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相比的,幾個月前光複軍出兵收複呂宋時動用了東海與南海艦隊,廣州、福建、台灣等地都有出兵前的遊行,那時候城市的工人以及市民階層還有請來的農村的代表,大城市中總共有超過八十萬的軍民參與了出兵大遊行。民衆敲鑼打鼓,高喊着“讨還血債”的口号。家屬代表的發言激昂慷慨,鼓勵自己的親人奮勇殺敵、爲國立功。
幾乎在光複軍出兵收複呂宋的同時,得知渦陽十幾萬百姓被屠,撚軍決定向清軍讨還血債。東西撚軍數萬人與清軍的激戰之前斬雞頭、燒黃紙,大家跪地向天發誓不屠盡滿人誓不罷休。
不管是光複軍的歡騰還是撚軍的悲憤,兩支武裝力量都沒有絕望,他們勇敢的走進了戰場。在八旗軍終于出擊之時,八旗軍的子弟與他們父母感受到的隻有絕望。母親拉着出征行列中兒子的手哭的聲嘶力竭,妻子與丈夫抱在一起哭的撕心裂肺。年幼的孩子拉着父親的衣服,哭嚷着不讓父親走。這支由鐵杆莊稼和滿清制度制造出來的軍隊早已經腐朽不堪,隻有面臨戰争的時候他們才想起自己有爲他們的主子征戰的義務。這個義務早在一百五十年前就落到了其他滿清走狗的身上。
這種出兵前的慘狀當然被滿人大臣向兩位太後禀告,慈安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更該努力打仗。到時候得勝歸來,封官加爵。家人豈不高興?”
這一句話就把那些後續的說法堵住了。是啊,既然建立八旗的目的就是爲了戰争,朝廷也花費了數額巨大的錢财向海上的“洋鬼子”購買大量武器。八旗出兵也不是現在突然提出的,太後幾乎是整天催促旗人高官們抓緊訓練,做好戰前準備。
“太後,還得趕緊重建綠營啊!”有王爺發自肺腑的喊道。
慈禧能理解這位王爺的想法,綠營是八旗的走狗,走狗麽自然是越多越好。慈禧隻是對這些旗人高官的羞恥心感到不解。花費了極大的心力,慈禧才維持住自己太後的莊嚴,沒有讓嘲諷的表情浮現在臉上。
隻有當大量漢人心甘情願的要爲滿清效力的時候,滿清才有資格去考慮壓制漢臣這等奢侈的想法。隻有滿清手中的權位還對漢人官員有吸引力的時候,滿清才有資格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漢臣京官與地方官開始大量挂印離開的時候,相當多的旗人高官可是喊出過殺盡漢官的口号。現在朝堂上站立的高官中漢臣不到一成,殺盡漢官的說法卻在這幫旗人官員中越來越少。當慈安逼着八旗出戰,這些旗人高官有機會率領“過萬不可敵”的八旗健兒殺敵建功的時候,對漢官極端不信任的言語基本絕迹了。
現在有王爺連重建綠營的話都出來了,可此時再說這個還有個蛋用。滿清朝廷連給八旗的銀子都要放不出來,更别說給綠營發饷銀了。
慈安太後倒是沒有慈禧這麽激動,至少慈安看上去一點都不激動。她平靜的說道:“與其重建綠營,還不如多給湘軍淮軍點賞賜……”
此言一出,朝堂上先是安靜下來,接着方才那位請求重建綠營的王爺叩頭如搗蒜,“太後,這可不行啊!現在國庫空虛到如此地步,哪裏有饷銀發給湘軍淮軍?”
慈安說道:“發不了饷銀,至少也得給曾國藩與江忠源些封賞。我準備封曾國藩與江忠源爲公爵,湘軍淮軍的部下也當有爵位。讓他們知道朝廷知道他們的忠心。”
滿清的重臣們一個個面面相觑,沒人敢支持,也沒人敢反對。
慈安掃視了這些人一圈,她繼續說道:“我準備下诏給曾國藩與江忠源,他們若是能破了撚匪,我便給他們封王。”
朝堂上登時安靜了,幾乎是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被人聽到。當重臣們恢複了呼吸能力之後,粗重的喘息聲仿佛掀起了一陣風暴。跪在地上的王爺痛苦的向慈安叩頭,他悲怆的哭喊道:“太後,這可不行啊!當年有三藩之亂,就是因爲重用了漢軍。現在若是再讓漢軍如此得勢,以後就是尾大不掉!太後,請三思啊!”
咕咚咕咚的聲音不斷,一衆王爺重臣紛紛下跪,他們滿臉都是驚恐,叩頭如搗蒜的哀号着:“請太後三思!請太後三思!”
所謂垂簾聽政是指太後坐在珠簾或者竹簾後面,慈禧現在非常羨慕古代的太後,因爲她要費好大勁才能忍住不讓自己臉上露出明顯的表情。這幫王爺都是什麽鬼東西啊!慈禧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自己惱怒的心情。若是這幫王爺能親自上陣殺敵,完全不需要曾國發與江忠源出力,他們如此反對倒也罷了。當滿清命系一線,必須依靠曾國藩與江忠源的奮戰才能維持的時候,他們居然連一個封王的虛名都不能接受。
封王又怎麽了?慈安帶着慈禧發動政變,誅殺的八大臣裏面就有親王。向朝廷推薦過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郭嵩焘等漢族官員的肅順是軍機大臣,在菜市口斬首前破口大罵,劊子手讓他下跪他不跪,兩鐵錘砸下去,肅順兩條腿被砸的骨斷筋折,不還是跪下了麽?隻要大清的江山能夠保住,曾國藩與江忠源算個什麽?有的是除掉他們的辦法。這幫王爺的心胸就小到連個針尖都容不下的地步不成?
“我意已決!”慈安并沒有和諸位王公大臣争論,她隻是簡單的說了這麽一句話,然後宣布,“退朝!”
下朝之後,慈禧忍不住問慈安,“姐姐,那些王爺真的不會私下做出些什麽?”
太後比不了皇帝,不能到處走。這是非常麻煩的事情,雖然皇帝其實也不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但是在行動上的不方便性也讓影響了對朝局的控制。
慈安輕笑一聲,“他們若是真的有能耐靠自己動得了曾國藩與江忠源,他們就能在戰場上爲國效力了。可僧格林沁等上陣殺敵的那些人,又什麽時候說過要對付曾國藩與江忠源了。誰叫的歡沒什麽好怕的,就派他們領兵上陣。”
慈禧忍不住微微點頭,她發現自己在這方面就是不如慈安。慈禧愛算計,慈安雖然不好靠算計來對付人,可當慈安運用朝政來行事的時候,大臣們還真的無力對抗。
接下來的事情果然如慈安所料,兩個蹦的最歡的王爺接到讓他們準備帶兵打仗的消息之後,他們的嘴當時就閉上了。慈安所講的道理很簡單,再次國難之時,若是旗人與漢臣一樣能打仗,朝廷自然重用旗人。即便旗人沒有漢臣那麽能打,朝廷在封賞上絕不會讓旗人比漢臣差。唯一有一條,旗人得上陣打仗。
旗人上陣打仗,僅僅這一條就讓這幫王公貴族們肝膽俱裂。戰争從1852年到1866年打了十四年,有勇氣上陣的旗人到現在基本上二十存一。在各大城市裏面都有滿人聚居的“滿城”,随着大城市一一被奪走,滿城裏面的滿人也就沒了下文。不管是光複軍、太平軍都是一樣的處置手段。兇悍的敵人,無情的殺戮。如此慘烈的事實就在眼前,滿清王公們不會認爲有投降這個選擇,可他們也沒有任何勇氣進入戰場。
很快,一個奇妙的消息突然開始在京城流傳起來,并且以驚人的速度在擴散。“韋澤死了!”
韋澤名聲鵲起是1853年的事情,13年來他的名聲越來越響亮,到現在基本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在這個封建時代,一個政權的領導者往往就會被看成這個政權的本身,這個政權的根基。在京城的那些人眼中看來,韋澤死了之後,兇悍無比的光複軍就會土崩瓦解。
太多的人想相信這個消息,太多的人願意相信這個消息。“韋澤死了”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飛過高山、越過平原,跨過河流,在滿清的控制區蔓延,甚至在1867年1月傳到了太平天國的天京城長安。
洪秀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先是一愣,臉上随即露出了喜色。在整個天下,最希望韋澤死掉的人中,洪秀全的排名不會亞于任何人。在東王楊秀清還在的時候,洪秀全就聽過太多關于韋澤支持楊秀清,反對洪秀全的言語。楊秀清準備封萬歲的時候,盡管洪秀全得到其他諸王的支持,制訂了殺死楊秀清的計劃。但是洪秀全最畏懼其實不是城内的那幫東王部屬,他最畏懼的是韋澤手中數萬所向披靡的精銳。哪怕是順利解決了城内東王的部衆,隻要韋澤下令進軍天京城,洪秀全還是死路一條。
不知道多少次,洪秀全從韋澤進攻天京城的噩夢中驚醒。現在得知了韋澤的死訊,他怎麽可能不激動呢。
在旁邊的石達開卻狐疑的看着前來禀報的使者,他冷靜的問道:“這消息從哪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