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有持槍的士兵守護,手持嶄新的莫辛納甘步槍,而且上面還已經插了長長的刺刀。他們全部都面容肅穆而莊嚴,尤其是身上穿着的土黃色的毛皮大衣,腦袋還帶着的厚實的翻毛皮帽,以及一顆鮮紅如水晶般的五角星點綴其中,顯得異常光彩照人。
可是當他們發現來人的時候,面孔上沒有絲毫動容,隻是朝着那個來人猛然挺胸擡頭,伸手放在太陽穴上,幹脆利索的行了一個軍禮。他們認識這個人,或者說是在他們所守衛着的這一大片建築物當中,沒人不認識這個帶着圓形眼鏡,個頭稍矮的老人,其實就是“契卡”的現任領導者,明仁斯基。
作爲沙皇俄國時期的一位花花公子,明仁斯基并沒有選擇如同那些貴族那樣的生活,就如同他選擇了列甯而不是沙皇那樣。而等沙皇俄國随着十月革命的槍聲快速崩潰,作爲封建實力的白俄軍隊也在蘇維埃紅軍的攻勢下迅速瓦解的時候,他卻依舊愉快的生活在莫斯科,并且依舊享受着屬于貴族般的待遇。
“您好,明仁斯基同志!”
兩位士兵迅速行禮,年紀不大的他們眼中看向明仁斯基,還帶着那種崇拜和敬仰的目光。而在蘇維埃的宣傳當中,一個沙皇俄國時代的貴族子弟,主動放棄優越的生活而來到艱苦的人民當中,本就是一種值得宣揚的事情。
“你們好,士兵同志,斯大林同志通知我現在過來,看時間,似乎我沒有遲到。”
明仁斯基的臉上平靜無比,盡管他已經臨近六十歲,但歲月帶給他的刻痕卻并不顯嚴重。輕輕捋了捋自己頭上褐色的波浪偏發,臉上的微笑相當讓人覺得舒适,擡起手腕上的表看了眼時間,他扭頭對旁邊的一個戰士輕聲問道:“還需要檢查嗎?”
“明仁斯基同志,歡迎您的到來,當然不需要檢查。”
門口内側一個闆着臉的士官走出來,不過當看到明仁斯基這張帶着眼鏡的熟悉面孔時,他才稍微露出一絲微笑,側身朝着門口做了個表示安全的手勢,然後才對着他點點頭,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同時微笑着說道:“斯大林同志已經說過了,他在等您,希望您快些過去。”
沒有過多的話,明仁斯基點點頭就跟随着前面這位士官朝着門内走去。作爲蘇維埃“契卡”的局長,他當然懂得如何才能同猜忌多疑的斯大林相處,并且同斯大林的關系相當友好。這一點從列甯同志死去之後,斯大林上台後他還能一直領導“契卡”的工作就能看的出來。
門内依舊是個走廊,因爲冬天而将窗戶封閉起來,由于光線不足看上去也有些幽暗,而就在這走廊内,同樣筆直如白桦樹般站立着四名蘇維埃士兵,見到來人也并不多說話,隻是來到身前的時候,就挺胸擡頭伸手敬禮,這是一種禮節。
“明仁斯基同志,我隻能陪您到這了,斯大林同志的辦公室就在前面。”
來到走廊的盡頭,那個闆着臉的士官緩緩停下腳步,對着旁邊一個開着的辦公室内點點頭,就扭過頭來對着明仁斯基歉意的微笑一下,同時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個雕刻着簡單但卻莊重紋飾的房門,點頭說道:“斯大林同志今天并不算愉快。”
“謝謝,我知道了。”
輕輕扶了扶自己的鏡框,明仁斯基臉上同樣報以微笑,他對着那個士官點點頭,就輕輕咳嗽一聲向前走去。這位士官的提醒相當關鍵,而對于他來說更能因爲這句話而聯想到很多,無論是事情的原因和結尾,或者是與之針對的善後工作。
那位士官也是笑了笑向後走去,不過他的臉上依舊恢複了肅穆和莊重,就如同絲毫不講人情的冰人。不過對于任何一個參與政治的人來說,他同樣懂得如何在這種成年人的遊戲中長時間的參與進去。
“明仁斯基同志,請進去,斯大林同志在等您。”
身材俏麗的女書記員走出來,看到明仁斯基就站在外面,立刻抿着嘴笑笑,同樣對他相當的尊敬。不過她也沒有多說些什麽,隻是客套了一句之後,就輕輕打開那扇門,那裏是候客廳,需要這位相當于女秘書的書記員彙報斯大林之後,他們才能正式見面會談。
明仁斯基站在房間裏沒有坐下,因爲那位女書記員進去了還沒有十秒鍾,就在房間正中的門中重新走出來,笑着對他點點頭,就将房門輕輕打開,而等明仁斯基進去後,則是輕輕地關上房門,重新回到屬于自己的辦公室。
門後的房間相當大,其中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踩上去相當的舒适,而且看上去那簡單而又經過精美編制的圖案,就有一種藝術品的感覺。這是沙皇俄國時期的老東西,盡管布爾什維克人對于這些并不感興趣,可對于現在物資較爲匮乏的蘇維埃來說,這種奢侈品依舊能爲蘇維埃增添幾分威儀。
“明仁斯基同志,很高興你能按時前來。”
就在房間的一邊,巨大的落地窗前有用棕色木材制作的辦公桌,而桌後一個人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風景,當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時,緩緩放下手中的煙鬥,流利的俄羅斯彈舌音中有着一種權威和不容置信,他緩聲道:“想必我給你的文件你也已經看過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輕輕地站起來,身穿一身合體的灰色列甯裝讓他的身軀看上去相當健壯,但是那修剪的極爲漂亮的八字胡上,那一雙眸子中卻帶着某種壓抑,他眉頭緊皺,轉過身來看着明仁斯基,淡淡的說道:“現在有很多反革命在抽取蘇維埃的血液,尤其是那些不明白集體農莊重要性的農民,竟然到現在仍然在反抗!”
“我已經在努力預防那些家夥,而一群愚昧的農民則并不能真正的做些什麽。”
明仁斯基緩緩低頭,他沒有直視面前那個擁有漂亮八字胡的人,因爲他明白在那雙看似祥和的黑褐色眼珠下,擁有的是怎樣恐怖的決策力以及對于任何敢反抗他的鐵腕。因爲在他面前的就是蘇維埃的總書記,這個龐大國度的領導人,以強權和冷酷,以及鐵腕而著稱的,斯大林!
現在的蘇維埃當中,沒人敢在斯大林面前有任何不恭敬的地方,或許那個已經在列甯格勒,出任中央政治局委員的基洛夫,能和斯大林稱之爲朋友。而事實上誰都知道,那位年輕的中央政治局委員基洛夫,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斯大林所培養的接班人。
作爲從列甯時代就走過來的蘇共老人,明仁斯基當然明白自己不是那個基洛夫,同面前的這位斯大林也永遠成不了朋友,而被列甯稱呼爲“天才的惡棍”的他,也有着屬于自己的一套政治嗅覺。因爲他在斯大林的話中,嗅到了一種危險…
快速在腦海中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明仁斯基還是按照自己之前所想好的那樣說道:“現在很多反叛的農民,領導者和他們的骨幹,都已經送往了西伯利亞的勞改營。”不過他就仿佛是想起了什麽似得,還是開口輕輕道:“那些俄羅斯地區外的民族,大部分已經成功的将人員填充到了西伯利亞地區。”
“不,明仁斯基同志,并不是這樣,我知道現在的反革命仍然存在,而且還在我的集體農莊中生根發芽!”
斯大林輕輕地拿起自己的煙鬥放在嘴中,一襲青煙随着他的吸氣而在煙鬥中出現,他頓了頓,仿佛在回味着這上好的煙草在肺中燃燒的香醇感,才緩緩吐出,同時擡頭看着明仁斯基淡聲道:“烏克蘭地區的反叛分子越來越多了,而且出現了武裝反抗的份子。”
“我想我能很好的處理掉他們,讓他們知道反抗蘇維埃的後果。”
明仁斯基點點頭,近乎花白的頭發因爲他的點頭而淩亂少許,輕輕将遮擋住眼睛的頭發撥開,可是面對眼前那輕輕吸着煙鬥的斯大林,他突然有種心寒的感覺,從他的脊椎一直蔓延整個背部。不留痕迹的深深吸了口氣,他才最終點頭道:“我明白。”
看到他的點頭,斯大林的臉上才帶起微微的笑意,緩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落地窗外那固定不變,卻永遠看不膩的克裏姆林宮。他緩緩擡起手,示意明仁斯基可以離開了,但在明仁斯基告辭後即将離開這房間的時候,他還是擡起頭看了眼他,輕聲說道:“告訴鐵木辛哥将軍,以及托洛茨基同志,請做好自己的工作。”
“是的,斯大林同志。”
明仁斯基緩緩低頭,他背上已經一片冰冷,而原本挺拔高大的身軀,也仿佛是如同他真正的年齡,一個五十八歲的老人那樣開始佝偻起來。輕輕咬牙,他重新沿着來時的路走去,盡管他來到這裏已經相當長的時間,可是第一次發現,自己似乎應該及時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