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5号是發饷的日子,發了軍饷之後,大家手頭寬裕起來。一部分同志會把錢寄給家裏,有些同志們則會去供應部門購買一些針對軍人銷售的商品。以甘蔗爲原料的酒賣的很好,同爲營長的周金才拎了兩瓶酒前來找周金國。
周金國和周金才兩人名字很相近,又在同一個團裏頭。隻看名字的話,很多人會認爲兩人是兄弟,至少也是宗親。實際情況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周金國是永興湖南人,周金才是江蘇人鹽城人。兩人的家鄉距離上千裏,或許千餘年前是一家,可幾百年來兩家分處兩省,一點關系都沒有。即便如此,因爲名字的原因,兩人關系倒也不錯。周金才倒也敢向周金國吐露一些心裏話。
喝了口酒,周金才的情緒看着更是低落,“咱們兄弟跟着都督打江山,以後都督當了皇帝,咱們連個地主都當不上。這都是什麽事啊!”
聽了周金才的話,周金國心裏頭倒是頗爲訝異的。周金國從來沒想過打下江山之後的事,在他的想象中,現在聽韋澤都督的話,以後自然聽韋澤皇上的話。韋澤都督既然不給自己分地,那周金國也不覺得自己有理由就要坐擁大片的土地。
沒等周金國想出該說什麽,就聽周金才繼續說道:“我當年跟了都督,爲的可是光宗耀祖,大官咱也沒想過,至少能分幾百畝地,在地方上當個大地主。可現在才知道,想安安分分當個地主都不行了!”
看着戰友這麽垂頭喪氣的模樣,周金國倒是有點不忍。隻是聽了周金才的話,周金國倒是想起了政治會上的話,他問道:“你家現在有多少地?”
“我家?我家隻有十畝地。”周金才喝着悶酒,很郁悶的說道。
周金國繼續問道:“你家當下之後十畝地,那你是想從哪裏弄來的其他幾百畝地?”
“呃……”周金才被這個問題給問住了,想了一陣,他說道:“我們給都督賣命,都督一聲令下,難道還不能給咱們分地麽?”
周金國還真是第一次聽周金才這麽說了心裏話。自打加入太平軍開始,周金國接受的就是有田同種的宣傳,光複軍對于土地的宣傳始終是分地,而不是給一衆軍官們分上個幾百畝地。周金國當然覺得自己能分上幾百畝地好的很,可是他也很清楚,光複軍是不可能這麽做的。如果韋澤都督能這麽做,光複軍早就這麽做了。
周金國勸道:“咱們光複軍肯定不會這麽幹的……”
“所以我說韋都督是不想讓兄弟們過好日子!”周金才很是不爽的說道,“我以前跟着都督的時候,覺得都督說土地分了,總是有個遠近親疏。現在看,都督竟然是來真的啊!”
從最初聽到周金才抨擊韋澤的時候,周金國心裏面就有些不爽,現在聽到周金才是發自内心的對韋澤不滿,周金國很不高興的說道:“我跟着都督,就是喜歡都督要分田地的打算。你要是想說都督壞話,那就去找别人說。别在我面前說!”
周金才用不屑的眼神看着周金國,先是哼了一聲,他接着嘲諷的說道:“你跟着都督,最後還不是回家種地,種地也不過是那幾畝地,咱們出生入死的打仗,最後就落了這點東西麽?這值麽?”
“滾你的蛋!”周金國怒道,“我跟着都督就覺得很值,都督對大家從來是很好。”
“切!”周金才冷哼一聲,“那麽多兄弟就因爲護了自己人,這就是罪了。被從部隊裏頭給攆了出去。我也沒想過欺負别人,可沒想到最後竟然混了個沒結果。連個地主都當不上,那我這麽賣命還有什麽意思?”
這話完全觸怒了周金國,他最佩服的就是韋澤。跟了韋澤打了這麽多勝仗,也學了讀書寫字,等天下太平了,周金國隻想回家好好的種地。以他現在當了營長的地位,回了家之後再也不會被人欺負,更不可能被人看不起。可這樣的奮鬥目标在周金才眼中竟然一文不值的模樣,周金國隻覺得酒勁上湧,他猛拍了一下桌子,罵道:“你不想幹就滾蛋,沒人求你留在部隊裏頭啊!都督自己都不當地主,你憑什麽比都督還牛。這不是你了!”
原本周金國覺得自己這麽一番怒罵,周金才也會勃然大怒。可周金才隻是怒目而視,居然沒有繼續說下去。酒喝到這裏已經喝不下去了,周金國站起身,指着周金才說道:“我給你講,你别在我面前說都督的壞話!你不配!”
“哼!”周金才也站起身,氣哼哼的走了。走出去幾步,他又轉回身,拎起了沒喝完的酒,大步走出了周金國的住處。
看着周金才的背影,周金國忍不住罵道:“什麽東西啊!”
不過罵歸罵,周金國卻不是小肚雞腸的人,這件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他完全沒放在心上。過了兩天,周金國正在營部辦公,周金才突然從外面沖進來。周金國的營政委,副營長等人都在,周金才指着周金國就大罵起來,先是xxxx,ooo的一通罵娘的話,周金才的嚷嚷讓周金國和營部裏頭的衆人都愣住了。衆人隻見周金才雙眼通紅,跟喝的酩酊大醉一般。可他身上沒有絲毫酒氣,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聽周金才歇斯底裏的吼道:“周金國,你tm去師長那裏說我壞話!你還有良心麽?我發了薪水請你喝酒,你竟然賣我!你……你不得好死!”
周金國愣住了,兩天前喝酒的時候他的确罵了周金才,卻根本沒有去打什麽小報告。天知道周金才這是吃錯了什麽藥,居然跑這裏當衆罵娘。沒等周金國說話,政委陳耀光伸手攔住了周金國。他闆着臉問道:“周營長,你的領章呢?!”
陳耀光這麽一講,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周金才的領口上。光複軍軍裝上有領章、肩章、胸章、帽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領章,不管軍服上的其他任何标志是否在,隻要沒有領章,就意味着此人已經被開除軍籍,至少是剝奪了所有的軍職。
此時周金才的領口上空空蕩蕩,再看肩頭,肩章也被取下。胸章還存在,可胸章上寫的是官兵所屬部隊,姓名,性别,血型,卻沒有與職務有關的内容。此時周金才沒帶軍帽,也不知道他的帽徽還在不在。不過即便是帽徽還在,領章不再之後,就意味着周金才此時已經不是正式軍人。
陳耀光的話徹底激怒了周金才,他大罵一聲,撲上來就要揮拳打人。即便周金才還是營長,警衛員也不可能讓周金才上來毆打周金國。見周金才動手,警衛員從後面抓住周金才的衣服,一個擒拿動作就把周金才給制住了。
不等周金國說話,政委陳耀光已經命道:“把他押上,我們去團部。”
這一路上,周金才是破口大罵,先是痛罵周金國是個告黑狀的王八蛋,接着痛罵政委們都是政治部的狗腿子。聽着周金才的怒罵,周圍的戰士們都訝異的圍觀起來。遭到這無妄之災,周金國又氣又怒。就現在得到的情況,周金國也能猜出個大概來。周金才完全反對土地政策,師長知道了此事,将周金才解職。周金才覺得完全沒了前程,就覺得是周金國去找師長告密。
告密在中國人這裏可是極大的問題,在普通百姓眼中,告官絕非是正面意義的行動,是一個人的人格問題。聽着周金才的怒罵,戰士們的看向周金國的眼神裏面都有些異樣。至少周金國覺得有異樣。上前拽住周金才的脖領子,周金國怒喝道:“你娘的胡說些什麽呢?!”
周金才根本沒有害怕的樣子,他扯着脖子拉長聲音喊道:“周……金……國,你……不……是……人!我請你吃飯,我請你喝酒。吃完喝完,你竟然告我的密。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你……”
“啪!”一聲脆響,卻不是周金國打的。營政委陳耀光一耳光就甩在周金才臉上,這一耳光把周金才打得腦袋亂晃,而陳耀光根本沒停,“啪!啪!啪!”加上前面的那記耳光,左右開弓四耳光打上去,打得周金才登時就說不出話來。
打完之後,陳耀光喝道:“把這家夥帶去師部,我倒是要看看他想幹什麽。”
在師部裏頭,師長聽陳耀光講完了發生的事情。他騰的站起身,立刻掏出了腰間的左輪。周金國吓了一跳,幸好師長總算是恢複了理智,他狠狠的把手槍排在桌子上。然後指着周金才吼道:“周金才!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斃了你!”
周金才也發洩過了,也被打過了,被剝奪軍職的引發的歇斯底裏此時終于平複下來。雖然他梗着脖子裝硬漢,卻沒敢再吭聲。
師長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他向着周金國喝道:“你也好啊!和他喝酒時候都胡說了什麽?現在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我說出來,一個字都不許少。這裏這麽多人呢,誰也不會說你告密!現在就給我說。”
面對盛怒的師長,周金國也被吓的不輕。他瞅了一眼臉高高腫起的周金才,扭回頭開始講述喝酒的事情。
随着周金國的講述,師部裏頭越來越安靜起來。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每個人都仔細的聽着。除了周金國之外的每個人眼神都越來越兇狠起來。即便知道這不是針對自己,周金國也隻覺得背上直冒冷汗。周金國知道,周金才是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