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既然你們的承認要附加那麽多條件,我們爲什麽要在乎這樣的承認?”左志丹一面向紅茶杯子裏面放了幾塊廣東産的方糖,一面答道。和韋澤談話之後,左志丹明白了自己受韋澤器重的程度,又明白了制度與個人之間的關系,所以他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擔,舉止做派也變得更加從容起來。如果是以前,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外交場合如此放松。
漢弗萊爵士心中罵娘,但是表面上卻沒有絲毫的不快。光複軍有如此傲慢的資格,戰争到了現在,各種情報都指向一個結果,滿清失敗僅僅是時間上的問題。英國并沒有派遣大軍來維持滿清政權的可能,如果能派遣幾十萬大軍,那還不如就近把美國消滅掉。
喝了一口産自中國的茶葉與方糖沖泡的紅茶,漢弗萊爵士舒服的潤了潤喉嚨,“按照左閣下所說,貴國政府會執行正常貿易的政策喽?”
“是的,我國政府并沒有看到正常貿易有什麽問題。至于我國與英國方面在建設司法與海關法律上的合作,我們還是比較滿意的。”左志丹喝了口茶之後,拿起了一塊奶油蛋糕塞進嘴裏。随着光複軍飼養業的發展,進口自歐洲的奶牛在廣東繁衍生息,奶制品的數量暴增。大家都很喜歡市面上出售的奶油蛋糕。
漢弗萊爵爺對奶油蛋糕也很喜歡,左志丹前來拜訪的時候帶來了蛋糕,漂亮的奶油層上點綴着果醬,在什錦果醬與藍莓果醬中,漢弗萊爵士選擇了他喜歡的藍莓口味。他也邊吃邊說:“也就是說你們占領上海之後會全面接管海關。我們之前與滿清簽署的所有協議,都會作廢。”
“你們和滿清簽署的協議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左志丹的語氣裏頭有些嘲弄的味道。
惡債不償乃是國際慣例,既然英國沒有能力用軍隊逼迫光複軍接受舊約,漢弗萊爵士也就不去提些完全不着調的廢話,他直入主題,“你們占領上海多久之後能恢複貿易?”
左志丹對此早有準備,他答道:“那得我們的艦隊能夠控制上海周邊海域才行。當然,你們的非武裝商船是可以進入長江做生意的。軍艦也可以在獲得我方許可的情況下無害停靠我國港口。這也是我們以前的協議上約定的條件。”
“那麽能不能給我們三個月時間在上海準備一下?”漢弗萊問。
“最多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們的部隊就會進軍上海。我們并不希望與貴國發生軍事沖突,不過我們也不怕與任何敵對者作戰!”左志丹也把光複軍的底線抛了出來。
等左志丹左後,漢弗萊爵士恨恨的罵道:“該死的中國人,你們的破船能和我們的戰列艦敵對麽?”
雖然嘴裏這麽罵,可漢弗萊爵士知道,光複軍那些隻裝備了一些小炮的破船的确能夠給英國方面造成很大的損失。這不是絕對數量的損失,論絕對數量,英國皇家海軍根本不怕光複軍的軍艦。但是皇家海軍能夠在中國維持的戰列艦數量有限,光複軍的破船擁有擊沉英國戰列艦的可能。一旦有了損失,英國就面臨補給不足的問題。
更不用說,那些破船即便不能與英國皇家海軍在大洋上整風,卻能夠配合光複軍奪取香港。一旦失去了香港這個海軍據點,皇家海軍就得退回新加坡補給。從新加坡遠征中國,是耗資巨大的行動。
即便是能夠在中國沿海給中國造成巨大的損失,那也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英國陸軍隻要再陸地上站不住腳,每一次戰争都隻是空耗國力而已。英國雖然堅信武力,但是英國更清楚,無法勝利的戰争毫無意義。就如克裏米亞戰争,即便是給了俄國重大損失,但是俄國不割地,不賠款,天價的軍費最後隻是打了個水漂罷了。
在這個時候,漢弗萊爵士做出了很明智的判斷,英國隻能等待機會。
所以整個二月,光複軍海軍運載了大量的陸軍沿着海岸線北上。海軍采取蛙跳戰術,将陸軍運上岸,溫州,台州,甯波,舟山,這些城市和地區被一個個奪下。後續部隊部隊乘坐輪船登陸之後,向周邊進攻。而海軍則是輕松的繼續向北,向北。
3月1日,左宗棠在杭州城内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放棄杭州北上突圍。
十天前,法國已經把最新的戰略局面告訴了左宗棠。光複軍海軍最晚會在3月15日進入上海。英國人已經接受光複軍占領上海的未來,法國人不接受也沒辦法。他們根本沒有艦隊能夠阻擋光複軍的步伐。
當然,英法都希望能夠給光複軍制造麻煩,那就是盡可能幫助清軍退到長江以北。當然,這種幫助也是有限度的,光複軍500多噸的蒸汽動力軍艦真的強行構築海上封鎖線,英法也沒辦法應對。就滿清方面展現的戰鬥力,他們根本不足以在陸地上阻止光複軍進攻上海。即便英法與光複軍鬧翻,也阻止不了光複軍奪取上海。
左宗棠這位今亮看着杭州的浙江巡撫衙門的公堂,這是他到現在爲止官職的頂峰。雖然有傳聞說,左宗棠會被提升爲閩浙總督,而福建此時完全落入了光複軍手中,如果不是像任命彭玉麟爲廣東巡撫那樣“激發士氣”的舉動,他這輩子的最高官位隻怕就是浙江巡撫了。
即便自自命清高,左宗棠的眼中也滿是遺憾。左宗棠對江忠源開創靠團練晉升封疆大吏的道路非常佩服,而他也無疑達到了江忠源同樣的高度。執掌浙江軍政之後,左宗棠擊退了石達開對浙江的進攻,面對李秀成二十萬大軍的猛攻,他還是守住了浙江,并且準備了全面反擊的計劃。而這苦心孤詣的數年努力,在光複軍的猛攻前頃刻化爲泡影。
閉上眼睛,左宗棠忍不住歎口氣。在當今天下,他還真沒有服過什麽人。凡是與左宗棠結交的,不管是高官或者大儒,亦或是當世豪傑,都對他贊賞有加,稱其爲不世之才。就如左宗棠很看不起的曾國藩,哪怕是被左宗棠多次羞辱,照樣低聲下氣的請求左宗棠出山。對自己的能耐,左宗棠有絕對的自信。
而韋澤殺進廣東的時候,正是左宗棠成爲浙江練兵剿匪大臣的時候。七年過去了,韋澤從占據廣東的一股勢力變成了席卷江南的格局勢力。與曆史上諸多人物相比,韋澤已經建成了一個南朝。這南朝正朝氣蓬勃,大有席卷天下之勢。
與韋澤相比,左宗棠隻能選擇逃去長江以北。如此的對比之下,左宗棠連“既生瑜何生亮”都說不出來。天下大亂,竟然催生出了韋澤這樣的悍匪,左宗棠很想說的是“生不逢時”。
“大人,東西都搬完了,我們是不是趕緊撤?”胡雪岩在旁邊問道。
左宗棠睜開眼,看了看自己挖掘出來的這位商業奇才。在撤退中,衆人早就人心惶惶,盡可能先跑,而始終跟在左宗棠身邊的胡雪岩卻還是忠心耿耿。
“走!”左宗棠對胡雪岩說道。
今亮畢竟是今亮,左宗棠非常懂得審時度勢,此時他已經知道了曾國藩率軍渡過長江進入廬州的消息。光複軍最新的北伐榜文中,滿清固然是光複軍的死敵,信拜上帝教的太平天國同樣在光複軍的敵人名單裏頭。以前是清軍與太平軍打仗,光複軍坐山觀虎鬥。現在雖然局勢不妙,不得不撤退。可這也是清軍暫時跳出圈外喘口氣,看太平軍與光複軍打仗的時候了。
在李秀成的猛攻下離開杭州固然有軍事上的風險,不過把杭州給了李秀成,卻也能夠讓光複軍與李秀成直接開戰。這也是左宗棠選擇此時跑路的另外一個重大理由。
衛隊護送着左宗棠離開了隻剩下些舊家具的杭州巡撫衙門,即便是撤退,左宗棠也留在後隊。這是他的自尊,如果撤退時遭到李秀成的追擊,最後變成一場潰逃。左宗棠是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也差不多在此時,清軍江南大營的統領,江南提督德興阿此時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他的部隊駐紮在臨安,名義上是與杭州護衛掎角之勢。實際上在李秀成猛攻杭州的時候,江南大營的部隊根本沒動靜。江南大營本來就無力作戰,特别是前江南提督張國梁率領精銳與李秀成作戰時遭到了慘敗,張國梁被殺。自此,江南大營就以自保爲最高原則。
李秀成猛攻杭州的時候也派出了李世賢監視江南大營,所以左宗棠雖然早早就告訴德興阿撤退之事,可江南大營數次嘗試移動,都遭到李世賢猛攻,不得不縮回臨安。此時眼看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江南大營還是動彈不得。
來回溜着圈,德興阿突然站住,咬牙切齒的對部下将領命道:“讓你們的手下什麽都不要帶了,我們趕緊走。”
“大人!這麽多東西怎麽可能不帶呢?”将領們紛紛說道。江南大營這幾年與其說是一支軍隊,還不如說成了一個享樂的巢穴。軍營裏面市場、賭場、妓院一應俱全。因爲光複軍在兩廣禁煙,所以大煙價格暴跌。原先一個月的軍饷隻能抽大半個月,現在能讓江南大營的普通士卒美美的抽上一個月,還能有點剩餘。
讓這支部隊抛下一切,輕裝上陣。這是想都不用想的。就在此時,卻有探馬滿臉喜色的跑來禀報,“大人,粵匪撤退啦!”
這真的是個好消息,德興阿臉上立刻就有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