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裏從來沒有秘密,皇後新婚就失寵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後宮,成爲後妃們飯後茶餘的笑柄。
風元帝的貼身總管傳來口谕,皇後隻是異國血統,當不起衆妃叩拜,請衆妃回去。
淑妃曲玲兒揮揮手中的帕子,“要本宮說,這一早上的,就不該來這鳳陽宮,白白等了這麽久。”
她刻意露出指尖新做的蔻丹,“魯姐姐不如去本宮那裏坐坐,皇上昨日着人給本宮送來新進貢的幾盆虞美人,那嬌豔的顔色,研碎了做成蔻丹正合适。”
曲玲兒是南莊國曲太傅的孫女,性情任性刁鑽,但憑借嬌豔可人的相貌,還是在後宮盡得風元帝的寵愛。
她口中的魯姐姐,乃是德妃魯雲秀,南莊國魯将軍的愛女。
魯雲秀生性豪爽,最不耐煩後宮女人之間的無謂口頭之争,聽到曲玲兒又在炫耀自己得寵,隻是淡淡一笑,沒有理她。
一旁的怡嫔眼見冷場,接過曲玲兒的話,略帶羨慕道:“聽說這次一共就隻進貢了五盆虞美人呢,皇上轉手就都送給了曲姐姐。”
怡嫔名叫顧怡,因爲家族勢微,給不了她什麽助力,隻能在後宮趨炎附勢,成爲最受寵的淑妃的走狗。
曲玲兒很享受顧怡的崇拜,故作矜持的一笑,“不過是幾盆虞美人罷了,皇上說那花兒綻開時嬌豔的樣子,和本宮相配……”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環視了一圈其他妃子的神色,“其實不過是說笑罷了,妹妹若是喜歡,待會兒跟本宮去取幾盆帶回去就是了。”
顧怡似乎很高興,起身盈盈一拜,“那妹妹就先謝過姐姐,厚顔收下了。”
曲玲兒狀似無意的挽了挽頭發,“哦對了,待會兒也給慕姐姐送一盆過來,慕姐姐一個‘異國公主’,恐怕還沒見過我南莊國的花兒。”
她刻意在“異國公主”幾個字上咬重了,神色語氣都沒什麽變化,但那濃濃的優越感和對新皇後的諷刺卻不言而喻。
曲玲兒反複強調自己的受寵,又毫無顧忌的踩沈黛,這讓魯雲秀聽得格外刺耳,又替她可悲。
不過是個被困在後宮這座金籠的可憐女子罷了,隻能依附于虛無缥缈的帝王寵愛,将自己的一輩子奉獻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最是無情帝王家,帝王的寵愛,又能維持多久呢?隻看現在風元帝對沈黛的态度,就能看出這個男人有多無情,對着自己的發妻毫不留情的羞辱。
倘若有一天曲玲兒失寵,恐怕下場還未必比得上沈黛呢。
魯雲秀無意再聽曲玲兒說這些有的沒的,起身道:“本宮乏了,先回去歇了,幾位妹妹自便。”
言罷,她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鳳陽宮。
曲玲兒向來愛慕虛榮,德妃無視她的邀請,徑自回宮去,還是當着其他妃子的面,這讓她心裏憤恨不已,但再人前又不好失态發作,隻能暗咬銀牙。
不過就是個失寵的女人罷了,若非仰仗父親是鎮國将軍,這樣粗魯的女人,怎麽可能留在皇上身邊!
當夜,長禧宮燈火通明,張燈結彩,淑妃曲玲兒早已命小廚房備好風元帝最愛的幾道美食,等待今夜獨屬于她的帝王的到來。
齊胤大步踏進長禧宮,解了披風,丢給身邊服侍的宮人,朝曲玲兒笑道:“愛妃今天可是好興緻,聽高公公說你還親自去下了廚?”
曲玲兒從宮女手裏接過擰好的帕子,捧上去給齊胤擦手,“皇上日理萬機,臣妾無法爲您分憂,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不過是爲您洗手作羹湯罷了,尋常家的妻子都會爲丈夫做的。”曲玲兒放緩語氣,輕輕依偎在齊胤肩頭。
曲玲兒向來任性霸道,偶爾溫柔小意倒是讓齊胤十分受用,擡手攬住她肩膀,“玲兒懂事了,朕心甚慰。”
待晚膳用罷,宮人将膳食撤去,換上香茶瓜果。
曲玲兒從齊胤懷裏坐起,“臣妾近來編排了一支新的舞蹈,皇上現在想看嗎?”
齊胤今日正是被曲玲兒以新舞蹈的名義請來,至于什麽親自下廚其實隻是說說罷了,曲玲兒大族貴女出身,哪裏會做什麽飯呢,大家都心知肚明,淑妃娘娘的親自下廚,不過就是去廚房走了一趟看着廚娘做飯罷了。
此時曲玲兒自己提出要表演,齊胤自然是欣然同意。
得了風元帝允許,曲玲兒進入内室換了衣服。
再出來時,她身着薄紗,挽着飄帶,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現,朦胧美好。
曲玲兒本就擅長舞蹈一道,自嫁入皇家以後投風元帝所好,經常習練,此時跳的又是她精心準備的舞蹈。
一舞尚未跳罷,齊胤隻覺氣血上湧,連聲稱贊,早已忘記了白日裏與沈黛的不快,在聲聲絲竹管樂之中,牽過曲玲兒的手,糾纏上去。
夜色朦胧,月兒躲在一片雲朵後面,若隐若現,似乎在訴說着什麽。
風元帝在長禧宮留宿的消息,飛速在後宮傳開來去,又不知多少女人恨恨咬牙,撕帕子摔茶碗。
鍾粹宮中,德妃魯雲秀正打算歇息,她向來不将帝王寵愛放在心上,隻要不是宣她侍寝,就都跟她沒什麽關系。
锵锵。
敲門聲響起,魯雲秀的的貼身侍女錦兒推門進來。
“娘娘,”錦兒跪坐在魯雲秀身邊的腳踏上,輕輕給她按腿,“這個月皇上已經在淑妃娘娘那裏宿了十一次了。”
魯雲秀被錦兒按的很舒服,身子微微斜靠在榻上。
她有些好奇,自己這個侍女是知道自己的心思的,風元帝愛在哪裏留宿,這種事情不至于讓錦兒深夜跑到她面前來嚼舌根。
錦兒一邊盡心服侍魯雲秀,一邊柔聲道:“娘娘,奴婢知道您不在乎這些,可您也該爲自己考慮考慮啊。”
“淑妃娘娘如今與您地位相當,尚且不将您放在眼裏,如今新皇後又不受寵,以淑妃娘娘的個性,若是她有一朝得勢,定然容不得您啊。”
錦兒從小就在魯雲秀身邊服侍,說起話來沒有顧忌,這一番話也是講得推心置腹。
魯雲秀眼眸微閉,對于錦兒的說辭未置可否。
半晌,她才緩緩睜眼,仍未接錦兒的話,轉而道:“準備一下,本宮要去拜訪皇後娘娘。”
錦兒原本正在絮絮叨叨地講淑妃的不是,突然聽到魯雲秀說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下。
“娘娘怎麽深夜去那裏?宮裏頭都說……”錦兒似乎想起了什麽,聲音忽然小了下去。
“都說什麽?”魯雲秀微微偏頭看向錦兒。
錦兒小聲道:“大家都說慕……說皇後娘娘是代妹出嫁,處心積慮來到皇上身邊。”
“皇後娘娘新婚之夜就失了寵,恐怕皇上不久就要廢後了。”
錦兒偷偷瞄了瞄魯雲秀的臉色,見她沒什麽反應,膽子大了一點,“還說她身子下賤,比那軍妓還不如……”
“住口!”魯雲秀突然厲聲呵斥,“這樣的話你也敢講,不要命了嗎!”
錦兒急忙叩頭,戰戰兢兢不敢再言。
魯雲秀暗暗搖頭,錦兒對她,忠心是真,但還是太年輕了,易受人引導,私底下言語也沒有分寸。
這些話,莫說是講出來給人聽見,作爲一個小宮女,就是單純聽一聽,都是要命的事。
“錦兒,這些年來,本宮待你情同姐妹,可在這深宮内闱,隔牆有耳,不得妄言。”魯雲秀語重心長道。
“是,錦兒知道了。”錦兒又叩了一個頭。
鳳陽宮裏,沈黛已經開始梳洗,準備早早睡覺了。
忽聽得宮女敲門來報,說德妃求見,沈黛心中十分詫異。
白日裏,風元帝明确下旨,讓後妃不必拜見她,這位德妃娘娘卻深夜來訪,其中必有深意。
能在這深宮當中位居高位的女人,必是不可小觑的,這位德妃到底是敵是友,所爲何事,還有待觀察。
況且沈黛雖然是昨日才剛剛來到南莊國,但她在穿越之前是看過劇本的,劇本中對于南莊國後宮的幾個女人都有着一定的描述。
這個深夜不請自來的德妃,可不是對宮鬥感興趣的女子,突然來找她也不知所爲何事,沈黛有些不得其解。
心裏雖然奇怪,卻也不敢大意,沈黛命人将請德妃請到偏殿,自己則在貼身侍女的服侍下梳妝打扮一番,特意穿上了獨屬皇後的得體宮裝。
魯雲秀入得鳳陽宮,依禮向沈黛請安,“見過慕姐姐,白日裏未來叩見,深夜造訪擾了姐姐休息,還請姐姐恕罪。”
她白天當然是來了鳳陽宮的,隻是因風元帝口谕,沒能見到沈黛罷了。她畢竟舊居後宮,雖然不耐煩這些客套的場面話,但到底還是學會了說的。
魯雲秀這般客氣有禮,沈黛也不好再說什麽,況且她本來在乎的也不是這些,不會怪罪魯雲秀。
“妹妹這是說的什麽話,你願意來看本宮,本宮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怪罪于你。”說着,沈黛伸手去拉魯雲秀,親自将她扶起。
兩人按賓主分坐好,由宮人上了茶點。
剛剛坐下,沈黛就迫不及待地問魯雲秀的來意,“妹妹深夜造訪,不知所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