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到大學竟是不要學費,哪想到沈遲會有那樣一個繼母。
這時候的信息可不像後世那般流通,事實上,在這之前,不是沒有人說過現在上大學不要錢,但聽到的人基本都半信半疑。沒辦法,一些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動搖的,除非有事實依據。
但事實是,高考恢複以來,這裏之前不是沒有考上大學的人,但卻沒一個是本地人,而是寥寥幾個下鄉插隊的知情。那些人通常一考上大學就緊趕慢趕地收拾包袱回城了,哪裏有功夫幫淳樸的鄉親們驗證大學要不要交學費啊。
留下的知情倒是有,但他們都忙着爲回城奔波,有些從家人那邊寄來的信中得知大學不要學費的消息,隻是說出來也有有人信。即便有人信了,也多以爲那是個别qingkuang。
農民普遍的想法是,越是好的大學學費肯定貴,就像城市裏的東西比鄉下貴一樣。
這種想法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改變的。
事實上,沈遲沒有上門提親前,林孝喜爲了妹妹特意搭着村裏送茶葉的車走了一趟城裏,各方打聽後得知了大學是真的不收學費。
隻是歡天喜地地趕回來,林小乖和沈遲的親事卻已經被定下了,剩下不到幾天就是婚期。
在鄉下,定親可不是能夠輕易返回的,男方還好,對女方的名聲卻是大損傷,一輩子擡不起頭不說,搞不好就找不到好婆家了了。
李芳妹和周鳳琴合計了一番,咬了咬牙到底還是讓他們把婚給結了。
王招娣的存在她們不是沒有打聽到,隻是人完人,加上也沒聽說過王招娣虐待沈遲和沈秀,偏心zi兒子就偏心吧,fanzhèng等婚後婉婉還能繼續上大學,畢業工作後完全可以跟着随軍,到底離得遠也影響不到什麽。再說繼母本就不好當,想來對方再潑辣也不好伸手管繼子的事。
她們考慮了那麽多,卻不想計劃趕不上變化。
“我早就說你們唧唧歪歪費事了,這下好,害得婉婉吃了這麽多的苦。”林年強老大不高興道:“當初就該依我說的,把孝康那四個狼心狗肺的和沈遲那個懶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痛打一頓。”
林年強這輩子就服自家小弟一個,當初他的naodai都被鎮上的紅衛軍摁在砍柴刀下了,要不是小弟一個**把他們吓跑,他墳頭上的草早不知長到幾寸高了。
大哥是個被紅衛軍逼得什麽事都隻想着忍讓的軟蛋,他zi也知道zichongdong幹不了大事,要不是小弟明裏暗裏軟硬兼施地把紅衛軍逼退了,别說三個兒子,他能否留個後都是難題。
不止如此,想到當初小弟瞪着滿是血絲的雙目将那個用麻袋把孝樂和孝壽裝着打算販賣到山旮旯裏的紅衛兵掐死,又将屍體naodai挨着輪子藏在拖拉機下的場景,林年強就一陣氣血沸騰。
這事他連大哥和媳婦都沒告訴,zi卻不敢忘。
他們這三家都是小弟一個人支撐起來的,偏偏他剛走,他最疼的婉婉就受了這種苦。
“你少說兩句!”見大嫂的臉色有些不好,周鳳琴拎起自家男人的耳朵道:“就你能!我們難道不想婉婉好?”
“可你們好心辦了壞事!”林年強不依不饒道:“我早說了那沈遲看着不是好東西,長得妖裏妖氣的,初中都沒念完,上尉怎麽了?部隊裏工資是高,但我們婉婉首都大學畢業了能差到哪去?再說當兵的什麽時候上戰場都不知道,他沈遲之前運氣好,誰知道之後運氣會不會好?就是這些都不說,沈遲他大男人一個,看上的媳婦不會zi追,隻會用錢算計,算怎麽回事?”
林年強對沈遲是一萬個看不上眼,在他心裏,男人就要像小弟那樣穩重可靠的,話少點méishi,關健是能頂事有主意,要不然像他這樣有話直說,敢作敢當的也行,就是大哥那樣憨厚老實過頭的也比那沈遲強啊。
一肚子壞心思的家夥。
“老二!”李芳妹加重語氣,“你不懂就不要亂說,沈遲沒有你說的那樣不堪。我并不覺得沈遲那樣不好,隻要他能對婉婉好,他那樣反而能護住婉婉。”
林年強不以爲然的撇撇嘴,大嫂講道理總是一套一套的,他争不過,卻也不認同。
周鳳琴其實也不太懂大嫂的想法,自家侄女大學生一個,便是悔婚了又如何,到了城裏完全可以再找一個好的。但就如同林年強服林國強,周鳳琴這麽些年也隻服大嫂一個。
林孝喜在旁邊聽得皺眉,“阿娘,二叔,你們的心都是好的,但我卻不贊同。這是小妹的事,你們便是爲她好,也該問一問她的想法。”
打小一處長大,他比其他人了解這個妹妹,或許單純或許清高,她卻絕不是看不清情勢的人。
林孝喜的話并沒有得到李芳妹和林年強的贊同,在李芳妹看來,侄女還小,雖然聰明,但在這種終生大事上,又哪是聰明就夠的,而林年強則認爲,沈遲那人一看就是會花言巧語的,又長了一張好皮相,三言兩語就能将侄女哄過去,他哪能不把關。
“要我說,最可惡的就是孝壽他們了。”林孝樂開口道:“當初瑞瑞高燒轉成肺炎,醫藥費還是小妹沒日沒夜做鞋底做出來的,這才幾年,他們就忘了。”
他小時候和孝壽一起被拐子拐過,因此感情很好,雖然各自成家後不像以前那樣親密,但對方做出這樣的事,他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哪裏隻止孝壽?”一旁的林孝安沒好氣道:“小妹心好,孝康哥家的超超,孝福哥家的小鳥、小貓和小魚,孝祿家的小雲和磊磊,孝壽家的瑞瑞和明明,我家阿虎,大哥家的小博和小弟家的小草和誠誠,除了孝喜家的小雪因爲年紀小,那家的孩子沒有讓小妹教過功課?小叔給小妹的零花錢和她zi做鞋底賺的,你們見過她買什麽零嘴zi吃了?還不是到了那些小崽子嘴裏?瑞瑞和我家阿虎腦子笨,講了總是忘,小妹當初何曾有過不耐煩?如今阿虎都當上小組長了,你們我不知道,但我打心底感激小妹。”
出自那樣的家庭,又身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他們比誰都知道想要出頭就隻有讀書,兒子讀書不開竅,他和媳婦急得都心燒,那時小妹吃過飯就把阿虎領去教功課,便是沒效果他也感激,何況效果這麽好?
“也不能全怪孝康他們,主意還不是他們婆娘拿的。”性子較爲軟的林孝平弱弱辯解道。
“要是他們有心,能被娘們捏在手心?别給我提那些頭發長見識短的!”林孝喜怒道。
湯含芳歎氣,小妹當初對那幾個哪一個差了,結果就得了這樣的回報。
這也是被這shidao逼得啊。
孝康哥家還好,第一胎就生了超超這個兒子,隻是超超讀書好,雖然不及小妹,但也總是班級前幾名,大堂嫂總要爲兒子多考慮一些;孝福哥家生了三個女兒,因爲超生已經家徒四壁,卻還念着生兒子,可拿不出罰款;孝祿哥家生了姐弟兩個運氣也不差,隻是四堂嫂生了磊磊後身體就落了病根,不僅不能下地,還要花錢買藥吃;孝壽哥家生了兩個兒子,同樣屬于超生,家裏同樣不寬裕。
隻是湯含芳一點也不同情他們,當初小妹怎麽幫襯他們她是看在眼裏的,人不能恩将仇報。
“别提這些不開心的了,明天要去袁家莊把分家的事給辦了,還有我們作爲婉婉的娘家人,第一次上門,總不能空手,你們說要買什麽?”李芳妹開口問道。
完了,不等人回答她就道:“我那有一籃子雞蛋,我們再買上兩斤肉。”
“我聽人說胡家港那邊有人賣刀魚,明天我趕早去買兩條。”林年強抽着煙說道。
“那成。”湯含芳點頭道:“我娘家嫂子給我帶了兩斤紅糖,明天也拿去吧。”
李芳妹沒有跟兒媳婦客氣,周鳳琴緊跟着道:“我那兒還有一塊青布,明天也拿過去。”
感覺這禮拿得出手了,幾人才放下心來。
“孝喜,你們幾個明天有空吧?”周鳳琴問道。娘家兄弟可是重中之重,要是他們不去,别人鐵定以爲婉婉沒有娘家兄弟撐腰。
“沒空也要擠出時間。”兄弟幾個對視一眼開口道。
“那個,到時要不要叫上孝康他們?”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林年強暴怒地一巴掌拍向林孝平。
林孝平摸着吃痛的naodai,咕哝道:“可他們是小妹的親哥……”
“你看他們幹的是親哥做的事嗎?”林年強暴喝道。
周鳳琴瞪了一眼林孝平,“你别瞎摻和,婉婉如今到底怎樣還不清楚,隻聽說差點流産,她心氣一向高,那幾個要是去了,别給氣出個好歹。”
她以前對這大兒子的性子還很滿意,溫和懂得照顧家人,對着外人也不乏精明。隻是這會就讓人郁悶了,對親人心軟不是壞事,但也要kankan那幾個做了什麽缺德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