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在外,碰上好心幫你的人這種概率有多大?
别樂觀啊,概率不會很大,和中五百萬大獎的概率幾乎等同。
不過也别悲觀,真善美雖然瀕臨絕迹,但并不是完全絕迹了。
最起碼在王雪娜的心裏沒有絕迹,最起碼今天她覺得在人才市場碰到的這位學長就是個好人,可偏偏好人爲什麽就那麽容易失之交臂呢?
他去哪兒了?覺得我能行了,我走出第一步了,幫完我了,然後就潇灑轉身離開了……或者他還要忙自己的事,好像聽他說,也失業了……這麽出色的一位學長、校友,怎麽也會失業?難道現在的就業形勢比報紙上危言聳聽的還難?
邊揉着腿和胳膊,王雪娜邊用最純最善的心思來揣度幫過自己的那位學長,幾次從彎腰狀态起身四顧,不過看到的依然是陌生的面孔,身邊經過的是來來往往陌生人,在這種燥熱但卻冷漠的環境裏,讓王雪娜在心裏無限制地放大那位個子不高學長的形象,越放越高大,越高大越讓自己覺得懊喪……
從招聘台前擠出人群之外準确地說時間并不長,隻是王雪娜覺得漫長而已。
這一段貌似漫長的時間裏,王雪娜一直心有慌亂地不時目光搜尋,每一次失望都讓心裏懊喪深了幾分,而就在她彎着腰揉着腿已經很失望的時候,眼前……有一隻手直接伸到了自己的眼前差那麽一點點就觸到了鼻尖,手上赫然一盒冰激淋,淺黃色的盒子,盒子上沾着細細的水珠,是從冰箱裏剛出來的,這麽燥熱的環境,即便是看一眼也讓心裏頓時感覺到涼意絲絲。
一驚,訝色地擡頭看,霎時間嫣然一笑,笑得很燦爛……身側,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位學長又站回來了,一隻手給自己送冰激淋,一隻手拿着根老冰棍,很不顧風度地滋滋溜溜吮着,依然是那麽狡黠地嘿嘿一笑示意了下:“快吃呀,傻看什麽?”
王雪娜笑了,感覺很多話湧上了喉間,卻是欲言又止,隻化做了一個動作,接過了那盒冰激淋,很感激地笑了笑,掀開了蓋子,木制的小勺,輕挹了一片,保持着很風度地放到嘴裏輕呷着,涼絲絲的甜意和舒爽感覺把剛剛心裏的不快立時驅趕得無影無蹤。
傳說人與人之間有四大感動,分别是冬天送棉襖、夏天送冰糕、迷途中給航标加上黑暗裏點燈泡,帥朗這一上午獨占其二了,端得是搏得了學妹好多嫣然一笑,面對面站着的功夫一個吮冰棍一個吃冰激淋,倆人甭提多傻樂呵了。被過往行人連碰了幾下,半天帥朗才反應過來倆人身處的環境,邊指指門廳之外,邊走邊随意問着:“走吧,快中午了,剛才怎麽樣?”
很默契,王雪娜在身側跟着,簡曆投完了,這地方誰都不願意呆,最好馬上到外面透透氣去。邊走王雪娜邊高興地說着剛才招聘的過程,着重強調了“面試通知”和“面試時間通知”的不同,說得興高采烈,畢竟這是第一次,不料一聽這話,帥朗吮着冰棍搖搖頭,又是一番過來的人口吻教導上了:“……不是我打擊你啊,我剛見你時,你是盲目悲觀,不知道自己該從那兒着手。這會了嘛,又是盲目樂觀,就剛才你遞簡曆的嘉和超市連鎖,那是批量要廉價勞動力的,隻要敢遞簡曆,人不是太磕碜都能去了……那活一天得讓你站七八個小時,曰薪頂多一百,而且别指望勞動法保護你啊,休息請假都沒工資,丢了東西都得你賠,這還不帶老闆瞅你不順眼巧立名目扣你點血汗錢,最終能領到手裏都是個天文數字,你能受得了嗎?”
邊說邊審視着身側的小學妹,正矜持地舔着小木勺的動作很悅目,露着一排整齊潔白的貝齒,如果不是臉上那幾顆未出盡的痘痘,這張精緻、小巧、玲珑的臉配着腦後那條大辮子就更完美了,恐怕唯一的缺點就是個子有些矮了,以帥朗絕對犀利的眼光審視,這妞的身高應該不足一米六,矮自己半個腦袋。
不過帥朗馬上又在心裏安慰自己了,哥長得也不高,配這麽位小巧玲珑妞那豈不是天作之合!?
沒有發現帥朗正懷着某種不可告人的心思審視自己,王雪娜笑了笑,對于帥朗的威言聳聽顯得不在意地說着:“……你不都說了,總要有第一次的嘛,再說畢業招聘還有一段時間,正好出來煅練煅練接觸一下實踐……反正也沒準備長期幹。”
“哦,那倒是……”帥朗收回了目光,回頭看看依然人聲鼎沸的人才市場,指了指二樓,介紹着:“…咱們身處這一層都是廉價工需求招聘,上面就是高級人才、專業人才招聘了,薪水高條件也苛刻,最起碼專業對口,畢業時間不低于兩年,而且像你這号學市場管理的,他們還看你的具體業績和工作經驗,什麽時候你混到那份上,差不多就是白領了……你要是不考公務員也不進國企,基本就得常來這兒混了,眼睛擦亮點啊,現在招聘單位忽悠人,忽悠得厲害,而且最願意忽悠剛畢業的大學生給他們白幹活……像今天你投的簡曆,一準有好幾家給你面試通知,注意啊,凡要求你交報名費、服裝費、培訓費什麽資料費,不管什麽,一律歸于騙子别艹理他們,現在就靠這個賺錢的黑公司不在少數……對了,我給你留個電話,有什麽事你找我……你手機号多少,我給你拔過去……”
邊走邊說着,出了人才市場大廳的門,迎面撲面來的清新空氣讓人精神一振,帥朗很自然地說到了這個關節上,雖然說得是事實,不過把自己的最終用心隐藏上的裏面,動機嘛,當然就是最後那一句話了,說着很自然地摸出了手機作勢拔号,而眨巴着眼睛聽着的王雪娜也很自然地說了個号碼:“139****”
喲,不露聲色,水到渠成,号碼到手,帥朗正色中掩飾着自己的得意。
稍傾,悅耳的鈴聲響起,卻見得王雪娜把胸前的挂繩從紐扣之後抽出來,敢情那溝裏塞着手機呢,帥朗看着,揣度着那裏玲珑的大小、深淺,現在卻是不敢稍露銀邪之色了。王雪娜摁了拒絕鍵保存着号碼,一摁鍵這才疑惑地擡頭問着:“您還沒告訴我您叫什麽呢?”
“帥朗……帥哥的帥……單字朗,俊朗的朗……”
帥朗牛掰了,抿着嘴一臉得意,把自己名字報将出來,就這名字,就這介紹,和本人名不副實的這麽厲害,絕對能給人留下深刻印像。果不其然,王雪娜詫異了一下下,看着既不帥氣也不俊朗的學長咬冰棍那得姓,眉眼綻笑,忍着笑輸着這個既帥且朗的名字,輸完了,把手機又塞回了襯衣裏,卻發現帥朗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嘴角挂着顆晶瑩的水珠,不知道是冰棍化了,還是饞涎欲滴了。順着那眼光的方向低眼看自己很不出衆的胸部,王雪娜略略有點臉紅和不悅,手掩掩不動聲色地問着:“怎麽了?”
“哦……你用iphone啊?”帥朗大驚小怪地問道。
王雪娜瞬間理解了帥朗眼裏的詫異,這麽貴的手機出現在窮學生的手上當然有點不合時宜了,笑了笑像害羞一般說着:“山寨高仿的,淘寶上多了,購的。”
“哦……這樣啊,出門在外,别用太好手機,招賊呢……”
一聽這話帥朗咬着冰棍說着,把最後一塊咯噔咬掉了,一扔冰棍把子,擡步前面走着,王雪娜嘴唇抿着淺笑着,不幾步的功夫又成了并肩而行,很快脫離了熙攘的人才市場,不遠處就是公共汽車候車亭,走了半晌帥朗猛地發現是自己糊裏糊塗走錯了方向,是跟着王雪娜的腳步在走,這倒驚省了,幾次撓着腦袋想說請吃飯什麽的話,幾次看着小學妹,這話卻是沒怎麽好意思憋出來,今兒剛認識,萬一被人拒絕的話,那可就沒後話了……直到候車亭前,鼓着勇氣想說話的時候,我……我剛說了一個字,面對小學妹那清純的眼睛,下文又給憋回去了,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句不痛不癢的客氣:“我……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公交車就幾站路,這兒離中大不遠。”王雪娜笑着搖搖頭,暗道着,這位學長好像臉皮并不是一味地厚。
“那個……那個本來我想請你吃飯的,不過好像剛認識不合适……要不咱們,吃了飯再回去……”帥朗笑了笑,委婉地表達着,生怕引起反感。王雪娜對此倒落落大方,笑了笑回着:“本來應該我請你的,不過今天約了我們同室的姐妹,她們等着我彙報今天的結果呢……這樣吧,改天我請你……謝謝你的冰激淋,真好吃。”
淺笑着示意了下手上還未吃完的冰激淋,雖是婉拒,不過讓人一點反感也沒有,帥朗點點頭:“嗯,沒問題,那我等你啊……”
這當會,暖洋洋的陽光下,空闊的大街上,離開了那個嘈雜的環境,反而讓帥朗覺得無法施展了,倆人都有點讷言,畢竟剛剛相識彼此間相知太少,隻是無關痛癢地問了幾句學校裏的事,還沒說幾句,那不長眼的公共汽車倒嘩嘩開來了,帥朗不疊地送着王雪娜上車,人進車裏在車窗上看着小學妹很欣悅的招手再見,最後定格的影像還是一份清純、矜持和燦爛的笑容。
人走了,陽光曬着傻傻的帥朗,招着手僵在空中直目視着公共汽車在中州大道上越走越遠,半晌才從那份笑意中慢慢清醒過來,舌頭舔得嘴唇啧啧有聲,摸着手機看着那個号碼,回憶着這位小學妹的一颦一笑,實在有點置疑就自己對女人波大臀肥的審美眼光,怎麽着就會被這個貌不其揚的小學妹吸引住呢?
大辮子、小痘痘,那楚楚可憐的單薄身子和那青澀的甜笑,讓走了幾步的帥朗又停下腳步,歪頭側腦幾分白癡相,食指快伸進嘴裏咬上了,輕咬了半天估計在回味今兒的邂逅……咦?這很像初戀那種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感覺嗳。
“對,就是這感覺,看着人比嚼根老冰棍還清爽,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主?……她會不會約我呢,要主動約我,那沒準有戲……要不約的話,我主動約她,她會不會出來涅?”
帥朗的眼睛一亮,終于找到自己發花癡的根源所在了,瞬間又想了幾個開展泡妞下一步工作的可能姓,不過馬上又多了幾個問題,畢竟自己屬于缺才加缺财,長相不太帥的勞苦大衆一類,想正正經經泡個妞還是蠻有難度的,一想一難,顧不上咬手指發花癡了,摸了腮邊,難;又拍拍腿,還是難;……一拍到這兒,拍到了随身的包上,更難的事來了,什麽呢?就見得帥朗一掀包摸到了厚厚的一摞簡曆,一下子從绮念掉回現實裏了。跟着立馬撒丫子往人才市場裏跑,邊跑邊罵着自己:
“娘滴,光顧想妞呢把自己忘了……咱這一大半簡曆還沒投出去呢,再找不着事幹得吃老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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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帥朗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人才市場人群裏的時候,路對面,公交候車亭不遠,一位中年男子看着他的身影笑了笑,搖了搖頭,向着反方向踱過馬路,直到路對面的停車地方,開了一輛别克車的門,坐到駕駛位置把手裏的一份簡曆遞到車後,有人接下了,就聽這人笑着道:
“師爸,您怎麽會對這小子感興趣?”
車後座,坐着一位老人,如果帥朗見到恐怕會大跌眼鏡,這位正是公園裏遇到的卦仙,而此時卦仙古清治的手裏拿着的正是帥朗的簡曆,饒有興緻的翻閱着,對于前座男子的話不置可否,笑了笑不答反問道:“怎麽,黃曉,你跟了幾個小時,沒發現什麽特異之處?”
“沒有啊,整個一雛,就這地方都是漂在中州混飯的主,能有什麽特異的。”叫黃曉那位回過頭來,是位留着胡髭的爺們,窄額高顴尖下巴,細看還有點兔兒唇,回頭見得古清治慎重地看簡曆,這倒更詫異了,笑着道:“師爸,您不會想收個關門弟子吧?”
“呵呵……那有什麽不可以,咱們這行的門檻是最低的……咦?條件不錯嘛,你看黃曉,這孩子是優秀學生幹部、優秀共青團員、嗯?居然還是十佳大學生?”古清治揚揚眉頭,黑白相間的眉毛挑了挑,很意外,不過叫黃曉的笑了,一笑道:“師爸,您可落伍了,這東西可信不得,一多半是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現在不比咱們當年了,以前假貨偶而能見到,現在隻有假貨才是真的,隻有騙人的才是真話,就這兒的大學生随便抓幾份簡曆出來,都能把自己個吹到天上去,其實呀,那是啥都不會,真把他們都扔大街上,他們連填飽肚子的本事都沒有……”
“呵呵,黃曉,凡事可不能一概而論,這次我估計你走眼了,他可不是找不着食的主。”
古清治笑了笑,眼前又浮現大清早見到帥朗的情形,這個小夥子給他留的印像是如此深刻,絕對不像個落魄的失業青年,專程把黃曉叫來找到人才市場,淘到了這份簡曆,收起簡曆,黃曉明顯對于師爸的判斷不以爲然,搖了搖頭笑了笑,發動着車,古清治想起一茬來随意問着:“黃曉,這簡曆,你怎麽拿到手的?他沒發現吧?”
“摸的呗……他隻顧跟個小姑娘扯淡,根本沒發現包裏簡曆少了一份……我後來看看估計都不用摸他的包,招聘單位也挑人呢,合适的他們留下,不合适他們都懶得帶回去,直接就在人才市場扔了,要不是時間緊張,咱們等下了班朝清潔工要都成……”黃曉說道,倒着車,上了路面,這話引得後座的師爸古清治爽朗地笑了笑,沒有做什麽評價。
車,彙進了馬路的車流之中,離開了人才市場。
那位姓帥的人才,依然在人才市場的擠攘人群裏遞送着簡曆,就像這裏求職的大多數人一樣,心裏都知道自己遞出的去幾頁紙歸宿很可能是廢紙簍,可依然别無選擇地在這裏擠搡、争搶,遞那份注水的簡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