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胤的訓斥連珠炮似的打在沈黛的臉上心上,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曲玲兒在内,都大氣也不敢出,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結住了。
半晌,沈黛大笑出聲,“哈哈哈哈……”
她的聲音裏,帶着說不出的凄涼。
還真是世态炎涼,牆倒衆人推,現在,人人都想踩她一腳,将她踏入雲泥之中,踏成碎片粉末,叫她再也爬不起來,永世不得翻身。
一朝穿越到古代,舉目無親無依無靠,見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自己”的丈夫。
在這樣一個時代,丈夫本應是女人的依靠,可齊胤給她的,從來都隻有侮辱,懷疑,不分原由的斥責……
可那又能怎樣呢?沈黛在乎嗎?她不在乎!
皇帝又怎樣,丈夫又怎樣!她沒了依靠,照樣能靠自己!
“曲玲兒,你不就是想要這皇後的位子嗎?我不稀罕,讓給你又何妨!”沈黛冷笑一聲,繼而道:“既然皇上已經厭惡臣妾到,不願再聽臣妾一句辯解,那麽,臣妾自請,廢除臣妾的皇後之位,移居冷宮。”
此話一出,空氣都靜默下來。
不光是齊胤和曲玲兒,在場的宮人都震驚的看着沈黛,這個女人怕不是被刺激的瘋了吧,還從來沒見過有哪個皇後自請廢後的!
這個時候沒有人認爲沈黛說的話是真的,大都以爲她是說的氣話。
呵,不是人人都想來踩她一腳嗎,這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嗎,怎麽現在一個個又做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這話她可說得沒有半句假話,如果真能讓她在冷宮,避開這宮裏的爾虞我詐,她還倒真的要說句謝謝了!
掃了一圈衆人震驚的表情,沈黛心裏的凄涼和悲憤散了些許,直直的對上他黑沉的看不出情緒的眸子,“陛下,您不是十分讨厭臣妾,一心覺得臣妾擋了您和慕清筱的道嗎,現在臣妾自行把位置給你讓出來了,給您省了功夫,您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聽見慕清筱的名字,齊胤心底的怒火更甚,這個女人有什麽資格提她的名字?
“慕雲歌,你是想找死嗎?”齊胤怒吼,像一隻随時會吃人的獅子,慕清筱是他的逆鱗,慕雲歌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敢這樣同他說話。
曲玲兒從來沒有見過齊胤如此暴戾的模樣,吓得不自覺後退幾步,生怕他的怒火會波及到自己。
隻有沈黛無畏的和祈胤對峙着,身上來自現代人的獨立人格讓她不需要倚靠别人而活,讓她不需要如同菟絲花一般仰人鼻息,她有自己的尊嚴。
齊胤目光陰狠的看着沈黛,這個女人又在耍什麽把戲?
“陛下,臣妾……自請廢後。”沈黛不卑不亢的重複。
“夠了,朕不準!慕雲歌,朕是厭惡你沒錯,但你把南莊國當什麽?後位豈是你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的!你這是把兩國聯姻當成兒戲嗎?你可知兩國聯姻,廢後意味着什麽。你身爲一國公主的責任呢?你就不怕成爲兩國的罪人?”
祈胤身上的威壓随着一句一句的質問節節攀升,冷酷的語氣仿佛可以結出冰來。廢後可以,但絕不是現在,更不可能讓慕雲歌提出來。
他怎麽能就這樣順了慕雲歌的心意,被一個女人牽着鼻子走,他絕對不允許!
一國之君的威嚴不容挑釁,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齊胤發起怒來,氣勢磅礴,在場的人無一不噤若寒蟬,努力的壓縮自己的存在感。
沈黛斂眉,心驚于他的氣勢,對他說的話更是訝異,她把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他還不願意?
“兩國聯姻自然不是兒戲,可是……”
齊胤眸色沉沉的看着沈黛,語氣森寒的警告道,“處心積慮的取代你親妹妹嫁到南莊,不就是爲了這個皇後之位麽?現在來裝什麽大義凜然?朕不動你,不過是看在兩國聯姻的份上,爲了天下百姓不願大動幹戈!收回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朕就當沒聽過!”
不過是個無知婦人,不知死活!
說完轉頭叫來常喜,“把皇後帶下去!傳朕旨意,皇後慕雲歌心術不正,德行有虧,念其初犯,即日起在鳳陽宮禁足三月,閉門思過,靜心反省,無昭不得出。”
什麽叫心術不正、德行有虧?
沈黛心裏氣急,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麽說她,簡直有病!
曲玲兒一聽,也顧不上是否會觸了齊胤的眉頭,當即“噗通”一聲就跪下了,緊緊的拽着他的衣角,“皇上,臣妾的孩子沒了,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呀!皇後連尚在腹中的胎兒都不肯放過,可見她的内心是何其歹毒,這樣的人若是您都不嚴加懲治,隻怕日後宮中會上行下效,亂了章法。”
曲玲兒不懂,爲什麽南莊皇室的第一個子嗣被人害沒了性命,而罪魁禍首卻隻是被輕描淡寫的罰禁足。
爲什麽皇後挑釁皇上的尊嚴,竟也不被處罰。
就因爲她是北慕國的公主?
所以一來便可以輕易的奪走了她心心念念的皇後之位?
就可以扼殺了她的希望、她的孩子之後不了了之?蒼天何其不公!
“玲兒,快起來。”齊胤伸手去扶,曲玲兒卻依舊跪着紋絲不動。
“臣妾作爲一個母親,自己的孩子被人害死,看着殺人兇手就再眼前,卻無能爲力,臣妾的心痛得在滴血啊!”曲玲兒緊緊的抱着齊胤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那可真叫一個見着傷心,聞着流淚啊!
沈黛瞧着她這般乞憐的模樣,真想給她頒一個“奧斯卡”影後獎。這個女人見撒潑不成,繼而賣慘,也不知道齊胤會不會吃她這一套。
若是奏效,齊胤廢後豈不正好契合她心意?
曲玲兒向來嚣張跋扈,有誰見過她這樣求人的時候。齊胤瞧着有些于心不忍,但他做了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隻有這樣輕描淡寫的懲罰,才能讓沈黛變成衆矢之的。
心狠手辣的皇後,依仗着高貴的公主身份,在南莊國橫行霸道,殘害皇嗣……這樣的皇後想必人人得而誅之。
“慕雲歌,你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齊胤看着沈黛,心底冷笑一聲,蹲下将曲玲兒溫柔的攬進懷中,“朕失去第一個孩子,心底的痛不比玲兒少,可權衡利弊之下,朕暫且不能對她動手。朕向你保證,日後我們還會有好多好多的孩子。”
見到齊胤如此溫柔的哄她,曲玲兒被迷惑在了他的溫柔鄉裏,用一個孩子換來帝王的愧疚與無盡的寵愛,她并不吃虧,“皇上,君無戲言呢!”
剛才曲玲兒還哭得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轉眼間眉眼裏卻滿含笑意,這劇情陡轉的似乎有些太快了,沈黛一時之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這樣的場景卻讓沈黛隻覺得尤其好笑。齊胤逼着她喝避子湯的時候,還口口聲聲說着除了慕清筱,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女人能夠懷上他的孩子,現在卻與曲玲兒在這恩愛纏綿。
着實令她惡心!
嫌惡的移開眼,見齊胤再沒有改變主意的傾向,沈黛壓下心裏浮起的失望。看來冷宮是去不成了,也不知他心裏到底打得什麽主意。
無意再待下去,沈黛俯身行禮,“皇上,臣妾告退!”
得到齊胤的颔首,沈黛随即轉身跟在常喜身後離去。
無人注意到的地方,靠在齊胤懷中的曲玲兒盯着沈黛離去的背影,眼底幽深如墨。
皇上要權衡利弊,顧忌許多,她卻不用。
“慕雲歌,明面上動你不得,暗地裏可有上百種方法讓你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地府太孤單了,你就下去和孩兒做個伴可好?”曲玲兒心中暗道。
她的眼神宛如淬了毒一般,猶如實質恨意的蘊含其中,令人不寒而栗。
鳳陽宮。
常喜在大殿前停了下來,一甩手裏的佛塵,淡笑道:“皇後娘娘,請吧,奴才就不進去了。皇上的話想必娘娘也聽清了,讓娘娘您在鳳陽宮裏閉門思過,靜心反省。至于這些個不知事兒的奴才,奴才就先帶走了,免得在這兒擾了您的清淨!”
呵,這話說得好聽,實際上就是找個理由把她身邊伺候的人都弄走罷了。
“有勞了。”沈黛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眼神發冷,不過對着常喜皮笑肉不笑的臉,沈黛沒多說什麽,能混到主子跟前的奴才,哪一個不是人精?
這宮裏的人,無論是地位高還是低,都最是會看碟下菜。在這些人眼裏她不得皇上寵愛,怕是還沒有那些得用的宮女嬷嬷有價值,更何況一直跟在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
不多時,整個鳳陽宮除了跟着她回來的翠心,和兩個被留下來看守宮門的侍衛,其他人都十分迅速的離開了。
看着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宮殿,翠心難受不已,“公主,他們怎麽能這樣,好歹您也是一國皇後,怎麽能……沒有人伺候呢!”
面對爲她打抱不平的翠心,沈黛心裏漸漸回暖,“沒事,現在這樣倒正合我意。那些個宮女太監在啊,還要分心思防範、猜他們背後的主子到底是誰。與其被他們監視着,現在這樣倒是清淨自在不少。再說了,我這不是還有你嘛!”
當然了,還有一點她沒說的是,她一個現代人,本來就不适應一大群人的伺候。
翠心笑了笑,“好像也是,終于回到公主身邊了,公主放心,奴婢一定把您照顧的好好的!”
“好了,現在這鳳陽宮裏就隻有我們倆了,我禁足不能出門,确實都要靠你了。”
翠心聞言笑盈盈的行了個禮,“是,公主!”
兩人談笑間回到了内室。
想起沈黛之前在佛堂跪了一天,翠心略帶擔憂的看着她,“公主在佛堂怕是受苦了,奴婢記得帶來的東西裏應當還有一些藥膏,公主搽了藥就好好休息一下……”
由于沈黛禁足,所有宮人都被調離,一時間這本該繁華無雙的宮殿倒顯得門庭冷清起來。
說起來這鳳陽宮到不愧是齊胤精心爲慕清筱準備的,隻這院子裏的假山怪石、花壇盆景便已是巧奪天工,更别說殿内裝潢擺件更是無一不精,無一不美。
沈黛倚坐在花園的一處亭子裏,眼帶欣賞的看着這滿園的姹紫嫣紅,配上一壺清茶,幾碟點心,好不惬意。
其實若是沒有那些糟心事,就這樣待下去,直到顔蘇珩準備好然後帶她出宮,那就好了,可惜!
翠心拿着一件披風走過來,就看到沈黛倚在欄邊發呆。
自豪的笑了笑,她家公主真的是世上最美好的人了,比那些淑妃什麽的好看了不知幾倍!
輕輕的給沈黛披上披風,柔聲說道,“公主,外邊風大,當心着涼了。”
“翠心,你坐。”
回過神來,沈黛看着虛坐在石凳上相貌清秀的翠心,想起之前的事,不由問道,“翠心,都忘了問你之前是怎麽回事,你是怎麽被調走的?”
她那時剛剛穿越過來,對原身的很多事情都沒有代入感,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和原身最親近的宮女不在身邊了,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
聽到自家公主提起這個事情,翠心不假思索的就把事情原委都說了出來。
“辛苦你了,之前我自顧不暇也沒能顧得上你。”沈黛聽完不由得皺眉,說到底這件事還是佩兒爲了取得原身信任,排除異己所爲。
原來當時北慕國皇後不放心慕雲歌,特意安排了佩兒貼身跟着她,實爲監視。
但是慕雲歌也不傻,加之是被迫前來南莊和親,對皇後安排的人好感全無,知道佩兒不可信便有意疏遠。
隻是那佩兒也是個狠角色,知道有翠心在一天,她便不能成爲慕雲歌身邊的第一人。所以才到南莊國,便串通好當時押送她的人,誣陷翠心手腳不幹淨,讓翠心直接被帶走,走時連一句話都沒說上。
一直跟着慕雲歌的翠心,雖然十分聰慧謹慎,但又怎麽是在皇宮裏長大、被一國皇後調教出來的佩兒的對手,加之送親的隊伍都是北慕國皇上皇後的人,結果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