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鴻章用銳利的目光盯着袁慰亭。他心裏面同時出現了兩種感覺,第一種感覺自然是從幹校回來的袁慰亭更有了進步。韋澤在光複黨内強調了各種制度,其中之一就是“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不僅僅是一個理論說法,包括在各種情況下該如何調查,有條件到處跑、沒條件到處跑、看文件、聽報告。在這些情況下該怎麽進行調查,遇到情況暫時滿足于何種程度。制度化的内容讓情報收變成了一門學問。袁慰亭的級别可以讓他去高麗轉一圈,通過實地考察了解高麗更具體的情報。
在感歎袁慰亭認真态度的同時,李鴻章的第二種感覺就是嫉妒。這些年輕幹部們太幸運了,黨和政府通過學習和讨論把這些頂級豪門的才能擁有的認識理念和認識方法教授給他們。在滿清官場上,若不是真正的嫡系,誰也不會努力把非本派系的人培養成合格的官僚。
李鴻章有出身,有老師,還有磨砺的機會,所以他對光複黨的幹部培訓體系的理解極爲深刻。在這樣的體系下,隻要本人肯學肯幹,都能達到李鴻章現在的水平。而袁慰亭這種有點天份的年輕人,如果一路順暢的話,最終能達成超過李鴻章的成就。
這種認知對李鴻章來說是個很不爽的經曆,現在中國能夠上學上進的人比滿清豈止多出百倍,不成器的家夥依舊不成器,可大批有潛質的年輕人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李鴻章接受了韋澤的指派,寫過有關高麗封建制度的報告。所以他看得很清楚,這幫生猛的年輕人固然無法完全擺脫基于“血統和派系”的舊有羁絆,可他們已經從搬把凳子都要死人的封建義務中解放出來了。靠着自己的才幹與能力,優秀的年輕可以振翅高飛,去實現他們自己的理想與抱負。
看着袁慰亭已經躍躍欲試的準備下去搞調研後大展拳腳的模樣,李鴻章心中的種種想法凝結成了一句話,“我老了!”
當然,年老也未必不是優勢。批準了袁慰亭下去調查三周的申請後,李鴻章就去見了高麗的大院君。高麗國内局勢已經是幹柴遍地,執掌大權的闵妃集團權傾朝野,反對闵妃集團的人需要一面旗幟,這面旗幟自然就是高麗現任國王高宗的父親大院君。李鴻章覺得自己老了,大院君比李鴻章還大了三歲,進入暮年的感覺往往會讓曾經站在權力中心的老者們做出更多有意思的選擇。
李鴻章已經不顯胖,大院君更顯得清瘦些。雙方一談話,已經61歲的李鴻章就覺得自己還有足夠能力。如果是袁慰亭這種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談起政治來很容易直來直往。可是和大院君這種在權力中心浮沉幾十年的老狐狸一比,很容易就暴露了自己的底線。當然,在袁慰亭這些人看來,早早的把利益一談,剩下的就是讨價還價。到最後大家還是爲了利益才能走到一起,也不能說這做法就是錯的。不過身爲封建時代成長起來的人,李鴻章還是不支持這種做法。
兩位老人家就最近的天氣進行了讨論,接着讨論起鐵路客運與貨運,再接下來就是鐵路員工的工資問題。高麗朝廷承諾的工資已經連續12個月沒發,所有鐵路員工的薪水都是靠鐵路自己營運來支持。還有就是高麗新軍訓練進展緩慢,反倒是闵妃集團借機拖欠舊式軍隊的軍饷,弄到武衛營和壯禦營14個月沒有開饷。
于是大院君哀歎韋澤陛下偏心,對高麗關心不夠。李鴻章則認爲高麗年輕人太好嬉戲玩耍,老成持重之人對政務放手太多。兩個60多歲的老先生跟拉家常一樣說來說去,溫文爾雅,毫無火氣。甚至透着點無可奈何的味道。
年輕人們别說不會采取這種手段,即使讓他們在旁邊聽着,很多年輕人隻怕完全不懂老先生們在談什麽。
例如袁慰亭,他支取了出差費後立刻跳上火車開始環高麗的行程。在火車上,袁慰亭拿着那些數據報表仔細研究,每到一個車站,袁慰亭就下車開會。最近的工資,人事,招工動向。袁慰亭此次的回來的身份是高麗鐵路與電報總公司主管安全的副書記,基于這個身份,袁慰亭副書記做出了指示,“根據之前的經驗,春節期間更要嚴抓安全措施,反扒,反盜,所以要成立數量更大的安全隊伍,确保春運安全,把鐵路工作搞好”。
“可是咱們人手不足,抽調人手組織反扒、反盜竊,正常的運輸工作會遭到影響。”車站的站長以及貨運科負責人對此都有些不解。
袁慰亭正襟危坐,神色嚴肅認真的說道:“我是這樣認爲的,鐵路上這些年旅客被扒手偷錢,鐵路各站物資被偷,甚至還有專門扒火車的犯罪集團。如果能夠消滅這些猖獗的犯罪份子,節省下來的損失足夠雇傭更多的保安人員。放縱犯罪份子隻能讓更多的刁民铤而走險。隻有讓他們知道鐵路有足夠的能力保衛自己,才能扼制近期針對鐵路越來越猖獗的犯罪行爲!”
這麽一講,鐵路車站的負責人覺得也很有道理。不過中國來的鐵路人員覺得高麗畢竟不是中國,鐵路系統在中國從來不是執法機構。若是按照袁慰亭的說法,高麗鐵路與電報總公司大有私設公堂的味道。
看出了車站人員的爲難,袁慰亭大聲說道:“高麗鐵路與電報公司乃是國有企業,我們在高麗也是要上朝堂的。而且我們的執法範圍也沒有那麽大,隻是在車站、電報局、鐵路沿線而已。大家不用怕,這是很正常的要求,協商之後應該能夠通過。”
被當地人不斷的偷盜行爲搞到怒火中燒的鐵路負責人們覺得這說法甚爲有理,他們也應道:“那就好!我們就幹了!”
一路走,一路調研,一路鼓動宣傳。到了平壤站,前來迎接的是平壤戰貨站科科長王士珍。現在政府各個部門都大量招收接受過教育的年輕人,大家都是初來乍到,那性子都偏于浮躁。王士珍看上去和袁慰亭年紀差不多,那種從容不迫的舉動根本不像是他這個年紀的人。而且袁慰亭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東西,那是年輕時候經曆過艱苦才可能有的感覺。執着,認真,堅定,若是沒有這些品質,是很難從那種巨大的壓力下掙脫出來。
在講述未來工作的時候,王士珍既沒有那種“早就該如此”的激動,也沒有那種不關己事的慵懶。袁慰亭感覺王士珍聽進去了,還有自己的想法。會議結束後鐵路按照習慣開始爽快的喝酒,王士珍雖然酒到杯幹,卻根本沒有沉醉飲酒的模樣。這更讓袁慰亭感到佩服。
就會散了之後,袁慰亭就住了鐵路招待所,正好是王士珍送他過去。袁慰亭抓住這個機會詢問起王士珍,“王科長,你們貨運口上最近遇到了多少偷盜?”
“遇到的不多。”王士珍答道。
袁慰亭笑道:“可是我看你們的數據說,最近半年來根本沒有被偷走東西,其他站段都沒這個成績。”
王士珍回答的很從容,“隻要看得嚴一些,這些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關鍵是打擊當地的那些人,光在車站裏面抓,那是怎麽都抓不盡的。”
這個回答讓袁慰亭非常贊同,他就請教起王士珍的工作心得。王士珍也不扭捏,他條理清楚的把平壤貨運站的做法講了一遍。聽了之後,袁慰亭大贊王士珍工作有方法,贊賞完畢之後,袁慰亭又有些疑惑的說道:“王科長,以你的能力在國内肯定有更大前途,你怎麽會到了高麗?”
“我家窮,缺錢。到高麗來給開的工資高,而且晉升也更快些。我原本想着等級别提到之後,再想辦法平調回國。”王士珍說起自家的情況,沒有絲毫的隐瞞。
袁慰亭從這話裏面感覺到了不少東西,看着王士珍那銳利的目光,袁慰亭試探着說道:“王科長怎麽看強化鐵路安全的事情?”
王士珍答道:“若是新部門組建起來,就不是光管鐵路上的事情吧?對于鐵路沿線也有管理權的話,這個寬度有多寬,執法權能夠到什麽程度?我們是可以自行處置各種犯罪份子,還是要把犯罪份子交給高麗地方行政部門處置?若是弄不清楚這些,就沒有後面的事情可講。”
袁慰亭聽着王士珍的諸多問題,忍不住連連點頭。等王士珍說完,袁慰亭問道:“王科長覺得我們應該有什麽程度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