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有點分心的時候,财政部長李玉昌說道:“都督,哪個朝代都是要收攏豪傑的。我軍到現在始終沒有在廣東招攬過,其實未必需要招攬,開個恩科也好啊。”
十幾分鍾前,鋼鐵集團的書記龐聰聰談了造新火帽槍的問題,引得外交部長洪仁玕談了從越南進口大米的消息。原本韋澤想的是通過從越南大量進口大米平息廣東暴漲的米價。沒想到李玉昌竟然引申起了招攬廣東地方士紳的話題。李玉昌對士紳好像很有興趣,提出了給士紳晉身途徑。
此時李玉昌已經說了幾分鍾此類話題,韋澤對這樣的話題心裏面挺排斥的,工科狗們對地主士紳很容易有排斥感,什麽土财主,外行,不懂科學,想當文官。總之,都是工科狗認爲屬于絕對負面的問題。而現在韋澤不僅僅是工科狗,還是一個統治者。作爲統治者,韋澤對士紳的反感更加強烈。
韋澤今年不過二十六歲,還是年輕氣盛的歲數。這麽久的政戰經曆讓他開始變得心機深沉,可那點子不快還是忍不住帶出來了一些。李玉昌徽商出身,哪裏看不出韋澤的不快。隻是他覺得自己有義務爲光複都督府的事業添磚加瓦,明知道韋澤不高興,他堅持進言道:“都督,我并不是讓那些士紳當官做主的意思,而是覺得好歹讓士紳出來當當官,哪怕是些小官,也讓士紳覺得我們沒有敵視他們的意思。這樣的話,若是都督你一聲令下讓他們賣糧食,他們也會賣的。”
聽到這裏,韋澤闆起了臉。他本想開口說話,卻又緊緊的繃住了嘴。李玉昌停下自己的說辭,想等韋澤開口。兩人都等了這麽片刻,李玉昌才繼續說道:“我等一直對地方上的地主士紳采取了壓制的方式。那些與洋人有勾結的大煙販子和大地主此時已經被鏟除,其他地方上的地主士紳們心中不安,若是能讓他們覺得我們對他們并沒有惡意,就能收攏這些人的人心。世道如此,人心向背乃是關鍵!還請都督三思。”
忍住不爽聽完了李玉昌的話,韋澤心裏面給自己點了個“贊”。不管什麽時候,組織會議得讓人說話,不能無端的打斷。這是韋澤某次和父母強辯的時候學到的東西。那時候韋澤身爲弱勢一方,非常希望能夠得到發言的權力。不過等他成了強勢一方的時候,才知道聽弱勢一方“胡說八道”是何等的折磨。
大家都知道韋澤要開口了,然而韋澤卻沒有立刻說話。他此時心中沸騰的都是滿滿惡意,大工業社會的信奉者對封建地主的敵視可能隻比你死我活的階級鬥争稍微差了那麽一絲半毫。所以韋澤狠狠的壓制了心中對李玉昌的敵視态度。韋澤甯肯認爲李玉昌發表的話僅僅是他見識淺。而不是李玉昌準備成爲封建地主的代言人。
平息了仇視的心态之後,韋澤終于開口了,“人說一将功成萬骨枯。我等能有今日,靠的是什麽?靠的是數以萬計的軍隊,靠的是這數以萬計的軍隊中數千戰死的兄弟,靠的是數千戰死的兄弟在拼殺時殺掉的十萬計的敵人。就是這十幾萬的屍體累出了一條路,咱們才能走到今天,才能走到這裏!才能向着推翻滿清,建立新時代的目标繼續走下去!”
常委們神色都凝重起來,數千、數萬、十萬,這不是韋澤爲了加強語氣而泛泛的說出的數字。與韋澤一起拼殺出來的兄弟們都知道這是完全的事實。光複軍建立起今天的赫赫威名靠的可不是吹噓仁德,靠的是強大的軍事實力。
韋澤稍微平複了一下情緒,他繼續說道:“國家是階級統治的工具。在現在的兩廣,我們光複都督府就是統治階級。這兩廣是光複都督府的兩廣,是我們光複會和光複軍的兩廣,可不是他們地主士紳的兩廣。我們掌握了生産資料,就是土地、工廠、礦山。兩廣的百姓們種地、當兵、進工廠當工人,廣大勞動者是搞生産的!光複都督府掌握了資産之後,若是不與從事勞動的百姓們緊密結合結合起來,卻和那些以前掌握了點資産的士紳們合作,這不是吃飽了撐的麽?”
這話說的夠狠度,也夠直白。李玉昌過了好一陣才說道:“都督,想來士紳應該也是想與我們合作的。”
“合作?哈哈!”韋澤忍不住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了一陣,韋澤才收起笑意語重心長的說道:“李部長,同行是冤家啊!你覺得士紳們加入我們之後是來幹活的麽?tm的那幫王八羔子是想加入我們隻有來分資産的!我們隻能苦幹,認真幹,耐住性子幹,完善教育體系,加強社會組織能力,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提拔跟随願意加入我們光複都督府政權的勞動者。而不能去提拔那群和我們唱對台戲的士紳啊!”
“都督,士紳未必是想和我們唱對台戲啊!”李玉昌還是努力辯解着。
看李玉昌如此冥頑不靈,韋澤忍不住怒火上湧,他冷笑道:“老百姓手裏才多大點糧食,他們往往急着用錢,收了糧食之後很快就去賣掉。能拉動糧價的絕對不是老百姓,而是那些有大量土地,收獲了大量糧食的地主士紳。他們囤積居奇,拉起了糧價。這就是他們有意與我們合作的态度麽?奶奶的,想在老子背後插刀,看光複會的笑話,瞎了他們的狗眼!等越南的糧食來了,糧價下來了,我倒是要看看那幫狗東西的糧食賣給誰去!”
李玉昌沒想到韋澤居然下了如此狠心,他有點喏喏的說道:“都督,如此做的話隻怕要大大的得罪士紳啊!”
“得罪他們?呵呵!”韋澤冷笑起來,“他們擡高糧價,我們平息糧價,這就得罪士紳了麽?若是這就能得罪他們,那我一點都不怕得罪他們。李部長,我再重複一次,我們現在隻能和勞動人民緊密合作。至于士紳,讓他們抱着自己的美夢去死!”
李玉昌低下了頭,因爲韋澤此時情緒激動,所以他很明智的選擇了不再吭聲。除了因爲李玉昌年齡比韋澤大了二十歲,生活的經曆讓他已經不再試圖争一時意氣之外,争論到了如此激烈的地步,其他常委們都沉默不語,也足以說明了其他人的立場。
這并非是大家畏懼韋澤的權威,光複都督府高層開會的時候大家都挺敢說話的。韋澤從來不會因爲意見不同就對個人實施人身攻擊,所以即便遭到了如此猛烈的反對,李玉昌心中即便委屈,卻也暗自告訴自己,韋澤對李玉昌個人沒有什麽惡意。
韋澤盯着李玉昌看了一眼,也很聰明的轉換了話題,“今天7月18日,石達開現在正在湖南寶慶打仗。我本以爲石達開準備進兵四川,卻沒想到他在沒有後勤基地的情況下在寶慶打起來了。還打了兩個月都沒赢。就他們的那點後勤隻能支撐這兩個多月。再死撐的話,至多再撐一個月。就這局面,石達開現在去不了四川了,而是會先去廣西。所以我已經與林鳳祥聯絡,讓他派人帶兵到江西去,盡可能接一些願意返回太平天國的人。這些注定出局的人現在也是垂死掙紮。最多一年,我們就要全面拿下廣西與湖南北部。”
衆人聽的認真,卻覺得這局面變化過于詭異。按照韋澤所說,石達開所部即将分裂的模樣。林阿生忍不住問道:“都督,石達開若是進了廣西,卻也未必真的站不住腳。就算是他們站不住腳,那麽多兄弟也是離我們更近才對。”
“我不想要石達開的那些人。”韋澤坦然說道,“石達開那幫人與士紳倒是頗有相似之處。他們自己覺得他們是個人物,是顆菜。他們不管到了哪裏去,都要别人先給他們留位置出來。我們光複軍裏頭每一個位置都有我們自己選拔标準,有能者才能居之。而且若是想把些位置變成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那是想都别想。可這些人不會接受我們的制度的。就如同地主們不會放棄土地一樣,石達開手下的那些兄弟各個都是軍頭,他們絕不會答應放棄自己的隊伍。那些走投無路乖乖聽話的也就罷了,若是那些大股的部隊,把他們招進我們的部隊就是自尋煩惱!”
這話說的斬釘截鐵,極爲冷酷,李玉昌隻覺得背後有些發冷。李玉昌讀過書,他很清楚這已經是誅心之論了。韋澤不是對某個人有個人的意見,而是對那些人做出了人性上的定論。跟着韋澤也有好幾年,李玉昌當然知道韋澤殺伐果斷,大事上極有主見。若非韋澤能對士紳,對石達開的部下有了别的想法,這幫人在韋澤這裏也就基本定性了。而韋澤下了決心的時候,他可是從來不會動搖的。
“這幫兄弟們若是在湖南與江西被全殲,隻能便宜了滿清。所以我請林鳳祥出兵江西,能打下江西自然很好,若是不能打下江西,好歹能把出走的兄弟們接回太平天國去。對太平天國也算是好事。有太平天國頂着,我們也能輕松不少,有更多時間來發展自己,做北伐的準備。”韋澤繼續解釋着自己爲何要賣如此大的一個好處給太平天國。
負責政法委的林阿生中将不太喜歡說話,可在此時他卻忍不住問道:“都督,真的到了争霸天下的時候了麽?凡是沒認識到這點的都出局麽?”
“對!”韋澤斬釘截鐵的答道,“群雄并起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在這個争霸天下時代,還做着群雄并起時代的美夢。真的是以爲天下沒有英雄了麽?石達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