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澤在選出來的政委培訓會議上講到:“我們光複軍的大部分同志都是農民出身,深知農民的困苦所在,都支持均田制度。即便如此,我們到了廣東,實施了授田令,建起了自己的工業。有了四五年的實際執行與營運,大家見過名爲授田令的土改,知道這個制度是能夠營運起來的。有了這些非常感性的體會之後,才能接受提出的土地國有的理性總結。身爲政委,身爲有政治理念的同志,恰恰要腳踏實地的去工作。我們不要說那些我們辦不到的事情,我們進行宣傳的時候,要談的是群衆的疾苦,說的是我們能辦到的事情,說的是如果用能辦到的方法來解決那些現實的疾苦……”
對于這樣高度總結性的話,有些政委能聽明白,有些明顯是不夠明白。
韋澤也覺得這些未免太抽象,可他現在是知道所謂高高在上的感覺了。韋澤是真的想親自帶隊,可他卻不能這麽做。太多的事情将他綁在中央動彈不得,在創造一個全新制度的時候,韋澤隻能在中央默默的給辦事的同志們以各種的支持。
培訓還沒結束,韋澤下令調查的彙報就上來了。沈心收集到的情報很翔實,鄭玉鳳少尉在戰鬥中提出了非常有見識的作戰意見,但是排長卻浪費了不少時間。若是發現事情不對頭的時候部隊扔下貨物就撤到有利地形固守,說不定整個戰鬥結果會完全不同。可這個機會卻被耽擱了。
在這樣的局面下,鄭玉鳳依舊奮戰到了最後,在身受重傷,還有一線希望撤退的時候,鄭玉鳳放棄了有個可能拖累大家都無法撤退的機會。她選擇的是讓讓吳小花隔着投奔光複軍的呂尚陽兄弟撤退,自己留下來殿後,在戰鬥的最後殺身成仁。
讀完了報告,韋澤大筆一揮,所有有關部隊指揮的負面内容一概不提。經過對材料的剪切組合,韋澤拿出了一個介紹。鄭玉鳳與戰友們一起面對幾十倍敵人的圍攻時候始終奮戰,排長放棄了生存的機會,親自殿後。在身受重傷的時候,鄭玉鳳同志毅然做出了放棄自己生存,拯救戰友的選擇。戰鬥的最後更是以軍人高度的勇氣,義不受辱,殺身成仁。
即便是遭遇幾十倍敵軍的圍攻,依舊有同志突出重圍,回到部隊。鄭玉鳳同志與光複軍的戰士一樣,以自己的生命實踐了光複軍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用自己的壯烈行動鑄就了光複軍的軍魂!
對資料定調之後,韋澤把剩下的工作交給秘書完成,他自己有點意興闌珊的坐在辦公桌前面。韋澤發現自己變了,如果是以前,韋澤定然會被這悲壯的事情所感動。可不知道何時,這種熱血好像消散的無影無蹤。韋澤現在非常冷靜的剔除掉了所有會引發各方不滿的内容,對宣傳中選擇了維護團結的一個版本。
當然,這個版本并非謊言。所有内容都是真實的,隻是這些真實的内容并非所有的真實。以前韋澤上網的時候也罵過“中xuan部就是閻王殿”,現在他自己總算是明白了,搞起宣傳,想不當閻王殿的難度實在是太大了。把握不住當下的内部矛盾,宣傳隻會在内部引發矛盾。
韋澤當然對排長不滿意,排長想保住貨物的心情能夠理解,但是這選擇就正确麽?這明顯不正确。同樣,即便排長做出了最好的選擇,這個最好的選擇就一定能讓這個排的部隊在幾十倍湘軍的圍攻下支撐到援軍趕到麽?韋澤也不能确定此事。
所以韋澤隻能避開這些争執,拿出沒有争議的部分出來。隻是經曆過網絡時代的韋澤很清楚,這世界上“有良心的曆史學家”實在是太多太多,他們的癖好就是挖出“内幕”來。然後用這些内幕給宣傳塑造的形象抹黑。想到這些,韋澤就覺得一陣頭痛。
幾十年後的事情韋澤也可以暫時不管。因爲當下要緊急處理的事情就太多了。
宣傳稿潤色之後提交到了軍委,韋澤給犧牲的同志定爲革命烈士,鄭玉鳳同志得到了一級戰鬥英雄的稱号。當然,一級戰鬥英雄需要部隊自己上報申請,韋澤隻能向部隊進行“暗示”。
“我覺得這名單有些人不合适。”臉色鐵青的第二軍軍長阮希浩帶着相當情緒說道。阮希浩的弟妹鄭玉鳳犧牲的消息,是阮希浩看到了韋澤敲定的宣傳稿之後才知道的。此時他情緒雖然沒有到失控的程度,卻也是頗爲激動。“别的同志我不說,大家戰死,就是烈士。但是排長指揮有問題,我覺得他不能在這個烈士名單裏頭!”
軍委的同志們互相交流着視線,大夥都能理解阮希浩的激動。可明顯,這個要求未免有點過分了。
韋澤說道:“阮希浩同志,對于你弟妹的犧牲,我個人表示慰問。而且我也希望你能代表我個人,對你弟弟阮志浩同志表示慰問。”
這種息事甯人的話剛說完,阮希浩就猛地搖搖頭,“都督,謝謝您。您親自定了這個宣傳稿,我就很感激了。但是那個排長指揮的那麽糟糕,他有責任!他有責任!”
韋澤歎口氣,“我沒有說這位排長沒責任,但是我們定烈士标準的時候,規定的是服從命令,戰鬥到底,不幸犧牲的官兵,就是烈士。你可以說他作爲排長有問題,但是不能說他作爲烈士有問題。”
“都督……都督!”阮希浩的眼圈紅了,“你可能記不得玉鳳了。玉鳳是我們隔壁村的,我們從小就認識。玉鳳的兒子,我的侄子現在才一歲多!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麽開口給志浩說這件事。他現在在廣西的部隊裏頭。孩子留在廣東,在我家裏頭跟着我老婆。前幾天我老婆還哄着我侄子說,他媽媽很快就回來了!現在别說給我弟弟怎麽講,我都不知道回家怎麽和我老婆說這件事。孩子現在什麽都不懂,我怎麽告訴他,他媽媽已經不在了。再也回不來了!”
說道這裏,阮希浩的淚水滾滾而落,他帶着絕不妥協的表情,闆着臉擦掉眼淚。
同志們能夠理解阮希浩此時的心情,得知親人犧牲的消息,不想放過犯了錯的人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坐在阮希浩身邊的韋昌榮與柯貢禹伸手拍了拍阮希浩的肩頭,以表示安慰。
沒人此時願意說些讓阮希浩不高興的話,韋澤就隻能自己來說,“那我們怎麽告訴那位排長的家人說,他們的兒子犧牲了,再也回不來了?而且我怎麽告訴那位排長的父母說,因爲部隊裏頭有人覺得他們的兒子指揮有問題,所以他雖然戰死了,卻不能當烈士。”
這話其實是很傷感情的,韋澤雖然也不想這麽說,但是既然别人不說,那韋澤就必須承擔起這個責任來了。
“那這件事就算了麽?”阮希浩梗着脖子說道。
韋昌榮立刻說道:“阮軍長,都督什麽時候說算了?都督隻是說我們不能拿着戰死的官兵出氣啊!”
阮希浩咬着牙,從鼻子裏頭重重呼出起來,隔了一陣,阮希浩終于說道:“那個排長就算了,我就看都督怎麽處置此事。”
聽了這話,韋澤心中有些不快。什麽叫“那個排長就算了”?按照制度,排長本來就該評爲革命烈士,阮希浩一句話就能剝奪排長的烈士稱号麽?哪裏有這個道理?韋澤對這個态度很是不爽。隻是現在的局面根本不是對阮希浩進行思想教育的時機。
而且阮希浩那不依不饒的模樣,韋澤心裏頭也有些擔心。責任當然要追究,不過會不會有人蹦出來反對黨委制度,韋澤對此很不确定。就韋澤看來,此次黨委的問題在于黨委的功能還不夠完善,這是黨委最大的責任所在。韋澤真的不希望出現有人質疑黨委制度該不該存在。
這就得看沈心的工作了。韋澤心裏面想。不過他對阮希浩說道:“該是什麽責任就是什麽責任。咱們一直都是這麽解決問題的。”
柯貢禹開口了,“那永興的敵人怎麽辦?他們敢主動攻擊咱們,就不會隻有這麽一次。我覺得永興還是打下來。”
韋昌榮也支持柯貢禹的意見,“沒錯,如果我們放過了永興的敵人,他們隻會越來越嚣張。現在得讓湖南的湘軍知道,主動攻擊我們光複軍不會沒有結果。而且報告裏頭說的清楚,湖南的團練在裏頭鬧得很歡。城市先留給湘軍替咱們守着,在攻擊湘軍之前,我們是不是把湖南的團練都給剿滅了。”
韋澤答道:“我對這件事的看法不太一樣。這次對湖南的進攻光靠經濟戰肯定不行,必須進行政治戰。我們要在整個湖南宣傳我們土地國有,耕者有其田的革命理念。”
“政治戰?我們可不能放過那幫團練啊!”阮希浩大聲說道。
軍委裏頭的衆人面面相觑,大家想不到韋澤竟然弄出個政治戰的文鬥來。
就在大夥覺得莫名其妙的時候,柯貢禹卻冷笑一聲,“阮軍長,什麽叫做我們不放過?地主們若是知道我們要把他們的地都給公有了,他們不起來死命和我們打仗才是奇怪的事情。你覺得都督的做法會不殺人?你錯了,都督這麽做了之後,我們殺的隻怕會比原來的多出十倍百倍。”
聽着柯貢禹冷冷的聲音,除了韋澤之外,軍委裏頭其他同志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