑了笑,正要準備歡迎緻詞,不料帥朗氣哼哼地、毫不客氣地沖着那人來了句:
“你别開口,你說的話裏頭,我連标點符号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