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辛頤正伏案桌上,手邊擺着的是一台筆記本電腦,但也許是因爲師從馮菡的緣故吧,她其實更喜歡用紙筆繪圖,電腦隻不過用來做輔助之用。【】
桌子的另一旁擺放着密密麻麻的圖紙,看起來雜亂無章,但她自己卻記得從上到下的每一張圖紙到底是什麽。
甯辛頤從來不讓任何人動她的圖紙,就連衛天望也不能,因爲别人一動,看起來是幫她收拾整齊,但她自己卻就不知道哪兒是哪兒了。
照理說,甯辛頤對衛天望的感情很奇怪,如她這樣心冷如冰的人,并不會輕易爲别人動情。
但卻又實實在在的發生在了衛天望身上,并且爲了他做到這個地步。
衛天望一直也很難理解,并且不止一次的說過你不需要這樣報恩,那隻是我的随手而爲,你沒欠我這麽多。
但甯辛頤的執拗叫人無奈,還真就給她一直堅持到了現在,以至于衛天望都有些離不開她的幫助了。
但是呢,真要說她是像普通女孩子那樣去喜歡一個人,似乎又不是全對。
早先她還曾說過以身相許,或者你把我買了這種話,但後來在發現自己可以通過學識幫到他,成爲他的助力,叫他離不開自己之後,甯辛頤反而是再也沒提過要把身子給衛天望的意思。
衛天望也樂得輕松,不提最好,提了反而隻能徒增苦惱。
不過和甯辛頤相處這麽久,衛天望除了幫她料理了她父母之間的恩怨,确實也沒再給她更多的回報。
衛天望不是沒想過這問題,也想多爲她做點什麽,可甯辛頤本就是這樣專注的性子,眼裏好像除了五骨壯力丸的生産線和新的練功房之外,再也裝不下别的東西。
現在的她,完全可以成爲一隻自由飛向的蒼蠅,向着真正的大師級人物邁進。
隻用一年的時間,馮菡就親口說她已繼承了自己一半的衣缽,這是何等驚人的評價。
她更可以成爲帶領一大群師兄師姐領軍人物,現在更是變成了遙控指揮。
但在她完美的掌控之下,巴地市那邊硬是到現在爲止一點簍子都沒出,這也是個奇迹。
要知道,許多從業多年的資深技術人員,在馮菡的眼中,就連入門都算不上。
沒有人明白,甯辛頤到底圖的是什麽。
起碼在别人眼中看來,她欠着衛天望的人情,早已還得幹幹淨淨。
衛天望也不明白,所以,今天是到了該吧一些藏在心底的問題,幹幹淨淨的說出來的時候了。
一直在書房裏站了半個小時,哪怕衛天望距離甯辛頤隻有不到兩米的距離,她竟然絲毫未曾察覺。
她日漸消瘦的臉頰,泛着黑眼圈的眼眶,無不一下又一下的敲擊着衛天望的心髒。
這個女孩子,曾面黃肌瘦,曾朝不保夕。
是的,我給了她安穩的生活,讓她從貧窮的困境中解脫出來。
但是,現在的她,比之當初窮困潦倒時,又有多大的改變嗎?
一樣的消瘦,更加的疲憊。
到底爲什麽要爲我做到這一步?
連自己身體的極限也要去挑戰。
以衛天望的眼光看去,他隻在心裏慶幸羅雪及時将自己叫了回來。
再有兩周,真的,隻要她改變不了這習慣,再過上兩周,她就會幹脆利落的變成近些年時常出現的過勞死的結局。
那時候的自己萬一還在五蜀省,根本來不及回來救下她。
你這樣子,和當初餓得風吹就倒,又有多大區别?
衛天望從來不覺得甯辛頤欠自己多少,見到此情此情,更是隻感到窒息般的愧疚。
是我欠你的,如果你真要爲我做到這一步,連命都不要了,這太不公平。
我既然早已有炎凰養生術,真的該教給你,隻要你願意的話,又有什麽不可以?
我爲什麽一直都要介懷那些無所謂的事情!
正當這個時候,甯辛頤終于完成了今天一天的忙碌,這才慢慢擡起頭來,想活動一下疲憊的頸椎。
擡頭便看見了站在前面的衛天望,出乎意料的是,她竟沒有露出任何詫異的表情,甚至連話都沒說一句,也沒有要責怪羅雪背着她通知衛天望的事。
她隻是直直的看了衛天望半晌,然後旁若無人的起身,稍微收拾一下亂七八糟的辦公桌,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竟直接就打算走向書房門口了。
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衛天望一樣。
衛天望也有點疑惑,不知道她現在是處在什麽情況,也許是入魔了吧?
正這般想着,甯辛頤又看到了他,這次看的時間更長一點,終于帶上了一絲疑惑的神色。
片刻後,她茫然伸出手來,似乎想抓衛天望的臉,嘴裏呢喃連聲,“奇怪了,怎麽今天産生幻覺的時間這麽長?”
衛天望猛的明白了她到底是怎麽了,心裏一下子緊了起來,仿佛被人狠狠的提住了一般。
這一定不是她第一次産生幻覺了。
所以,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時,才會根本不在意,因爲她隻當這是習以爲常的幻覺。
到底一個人要精神恍惚到什麽程度,才會把真人當成幻覺?
到底要思念另一個人到什麽程度,才會一次又一次的産生這個人的幻覺。
甯辛頤不是無所求,隻是她總喜歡把事情藏在自己心底,又不想給衛天望添麻煩,所以她從來不說,永遠隻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
當甯辛頤的翠白手指抓住衛天望的臉時,她才驚叫一聲,“怪了,這也太真實了吧!”
情緒過于激動了,叫着叫着,她就往後面倒下去,身子很軟,一下子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
衛天望閃身将她穩住,也不多廢話,直接将她攔腰抱起,放到旁邊的沙發上,嘴裏說道:“别叫喚了,我可不是幻覺,你到底要将自己身子毀成什麽樣才會給我說?如果我再晚回來幾天,你就要見閻王去了,就連我都救不了你,你知道嗎?我衛天望身邊的人病死了,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甯辛頤這時候哪裏還能不明白,他真的是回來了,放下他在五蜀省的事情,回來看自己了,就因爲自己的身體快不行了這個微不足道的理由,他放下了追殺仇家的大事。
所以男人和女人看待萬事萬物的眼光是不一樣的。
衛天望覺得甯辛頤的身體健康很重要,甯辛頤卻覺得他要殺唐家人這件事更重要。
她正想說話責怪羅雪不守信,自己千叮萬囑結果她還是與衛天望說了,但這時候她隻感到一股暖流從後背湧來,蕩滌着自己全身上下每一處肌膚和内腑,暖洋洋的滋味刺激着自己全身,叫自己仿佛徜徉在溫暖的海洋之中,舒坦得難以言喻,隻想就此沉沉睡去。
約莫兩個小時後,第一次短暫的調理才算結束,衛天望才将放在甯辛頤後背的手掌收回,将她抱進卧室,再給她蓋上被子。
衛天望在甯辛頤身上動了手腳,這次她不睡個昏天暗地,是别想再和以前那樣早上七八點鍾就自己醒過來了。
走出房門,此時已是淩晨五點過,衛天望沒有心情睡覺,索性攀上房頂,就在清冷的夜空下,打起座來。
如今的沙鎮早已不服往日的蕭條,最近這一兩年街道上新起了很多高樓,過去一到十二點就會熄滅的路燈,如今也是通宵照耀。
一切看起來都很甯靜祥和,與過去永遠充斥着暴戾氣氛形成了鮮明對比。
過去的羅氏制藥廠,如今的衛氏制藥廠給沙鎮帶來了太大的變化。
改變不僅僅發生在這裏,黃江縣乃至于烏州市,都因爲這家拔地而起的企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這讓衛天望深深的覺得,自己做的事情不是沒有意義的。
他雖然想做一個自私的人,卻總是因爲能力不斷變強,而造福更多的人。
隻是很可笑的是把自己身邊的人險些給累死了,天啊,這是多麽荒謬的事情啊!
時間走到早上八點,遠處員工宿舍樓傳來鍾聲,很快,一群又一群制藥廠的員工從各自房間裏拿着面盆魚貫而出。
他們雖然依舊睡眼惺忪,但在洗過臉後,頓時露出神清氣爽的精神頭。
因爲他們知道,接下來又将是一天辛勤的勞作,回報是豐厚的,足夠他們養家糊口,也足夠他們給自己的家庭帶來有力的支撐。
衛天望遠遠看着這一切,臉上帶着難明的笑意。
從未回頭看那些站在自己背後的人,但現在他卻體會到,因爲我站在最前方去迎接所有的風浪,所以我身後的這些人才能享受這樣平靜安詳的生活。
“我其實有時候也很喜歡拿着望遠鏡站在這邊看那頭,”羅雪的聲音在衛天望的背後響起。
“恩,你是真正的企業家,所以這種看見員工臉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就感到愉悅的心情,你比我更了解,”衛天望并未回頭,隻是應道。
羅雪點點頭,“甯辛頤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
衛天望并未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說道:“我今天可能走不掉了,也許明天也走不掉。什麽時候可以安心離開,我再去五蜀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