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希臉上端着笑攔住已經到了後門處的李鳳兒,先是認真的行了禮,這才擡頭笑道:“娘娘莫動怒,且聽奴婢一言。”
知道于希和自家關系極好,李鳳兒還是很給他面子的,李鳳兒微一擡頭:“說吧。”
“奴婢身份低微,也不能說今兒這事是您和官家誰的錯,隻是,奴婢想勸娘娘幾句,您這一怒之下痛快而去,可有想過家人?”
于希臉上陪着笑,一字一句極認真的勸阻李鳳兒:“娘娘的兄長遠在邊關,您家嫂子還有三個侄子弱的弱小的小,再加上娘娘的姐姐如今身懷六甲,您出去了,難道就不怕連累兄嫂姐姐麽?娘娘有氣在宮裏撒便上了,要是鬧出去,難免會叫官家面上不好,于您也不利。”
李鳳兒靜靜瞅着于希,等他說完了這才冷笑一聲:“是官家派你來的吧,你回去告訴他一聲,他将我的臉剝下來放到地上踩的時候怎就不想想我是什麽心情,還有,我姐姐與我說過,叫我無論走到哪裏都不能受了氣,要是受不住了就回家,總歸她能養我一輩子,她不怕被我連累。”
“娘娘便忍心。”于希還在笑,可笑容裏有幾分苦意。
李鳳兒倒也笑了:“你回去問問官家忍不忍心,我兄長在凄風苦雨替他殺敵,便是嫂子生産都沒能回來瞧過一眼,我侄子那般大了還未見過生父,官家可忍心将這樣的忠臣置罪,我姐夫一家忠心爲國,嚴老将軍一生征戰無數,官家忍心置罪?我嫂子乃是太後的親外甥女。嫂子生母是因着先帝太後而失蹤多年,直到死都未見到真正親人,官家可忍心将我嫂子還有侄子置罪?”
李鳳兒一句句責問叫于希一度說不出話來,李鳳兒說到最後大笑兩聲:“既然官家都不忍心,我又何置于怕,他要置罪,也不過我一人擔着便是了,大不了一死,我又何懼。”
她這話說的真正的豪放潇灑之極。當真是恢複了那在鳳凰縣時天不怕地不怕潑辣爽朗的性子。
德慶帝緊趕慢趕追上李鳳兒,正趕上她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此時陽光傾灑而下,那樣濃烈的陽光照的地面都是一陣滾燙,可是,卻是抵不過李鳳兒臉上眼中的光彩,李鳳兒此時整個人都散發着比太陽還要熱烈的光芒,刺的德慶帝眼睛都紅了,心裏更是滾燙之極。
他整顆心都彭彭的不住跳動,越跳越快,眼睛癡迷的盯着李鳳兒。怎麽瞧都瞧不夠,他也學了李鳳兒的樣子大笑兩聲:“好,鳳兒說的好。朕若是因你幾句話便将你的親友置罪,朕又與昏君何異,鳳兒入宮多時,還未歸家探望過,既然鳳兒想回去瞧瞧,朕就準鳳兒省親。”
德慶帝明知他攔不住李鳳兒,他不願意顔面無存,也不願意叫人對李鳳兒多有垢病。隻能自己給自己找臉面,将李鳳兒扒下來扔到地上的面皮子再撿起來貼到臉上,他雖然不願,可爲了後宮朝堂平穩,也隻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說出這句話,德慶帝很是不舍,又憋屈之極。
他伸手摸摸耳朵,那被李鳳兒揪了的耳朵還帶着熱辣辣的痛意。叫他很是難受。
李鳳兒笑着撇了德慶帝一眼,微昂起頭:“陛下可想好了,我這一走,可不知道幾時才能回返。”
德慶帝連忙點頭:“君無戲言,君無戲言。朕即是準了你省親,自然不會催你。”
“好。”李鳳兒又看德慶帝兩眼。一甩袖子便朝永信宮走去,等進了永信宮,她高聲呼喝:“銀環,碧桃,收拾東西,陛下準我省親,咱們今兒就走。”
銀環和碧桃幾乎是傻了。
剛才李鳳兒和德慶帝大鬧的時候她們是真正吓壞了,原想出來勸的,可看李鳳兒那樣子也自知勸不住,隻好小心的聯絡心腹之人,想要送信到宮外,哪知道李鳳兒這樣的鬧騰德慶帝竟沒有生氣,反而準她省親,實在是……銀環和碧桃越發的琢磨不透德慶帝的心思了,銀環更是想着李鳳兒剛才可是連官家都打了的,怎的官家還對她如此的優待,莫不是,官家竟有大娘子說的那個什麽,什麽受虐體質?
雖然心存疑慮,可兩人到底對李鳳兒忠心,答應了一聲就去收拾東西,也并沒有收拾多少物件,隻帶了些重要的東西,例如銀票、藥品還有幾件換洗的衣物,便去見李鳳兒。
李鳳兒彼時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淡綠色的衫裙上繡滿了白色碎花,一頭長發挽成同心髻,隻戴了幾朵鮮花,其餘并無一丁點的飾品,卻越發顯的她容貌美豔糜麗到了極緻,便是銀環這等女子都瞧的呆了半晌。
“走吧。”
見銀環和碧桃收拾妥當,李鳳兒當先就往外走,才走到院中,便見于希帶了許多的宮娥太監前來,上前對李鳳兒笑道:“賢妃娘娘,官家命奴婢來告訴娘娘一聲,叫您多帶些服侍的人,另外,官家也往李家賞賜了東西,叫您回去散了心就早些回來。”
李鳳兒神情淡淡的:“知道了。”
于希趕緊擺手叫了軟轎請李鳳兒坐上轎子走。
不過一時功夫,李鳳兒便帶了許多人離開皇宮,她前腳走,德慶帝後腳便從一牆角處轉出來,對嘻笑上前的于希踢了一腳:“你倒是會做好人。”
于希一笑:“不過是陛下的意思罷了,若是陛下無意,奴萬不敢自做主張。”
德慶帝朝宮門口看了兩眼:“鳳兒這次是真氣了,也不知道幾時才能回來。”
“賢妃娘娘也舍不得陛下,等娘娘消了氣就回來了。”于希恭維了幾句:“陛下與娘娘情意甚笕,不過是吵鬧幾句,沒什麽大不了的,不說您與娘娘,就是民間夫妻哪裏斷得了吵架。都不過是床頭吵床尾和罷了。”
德慶帝又是一腳踹了過去:“說的你好像明白人似的,你娶過新婦?”
一句話,叫于希徹底的苦了臉:“奴不過是個廢人,陛下還是别揭奴的短了。”
德慶帝頓有些尴尬,咳了一聲:“鄭美人禦前失儀,先打入冷宮吧。”
扔下這句話,德慶帝揮袖便走,于希在後邊默默替鄭美人點了蠟,又着人去宣旨。他一行走一行想着怎樣勸李鳳兒回宮,如今瞧着官家對李鳳兒倒是真有情意的,若是李鳳兒長期不回宮,說不得陛下心裏也不好受,于希對德慶帝忠心耿耿,又哪裏願叫德慶帝傷心。
這一場大鬧德慶帝心裏酸楚,李鳳兒卻借機能出宮瞧瞧,可無辜的鄭美人卻是遭了牽扯,才進宮便徹底的失了寵,也不知道幾時才能翻身。或者一輩子都要在冷宮度過。
壽安宮,王太後聽了白姑姑的回禀,沉思許久才笑了起來:“鳳兒鬧鬧也好。官家如今越發的胡鬧了,便是哀家的話都不聽,也就是鳳兒這樣鬧他他才能警醒一些。”
白姑姑低了頭不敢說話,官家怎麽說都是萬乘之軀,王太後這個生母可說他的不是,白姑姑這個下人卻不能說一丁點不好的話。
“你瞧瞧,那鄭美人還有白美人都是什麽人,他就大大咧咧的帶回宮。也不怕别人罵他耽于美色,實在是……不像樣子。”王太後對着白姑姑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不過都是伶人,那樣的出身怎能進宮,說起來,就是李鳳兒的身份都實是低微,不過她救過官家的命,爲人又實是不錯,便是封妃也當得。那兩個,哼,什麽東西。”
白姑姑頭垂的更低了些,隻當聽不到王太後的話。
趙皇後聽得此事揮退下人狠發了一通脾氣,發完脾氣。卻是命人往李家送了些東西,又叫人将她的話帶去李家。隻說是叫賢妃住上幾日就回宮,時間久了,宮裏的姐妹們可都惦記着賢妃呢。
自然,她這番作派又叫德慶帝認爲她太過虛僞,反而更覺得那大發脾氣的李鳳兒才是真性情。
别的宮殿那些嫔妃美人做何感想隻不說,隻說被送入冷宮的鄭美人一進宮室的門就被兩個瘋颠的嫔妃按住,一個要抓她的臉,一個竟是撕扯着她的衣裳。
換成别人,怕是早被吓壞了,恐是連哭都不能了,可鄭美人卻是絲毫不亂,雙手一揮,竟是将兩個瘋子給甩到牆上,她冷笑着拍了拍衣裳,又幾巴掌扇飛幾個欲上前欺負她的女子,徑自在角落尋了個地方坐下,手中不知道從哪裏撿來幾個石子,将另外幾個還在觀望的女人擊倒,她冷笑兩聲,眼中閃過一絲狠毒和恨意。
德慶帝爲讨好李鳳兒将長的像李鳳兒的她帶入宮中,可誰知道玩笑沒弄成卻反倒被李鳳兒大鬧一通,德慶帝心中對她厭煩,又欲要安撫李鳳兒,便将無辜的她送入冷宮受罪,這叫鄭美人憤恨異常。
最叫鄭美人羞惱的還是李鳳兒那些話,鄭美人每每想起來就恨不得将李鳳兒大卸八塊,或者一刀刀将她身上的肉都割下來才痛快。
憑什麽?
都是一樣的人,她哪裏都不比李鳳兒差,憑什麽李鳳兒就能肆無忌憚的羞辱她。
長的像又如何?都是爹生媽養的,老天爺賜下的臉蛋,憑什麽就李鳳兒能長成那樣,她就不能?敢情,她長的像李鳳兒就是對李鳳兒的不敬,就是對她的羞辱,她就能因着這個将自己踩到泥地裏去,就能對着官家大發脾氣,就能借着這個由頭省親回家,這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美事?
鄭美人不服,極度不服,心裏如燃燒了一團濃烈的火焰,将她燒的幾欲痛死,她恨恨的握緊拳頭:“總有一天,我要将今日所受一丁一點的還回去。”(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