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美麗的綠色大自然中,伴随着人類的呐喊,殷虹的液體正在飛濺。吳小花身高隻有一米六左右,她拎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槍,奮力向着面前的一個與她個頭差不多的團練奮力刺去。
那名團練萬萬沒想到方才吓得臉色發白的吳小花轉眼間竟然像男子一樣展開了肉搏戰,猝不及防之中,鋒利的鋼質刺刀在團練右肋下劃出一道長長的刀口。吳小花一擊得手,就按照平日裏的訓練抽回步槍,想再當胸一槍把敵人解決掉。
團練受傷之後痛苦的大喊一聲,他抛下手中的長槍,眼中閃動着受傷野獸般瘋狂的神色,竟然撲上來雙手緊緊抓住了吳小花的步槍。吳小花與光複軍所有官兵一樣接受過刺刀戰的嚴格訓練,單論戰鬥技巧,比起那些沒有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的男子隻怕是強上很多。可俗話講一力降十會。對手抓住吳小花的步槍,兩人在争奪武器的時候女性還是吃虧很多。
吳小花用個好幾回力氣,都沒辦法把步槍奪回來。就在此時,卻聽得一聲怒吼,從右邊撲上來另外一名團練,他挺着一杆長槍,向着吳小花猛刺過來。
“呯呯”,兩聲槍響。與吳小花争奪步槍的男子,與想趁機過來偷襲的男子都倒地不起。吳小花扭過頭,隻見鄭玉鳳左手拎了一支步槍,右手拿着一支zuo輪手槍,zuo輪手槍的槍口口還有青煙冒出。
微微轉向,又連開兩槍打倒了附近的兩名團練。鄭玉鳳随即将步槍靠在身邊,打開zuo輪手槍的撥輪,倒處空彈殼,開始向撥輪裏面繼續裝填子彈。
方才刺刀戰的時候還不覺得,此時奪回了刺刀,吳小花隻覺得自己喘得肺都要燒起來。平日裏就比較沉重的步槍此時更猶如千斤重,幾乎握不住了。就在此時,吳小花擡起步槍,向着鄭玉鳳的方向就開了一槍。一名從鄭玉鳳後面撲上來的團練胸口中彈,向前又沖了一步,接着向前撲倒在地。
鄭玉鳳此時已經裝填完了zuo輪手槍,她把zuo輪手槍插在腰間,拎起步槍,打開槍膛向裏面裝填子彈。吳小花上前幾步靠在鄭玉鳳背後,也開始裝填子彈。光複軍的步槍是自動退彈殼的,兩名女戰士就這麽背靠着背站着,有戰友在身後,她們麻利的裝填完子彈,就向着各自正面靠近的敵人開火。
此時喊殺聲大作,山坡山,二十幾名光複軍的戰士和兩百多名湘軍和團練正在混戰。
一個多小時之前,前去湘陰渡鎮買東西的小部隊突然聽到了來路上負責監視永興清軍的部隊同志鳴槍示警。接着前面就沖殺出幾十名團練。
排長喊道:“保護好貨物!”即便隻有一架子車的貨物,但是價值卻也不低。
聽了排長的喊聲,鄭玉鳳立刻說道:“這時候還保護什麽貨物啊,趕緊邊撤邊仍貨物啊!”
“啊?”排長愣住了,竟然沒能明白鄭玉鳳這是什麽意思。
鄭玉鳳親自參加的戰鬥不多,所以這爲數不多的戰鬥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還是1852年的5月,韋澤從梧州回兵追趕太平軍主力部隊。清軍總兵劉長清帶兵進攻韋澤的部隊,韋澤讓女性部隊掩護老弱佯裝撤退,一路上丢棄了不少财物。清軍争搶這些東西亂了隊形,讓韋澤的部隊從容的布好口袋陣。一舉殲滅了劉長清大部分部隊。
那一戰之後,鄭玉鳳牢牢的記住了一件事,對于滿清方面的武裝力量,不管是想擾亂他們,或者拖延他們的行動,最好的辦法就是沿途丢棄值錢的東西。滿清方面的武裝力量争搶财物,就能給部隊以自由行動的時間。
後來光複軍作戰的時候一般都會集結起兵力以及火力的巨大優勢,這種小伎倆自然是再沒用過。而現在小分隊明顯遭到了伏擊,比較接近的團練們沒什麽了不起,可尚且沒有出現的清軍卻不會是個小數目。此時最需要的就是趕緊撤回營地。
“這東西不能丢,不然沒辦法回去交代!”排長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鄭玉鳳的想法,他立刻否決了鄭玉鳳的建議。
鄭玉鳳立刻反駁道:“東西哪裏有人命值錢,咱們能夠安全回到部隊,再多的東西也能打回來。”
排長一時爲之語塞,這道理沒錯,可他還是不能接受就這麽抛下貨物撤退的行動。排長是一名少尉,鄭玉鳳也是一名少尉。隊伍裏面級别最高的就是少尉,而且排長是軍事指揮官,此時軍事指揮自然是他說了算。不再與鄭玉鳳争執,排長喊道:“趕緊撤退!”
用了滾軸軸承的架子車雖然輕便,卻也沒辦法翻山越嶺。部隊沿着大路開始向回撤退。
排長在後面殿後,他在撤退的同時還對大家喊道:“同志們快點跑,隻要過了三岔路口,我們就安全啦!”
鄭玉鳳心說敵人前後夾擊,這隻怕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就與團練聯手部下的陷阱。此時向先于敵人跑到三岔路口隻怕不容易。可部隊在前面跑,排長在後面殿後,她既不可能組織部隊行動,也隻怕說服不了排長。鄭玉鳳沒辦法,隻能跟着部隊一起快步前進。
事情果然出現了最糟糕的局面,沒到三岔路口,就見前面有大股清軍殺了過來。排長一看,連忙追上部隊,他喊了一聲,“帶上貨物撤!”
鄭玉鳳立刻反對道:“帶着麽多東西怎麽能跑得動呢?”
“就把這些東西留給敵人麽?”排長喊道。
“爲了這點東西賠上性命麽?”鄭玉鳳頂了回去。
排長滿臉懊惱,但是此時理智還是占了上風,他喊道:“把值錢的東西帶上,大家向山上撤。”
“排長,貨物再值錢也沒有人命值錢啊!犯不上爲了這點東西丢了性命!”鄭玉鳳清脆的聲音裏頭幾乎帶上了哭音,那不是因爲面對恐懼而被吓哭,而是爲了拯救同志們的生命忍不住帶出的強烈情緒。
排長咬牙切齒的一跺腳,“東西不帶了,撤!”
部隊抛下了貨物,開始向着山上奔去。在部隊背後上前清軍與數十名團練發瘋一樣的追了上來。清軍人群中響起了呼喊聲:“抓住一個賞十兩銀子!抓住一個賞十兩銀子!”
在這樣的懸賞刺激下,看到光複軍部隊人數不多,湘軍中爆發出一陣嚎叫聲,他們也是走慣山路的,上前湘軍分成了數隊,向着光複軍快步追趕了上來。
光複軍雖然也是善于走山路,不過大夥畢竟不是本地人,對地形不熟。雖然營養好,體力上比追兵好些,可跑了一陣卻因爲不能找到最佳路線,與湘軍之間原本就不遠的距離變得更短了。
鄭玉鳳氣喘籲籲的喊道:“排長,我們現在找個地方固守吧。部隊很快就能趕過來,咱們離部隊越近,就能越早得到增援。”
排長也跑得氣喘籲籲,他咽了口唾沫,說道:“湘軍肯定派人守住……守住路口,我們就這麽點部隊,……隻怕撐不到增……增援了!”
正說話間,前面出現了一片平地,排長帶着部隊就向平地上去了,準備整頓一下的同時,也看看繼續撤退的方向。就在此時,從斜側方突然殺出了兩百多名敵人。有湘軍,有團練。雖然他們一個個跑的與光複軍一樣氣喘籲籲,可光複軍沒料到敵人竟然抄小路繞到了前面。猝不及防中,被湘軍沖進了隊伍中。部隊來不及組織排槍,隻能立刻發動了反擊。
不僅男性戰士們投入了激烈的肉搏戰,兩位女性戰士們也同樣投入了戰鬥。
戰鬥進行了不到十分鍾,光複軍損失了十幾名戰士,湘軍和團練們卻傷亡了六十餘名,剩下的一百多人再也不敢與這支無比悍勇的部隊繼續交戰,發一聲喊,就有人開始逃開。有人帶頭,其他湘軍與團練也都跑開了。可他們隻是跑開,卻沒有逃走。隻逃出幾十米,逃開的湘軍與團練就停住了腳步。他們躲在樹木或者石頭後面,對着光複軍小分隊高喊道:“你們跑不了啦!”
鄭玉鳳與吳小花背靠着背站在一起,兩人都能感受到背後的同志激烈的呼吸,這不到十分鍾的戰鬥,就已經耗盡了她們的體力。兩人腿一軟,都開始向下坐。幸好背後有人撐着,總算是沒有摔倒在地,而是軟軟的滑坐在地上。
排長此時也是大汗淋漓,他喘着粗氣開始收攏起部隊,輕傷的同志還能帶走,重傷的同志們卻也沒辦法帶上了。派人架起坐在地上的鄭玉鳳和吳小花。部隊開始繼續撤退。敵人陰魂不散的遠遠跟在後面,竟然沒有放棄的意思。
敗退又持續了十幾分鍾,突然聽到遠處槍聲大作。排長精神一振,有如此激烈槍聲的地方自然是救援部隊與湘軍開始接火。隻要能夠與大部隊靠攏,就能得救。小部隊開始向着槍聲的方向撤退。
又跑了一陣,從部隊右邊的山崖上突然站起一群湘軍,他們隔了一道深溝,對着光複軍猛烈開火。光複軍倒是派出了前哨,可萬萬沒想到敵人居然已經跑到了深溝的另外一側,猝不及防,被四十幾米外的密集火力打倒了七八名戰士。而一直在後面尾随的湘軍部隊見到自己人伏擊得手,士氣大振,發一聲喊,就開始追了上來。
很快,湘軍的連續射擊造成的煙霧遮擋了視線,湘軍的排槍射擊終于停頓下來,排長抓住這個時候喊道:“一班長,你和一班剩下的人帶着兩位女同志撤退。二班長,你向相反的方向撤退。剩下的同志和我在這裏阻擊敵人!”
不等鄭玉鳳說話,上來三名戰士,拽起鄭玉鳳和吳小花就向尚且沒有發現湘軍的方向撤退了。另外一支小部隊則向着他們相反的撤退方向一邊放槍一邊行動。留在“陣地”上的同志們先向着深溝對面的湘軍猛烈開火,随着對面湘軍中傳來一陣慘叫,這些固守的同志又對着尾随來的湘軍一通射擊。雖然沒有擊中幾名湘軍,卻也把他們的行動暫時阻擋住了。
鄭玉鳳等人又撤了一陣,後面的槍聲與喊叫聲遠了不少,在一處山坳,五個跑得精疲力竭的戰士終于忍不住坐下來休息。撤退對大家來說實在是太過于“新鮮”的經曆。光複軍建軍以來,部隊也不是沒有經曆過疲憊的山地行軍,但那無一例外的都是追擊敵人,而不是被敵人追擊。吳小花躺在山坡上,望着蔚藍的天空。她此時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除了不真實之外,她沒有任何其他感受了。
一塊小石頭從上放滾落下來,它在山石上彈跳着,劃着弧線飛過吳小花手臂上方,雖然距離手臂很近,卻完全沒有碰到她手臂。吳小花心中覺得好笑,原來真的有這麽巧的事情啊。
這種好笑的感覺還沒來及消退,突然從山坡上方就撲下來幾個人。一班長和其他兩名戰士已經和敵人厮打起來。可大家跑了這麽久,哪裏還有力氣,而且敵人有用刀的,随着幾聲慘呼,一班長和兩名戰士在肉搏中很快就被敵人殺死了。
吳小花本想起來幫忙,卻被一個人攔腰抱住按在身下。不管她怎麽掙紮,都沒辦法掙脫敵人的控制。突然間又是一陣槍響,吳小花聽出那是鄭玉鳳zuo輪手槍的聲音。
壓制在吳小花身上的男人突然身體一震,随着濃烈的血腥氣,一股熱乎乎的東西淌到了吳小花臉上。奮力推開壓在身上的屍體,剛爬起來一半,吳小花就見鄭玉鳳背後撲上來一個男子,他一刀就刺入了鄭玉鳳的後背。一刀進去,男子抽出刀來,喊道:“死!”
可剛喊了這麽一聲,那名男子背後有人揮起了大刀,一刀就砍中的刺傷鄭玉鳳的那人。這個人并沒有停手,他又連揮幾刀,把旁邊的兩個人也給殺了。此時就聽旁邊有人用湖南土話嚷嚷了幾句,吳小花頭昏腦脹沒聽明白。殺死了湘軍的那名男人把還趴在地上的鄭玉鳳翻過來。吳小花連忙跑到鄭玉鳳身邊,隻見鄭玉鳳臉色發白,眼睛卻依舊明亮。
“這位,我叫呂尚陽,是你們周金國……的同鄉。我來救你們走。”動手殺了湘軍救下兩人的人正是呂尚陽。方才沖着呂尚陽嚷嚷的是呂尚陽的哥哥呂尚義。
聽到周金國的名字,以及與周金國一樣的口音。鄭玉鳳已經能夠确定呂尚陽說的大概是真話。而此時遠處又傳來了嚷嚷聲,明顯是沖着響槍的這裏而來。
呂尚陽臉色一變,他咬咬牙,說道:“這位大姐,我們這邊隻有兩個人,沒法帶你走了。”
“你把我們的同志帶走。不用管我。”鄭玉鳳笑道。
吳小花被鄭玉鳳的話給吓住了,她拽住鄭玉鳳的手臂哭喊道:“我不走!我不走!鄭姐姐,咱們死也死在一起!”
“這位大姐,你真是條漢子!”呂尚陽贊道。他向自己的哥哥呂尚義使了個眼色,呂尚義突然從後面拽起吳小花,呂尚陽脫下自己的湘軍軍服蒙住了吳小花的頭,接着把吳小花背起來就走。
看着兩人把試圖反抗的吳小花強行架走,鄭玉鳳先是一驚。可很快也就明白過來,如果讓吳小花再哭喊起來,她是萬萬走不了了。雖然對這個周金國的同鄉沒什麽信心,可好歹他們比那些湘軍要靠譜的多。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近,鄭玉鳳忍住背上的傷痛爬起來,她拿起一支步槍,也不管看得到看不到敵人,就向着敵人來的方向放了一槍。把敵人吸引過來,給逃走的吳小花他們盡可能争取一點時間。鄭玉鳳不能帶着吳小花撤退,那就隻能做到這點了。
很快,湘軍就出現在鄭玉鳳的視野中,她吃力的給步槍裝彈,填彈。向着湘軍開始射擊。湘軍立刻躲在石頭和樹木後面,同時興奮的高喊着:“有個女粵匪!”
“抓活的!抓活的!”
“哼!”鄭玉鳳輕蔑的笑了一聲。她從懷裏掏出一個筆記本,開打之後,在筆記本封皮内側上粘了一張照片。照片裏面,鄭玉鳳和她丈夫阮志浩并肩而坐,中間則是一個可愛的小寶寶。那是鄭玉鳳的兒子阮新國。
鄭玉鳳凝視着自己的心愛兒子,眼神中都是溫柔,甚至臉上都浮現出了母親看着孩子的時候特有的笑容。而她的右手則舉起了zuo輪手槍,頂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閉上了眼睛,鄭玉鳳腦海中清晰的回想起了自己和兒子在一起的一點一滴,那小小的身份依偎在鄭玉鳳身邊,那腳步蹒跚的小寶寶努力走向鄭玉鳳身邊,還有那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喊着“媽媽”的稚嫩聲音。
“新國!對不起!媽媽作爲光複軍的戰士,是不會當俘虜的。”鄭玉鳳在心中神情的對着兒子說道。
然後鄭玉鳳想起了自己的丈夫阮志浩,這支手槍就是阮志浩送給鄭玉鳳讓她防身用的。“志浩,沒想到你送給我的手槍在最後還是幫到我了呢!以後孩子就要你一個人帶大了!”鄭玉鳳臉上露出一絲歉意的苦笑,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在不遠處躲藏着的湘軍看着對面的女光複軍戰士用一杆奇怪的手铳對着自己的腦袋,雖然這舉動的含義已經無比明确了,可他們完全無法明白過這是怎麽回事。
槍聲響了,那名女戰士的頭顱被子彈擊穿,軟軟的躺倒在地。湘軍們心中仿佛被重錘猛擊了一下。被敵人殺死,被敵人俘虜,這都是湘軍能夠想象的。他們見過殺人,有些也當過光複軍的俘虜。可爲了不被俘虜而選擇自殺,這樣的行動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之外,
湘軍們不約而同的站起身,慢慢的向着那名女軍人的遺體靠攏過去。就在不久前,他們看到這名受傷的女軍人的時候,除了沸騰的殺意,也有着想蹂躏欺淩這名女戰士的沖動。
此時所有不敬的想法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看着這名女軍人靜靜的躺在地上。圍攏過來的湘軍甚至連搜索她身上财物的想法都沒有了。除了震撼之外,他們心中剩下的隻有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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