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掉就跑掉了呗。”祁睿上尉故意答道。
“如果你隻有五隻羊,你說跑掉一隻,你會怎麽辦?”移民局的朱科長繼續提問。
這次輪到指導員不吭聲了,朱科長已經很含蓄的明确表态,這次的事情移民局是不會做任何讓步的。朱科長已經大概聽指導員把李光祖弟弟李耀祖夫婦的事情說了,他不提此事,反倒鼓動起指導員,“我說大家都是在這裏搞建設的,移民到北美,五年未必能落到兜裏十萬。不過十年時間肯定沒問題。咱們已經修了鐵路,公路也在建設,以後交通方便的很。我是真的建議大家能鼓勵家人到北美來開拓,在這裏幹二十年,絕對能頂在國内幹五十年。真的掙到了錢,再回去幹什麽不行啊。就是回去養老也能買個好房子。”
勸完了指導員,朱科長又轉而向祁睿上尉建議道,“連長同志,咱們組織上真的給安排老婆,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
祁睿上尉連忙答道:“謝了。如果是組織上給安排的老婆,我覺得家裏頭給安排的更好。”
“現在不都時興自由戀愛了麽”朱科長調侃道,“你方才那麽一說,我倒是覺得自由戀愛不錯,年輕人想在很短時間裏頭建立家業,非得到咱們北美才行。隻有北美才能提供這麽好的機會。不行,我沒辦法接待兩位了。現在我就趕緊找我們的文宣部門做這方面的宣傳去。”
見到朱科長下了逐客令,祁睿上尉和指導員也就隻能起身告辭。祁睿上尉本以爲朱科長是開開玩笑,他沒想到朱科長居然真的把這個想法給實踐了,他寫了一份簡短的報告,把報告發給了移民局。祁睿上尉更沒能想到,這件事在移民局裏面得到相當的認同,随即被提交到中央讨論。祁睿上尉的老爹韋澤對此事也很是認同。
“我們把這個做成一個廣播劇吧。”韋澤建議道。
“廣播劇?”不少同志對此不是很理解。
總理李維斯直接提出了不同意見,“一個私奔的人上了廣播劇,聽移民局的意思居然還要宣傳。這會讓群衆有什麽想法?咱們政府支持私奔麽?”
軍委代表阮希浩當即做出了反駁,“這怎麽能叫私奔,他們是合法夫妻。合法夫妻響應國家号召去北美開拓,這怎麽看都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李維斯對阮希浩的反駁非常不爽,他大聲說道:“我們可以這麽想,但是那些家長們會怎麽看我們的宣傳?兩個毛孩子說要結婚就結婚,說要走人就走人,這孩子白養了麽?”
阮希浩根本不爲所動,他坦然說道:“這麽多年來,我們始終争奪的都是年輕人。起來鬧革命,靠的是年輕人。征兵,靠的是年輕人。招工,我們還靠的是年輕人。在年輕人和老家夥之間,我支持年輕人。”
意見的對立頃刻就到了如此地步,韋澤也稍微有些意外。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沒想到阮希浩的理念居然如此“先進”。把孩子當做國家的财富,這是工業社會才能有的思路。在農業社會,孩子就是家族的附屬品。
“你這麽樣宣傳,群衆是不會接受的。”總理李維斯根本沒有認輸的意思,他繼續堅持自己的看法。
李維斯不認輸,阮希浩更沒有認輸的打算,他也繼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群衆不會接受?兒大不由爺,這也不是現在才說的話。以前當爹娘的說話算數,那是因爲不跟着爹娘就沒辦法過日子。現在到北美去,就能靠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那爹娘還有什麽好抱怨的?我說這些不是說孩子翅膀硬了就可以不孝順父母,而是說孩子們有能力靠自己生活的時候,那就得讓他們按照自己選擇的方式來生活。”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李維斯試圖先把阮希浩的說法給停頓下來。
阮希浩毫不留情的打斷了李維斯的話,“這根本就是一回事!以前爹媽把兒女弄死就弄死了,現在你試試看!這是要按照殺人罪來處置的。能執行到什麽程度那是法律執行問題,但是從法制層面,國家已經掌管了所有的界定權。從法律角度而言,那根本不是私奔,而是年輕人合法合理的選擇自己的生活!如果政府連這個都不敢講,那還要政府幹嘛?百姓們按照他們自己的做法去做不就行了。”
把問題提高到了政治層面,李維斯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反駁。這已經提升到是國家法律更高,還是民間傳統更高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國家總理總不能說民間傳統有權力壓在政府公權力之上。雖然在這個問題上,民間身爲父母的那幫人是不會支持孩子自由選擇的。别人的孩子李維斯管不了,李維斯本人不能接受孩子反抗到如此地步。
此時想反駁也沒辦法從法律層面反駁,李維斯的腦子高速運轉,試圖找到一個更合理的理由。這理由也很容易找到,李維斯調整了一下說法,“我們的工作不是要和人民起沖突,這麽宣傳的結果很大可能是讓群衆覺得我們在剝奪他們對自己孩子的權力。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說了什麽都不算事,爹媽能接受麽?”
談起現實,阮希浩也沒有絲毫的退讓,“你說了算不算,那是因爲人家肯不肯聽。我們現在不是要談爹媽能不能給孩子說什麽,而是現在到北美開拓的事情是不是得由爹媽決定了之後才能實行。這個的決定權不能由别人說了算不算,這得是那些願意去開拓的人自己的決定。當年起來造反的時候,爹媽可真不願意自己孩子去打仗。可沒人跟我們走的話,我們還打什麽?若真的按照那時候的爹媽所想,我們這些人哪裏還有今天。革命怎麽可能勝利?!現在和以前一樣,誰跟着我們走,我們就支持誰。”
李維斯認識阮希浩也有二三十年了,他可真沒想到阮希浩玩起嘴皮子也夠厲害。阮希浩現在的态度已經非常明确,他堅定支持開拓北美的行動。開拓北美的目的不僅是要充分利用那麽一大塊地,開拓北美還要爲以後中國與美國之間的戰争做準備。這是一個戰略問題。不過李維斯并不覺得爲了這麽一個戰略問題就可以完全推翻傳統的家庭觀念。
傳統家庭觀念是中國社會的基礎,如果孩子們獲得了空前的決定權,有點能耐之後就可以自行其是,那中國豈不是要徹底亂套麽。維系社會的基本理念徹底崩潰,必将導緻社會的現狀的崩潰。在讨論上說不過阮希浩,李維斯不得不把視線投向韋澤,希望韋澤能夠對此作出解釋,在中央裏面能夠真正一錘定音的隻有韋澤一個人。
韋澤對這個話題聽的饒有興趣,二十幾年來這算是他第一次看到社會革命成果對政治的反作用。沒想到這個問題還沒讨論多久,作爲代表人物的李維斯居然就試圖求助于韋澤,這不能不讓韋澤感到有些遺憾。
見韋澤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李維斯忍不住說道:“都督,你怎麽看?”
韋澤先撂出來一番基本原理,“生産力是社會推動的根本動力,以前的家庭關系是和當時的生産力相配合。現在生産力發展這麽快,出現巨大變化也是很正常的。”
李維斯聽了這基本原理之後并不是太服氣,他說道:“按都督的說法,舊有的家庭關系會發生巨大變化喽。父母在家庭裏面的決定性作用也不存在了?”
“決定性作用當然存在,但是你得看這個作用的定義何在。以前的農村裏面,孩子就是家庭的勞動力,那時候生育無法控制,所以大的帶小的,半大小子就開始下地幹活,半大閨女就生火做飯。土地私有,你沒有土地就沒有生産資料,沒辦法好好生活。而且土地的所有權建立在私有基礎之上,家族人多勢衆,就能靠武力互相鬥毆,獲得更多土地所有權。這就是二十幾年前的生活方式。”韋澤講述着他眼中的社會形态。
阮希浩慢悠悠的喝着茶,那幫出身廣西的老家夥們都有過爲了争奪土地而戰的經曆,廣西爲了争奪土地、水源,死了太多人,韋澤所講的已經是溫情脈脈了。
韋澤繼續講着他認爲的現狀,“現在社會所有制基礎不同了,生産力水平不同了,年輕孩子到北美去,人家不用靠爹娘,靠組織就能得到生産資料,靠學習就能掌握新的生産技能。孩子和父母之間的關系僅僅是一個生養教育的關系,當孩子成爲社會勞動力的時候,父母在裏面起到的給與的作用已經很小啦。你還按照以往的那種模式來走,自然不符合現狀。”
有些人聽的大有所悟,有些人聽得眉頭緊皺。總之,這件事的沖擊力遠比韋澤想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