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省有銀礦,建國後部委建立了國有礦山企業,後來我們省裏把銀礦給弄到了省裏。一開始的時候我們覺得高興啊。白銀,白花花的銀子,這可是值錢的東西。就在我們拿到銀礦之後的四年裏面,每年從從外國進口的白銀數量都要增加一倍還多,四年下來增加了十幾倍。不僅進口的數量增加,進口的白銀價格還跌了一半以上。按照當時部委和省裏定的稅收标準,我們坐在銀山上居然就虧錢了!”林海洋聲音洪亮,一口不是太容易分辨的福建普通話铿锵有力,大家雖然未必能聽的非常确切,但是關鍵字和那激動的語氣很有沖擊力。
“後來我們一打聽,這才知道部委到底有多缺德。這些年來南美、北美的銀礦開采量大增,開采和冶煉技術都有突破。加上歐美各國都采用了金本位,白銀當不了歐美的主要貨币,價格大跌。部委其實知道以中國對外出口的大量順差可以随心所欲的購買白銀,國内的白銀對于部委來說再也不是早些年需要大量白銀來鑄币時候那麽貴重。我們省裏經營不善的确是我們有問題,不過最大問題隻怕就是部委這是摟着坑啊!我們自己貪小便宜,這是我們不對。不過部委要是早些給我們說清楚這些情況,我們就是再傻,也得動腦子想想吧。”
銀礦居然虧損,這的确是比較罕見的案例。林海洋随便掃視一下委員,就已經清楚大家的疑惑。他暫時放下對部委的抨擊,問了委員們一個問題,“大家已經多久沒有用過銀元了?你們現在誰還用錢褡裢?”
所謂錢褡裢就是錢袋,這是針對金屬鑄币時代貨币特點開發出的玩意。不僅是中國在用,外國也一樣。這個問題實在是問的好,委員中不少人忍不住摸摸口袋,口袋裏面裝的都是牛皮錢包,不少還是所謂“頭層牛皮”的錢包。有着幾千年鑄币史的中國人民對紙币的接受程度非常快,按照流通中“劣币驅逐良币”的規律,同等流通單位的貨币,本身價值高的貨币會被人民存儲起來,那些本身價值低的貨币就會成爲市面流通的主要貨币。銀币與紙币相比自身價值高,所以人民越來越傾向于使用紙币。
王明山看到一衆委員的視線都聚集在他身上,于是王明山再次起身說道:“央行已經決定,逐漸讓貴金屬退出貨币領域。我們自己都沒想到效果如此隻好,從前年開始,央行發行的已經全部是紙币。銀币雖然沒有名義上廢除,實質上已經被廢除。”
“這個和銀礦虧損有什麽關系?”有委員問道。
王明山不得不說了實話,“白銀在工業上有不小的用途,但是這個用途還沒有超過鑄币的需求量。白銀退出貨币領域之後,需求量大減。而進口量大增之後,白銀現在已經是過剩。”
貨币是一門很深的學問,韋澤又是紙币的堅定擁護者。再加上國内經濟穩定,發展迅猛。紙币以及銀行的全面普及,對于貴金屬的影響之快甚至大大超出了央行的意料之外。紙币在國内完全取代貴金屬貨币的過程悄無聲息完成了,央行曾經預測過的諸多問題根本沒有發生過。這本來是一場偉大的經濟勝利,可是在委員會上被這麽一折騰,反倒像是央行幹了什麽缺德事一樣。王明山心裏頭郁悶,可偏偏找不到合适的說辭。
見到福建省的反擊成功,劉步凡也加入了反擊的行列,“我們湖南的确拆東牆補西牆,這個我也不瞞着大家。湖南的重工業本來就不發達,可是湖南最需要的就是船。我們省裏面就新建了幾個造船廠。建成之後沒多久,上海造船廠、南京造船廠、蕪湖造船廠,這些部委直屬的廠家以比我們船廠的出廠價格低很多的價格向湖南賣船。我們船廠投資幾千萬,還沒等賺錢,就開始天天賠錢。如果現在讓船廠關門,這幾千萬投資就打了水漂。這是湖南的血汗錢,部委賺錢也不能這麽黑心吧!而且部委造船價格便宜,那是國家之前多少億砸進去砸出來的。而且我們還查了,向湖南賣船的還不是那幾家大船廠,而是上海、江蘇、安徽幾個大廠下面的小廠。挂了國營大廠的牌子,和部委關系好的部委就當親兒子看,和部委關系不怎麽樣的,死活随你去。我們湖南就是吞不下這口氣,就是要把廠子維持住,而且和部委争。我們竭盡全力要維持這些企業,有什麽不對麽?”
如果是韋澤的話,他就不會太認同這樣的觀點。經濟需要競争,競争必然有勝利者也有失敗者。如果隻是在意勝負,而不是事情本身,那個未免顯得有些沒效率。不過韋澤現在不吭聲,那幫委員們倒是對湖南的骨氣比較贊賞。這不能怪委員,大家都是農業時代出來的,平均主義的想法很有市場并非罪過。
“如果這麽講的話,從前年開始,湖南就已經不允許湖南當地購買外省生産的船隻,這兩年裏面湖南也受到部委直屬的廠家進行的欺負了麽?”部委當然不肯就此認賬,他們立刻把湖南沒說明白的話給挑明。這話一出,整個風向又起了些變化。原來湖南并非是簡單的吃虧,他們也有反制措施。一些委員們的同情心立刻随着更多信息也發生了變化。
攻防戰又進行了兩天,這次雙方各有勝場。部委的優勢無疑在對全局的把控上,對外貿易快速增長,加上戰争奪取的土地上開始有大量産出,從部委的角度來講,這是偉大的成就。省裏面的優勢在于比較得到了委員們的同情,上有部委的強大壓力,省裏面的日子裏的确不好過。經濟發展的過程中,省裏面也遇到了很多問題,這不僅僅是一句省裏面沒能耐就可以解釋的通。
最後雙方的訴求也都明确化。部委的要求是平息此次的紛争,他們不要求搞掉這幫造反的省裏代表,他們隻要求委員會認同部委的正确,堅持現在的營運制度不變。省裏面的要求也不再是簡單的要求李維斯下台,而是要部委這頭不可一世的巨獸給省裏跪了。省裏面要求得到更多的人事權,财權,并且拆分一部分部委。
直到最後的投票之前,韋澤一直沒有吭聲,任由部委和地方之間的攻防戰進行着。這種沉默并不多見,大多數時候,韋澤都是在面對紛争的時候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現在他沉默不語,沒人能搞明白都督到底是什麽想法。
但是投票的日子就是明天,如果都督沉默到最後,那大家就得按照自己的打算來進行投票。很快一個傳言就出現了,都督就是等着看大家的表現,如果最終的結果不如都督的意,都督就要出來推翻投票結果了。
這種說法的确得到了大多數人的相信,以韋澤的地位和影響力,推翻幾個委員會的決議根本不算事。更不用說這種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争執。其實原本就中立的部委大部分都不太确定到底應該支持哪一邊。哪一邊看着都有不小的問題,可是哪一邊也都有些不得已之處。可雙方毫無妥協的意思,拿出的決議都是試圖給對方緻命一擊。
這幫人不敢去問韋澤都督,那些大家覺得能夠代表都督意思的人就成了此時衆人詢問的對象。即便是遭到了逼問,韋昌榮、林阿生、沈心等人都是閉口不言,隻說“大家按照自己投票吧。”
決定此次鬥争的投票日子終于來臨了,韋澤都督還是一聲不吭,中央委員們帶着不安、迷惑、氣憤、堅定的态度紛紛做了選擇。就這麽三百多票,統計進行的很快。随着唱票員把票一張張的公布,不到三分之二的時候,省裏面要求推翻部委體系的投票就有了結果。一半以上的委員都不認同省裏的看法,按照投票的模式,這是個簡單多數投票。一半的委員不認同,省裏面的決議就失敗了。
部委的投票進行的比較遲,票數很是膠着,直到唱了接近九成的票,才有了結果。部委的票終于得到了超過50%的比例。最終部委以55%對45%,以不算太大的優勢通過了決議。
這兩個結果意味着部委爲代表的政府取得了全面優勢,省裏面的代表們臉色慘淡,部裏面的代表們笑逐顔開。
就在這個時候,韋澤拿起了麥克風,示意自己要說幾句。整個會場都安靜下來,人人等着韋澤發言。那些堅信韋澤會對他不認同的投票發表一件的事更是屏息凝神,省裏面的代表們更是焦急,他們期待着韋澤都督能夠站出來推翻這些“不合理”的決議。
在衆人的期待中,韋澤開口說道:“我一直認爲,做了同志,做了兄弟,這就是一輩子的同志,一輩子的兄弟。既然如此,我們要的是徹底壓倒不同意見,還是能夠在争論之後繼續合作。這是個很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