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9年1月24日,曾國藩終于同意朝廷“奪情”的命令,重新出山。此時的湖北巡撫胡林翼因爲母親去世所以回家守丁憂。鹹豐皇帝就任命曾國藩爲湖北巡撫,負責起了對太平軍作戰的任務。
曾國藩的戰略一直很明确,以長江水路爲核心,部隊沿長江一個個奪取太平軍的要點,最終攻到天京城下。拔出了九江之後,現在距離進軍太平天國首都天京城的要點隻剩下一個,那就是安慶。
安慶是安徽省會,可韋澤攻略安徽的時候把安慶交給了東王楊秀清派來的秦日綱,自己帶兵去了廬州。加上楊秀清直接掌握皖南與安慶一帶的實際控制權,在太平軍的戰略中廬州逐漸成了安徽淮南地區的核心。此時戰火紛飛,長江商路中斷,安慶成了一個比較單純的軍事要塞。
想進攻天京城,就必須拿下安慶,這是曾國藩等人決定了的事情。但是在曾國藩受丁憂的時候,戰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石達開進攻浙江失敗,轉而進攻福建再次失敗。他隻能帶兵走江西南部。江西南部沒有辦法養活石達開手下的二十萬大軍,所以石達開轉而西進,眼瞅着就要殺進湖南了。
“不可!”曾國藩立刻就給否決了,“粵匪最擅長的乃是反客爲主,他們居無定所,來去如風,我等追着粵匪打,何時才能滅了他們?所以我才定下‘明主客’的方略。須得讓粵匪自己來攻打我軍。老九你綽号鐵桶,怎麽會說這樣的糊塗話?”
曾國藩親自帶兵打仗那是每戰必敗,可制定戰役級别原則的時候就不是有兩把刷子,而是得有四五把刷子的能耐。針對太平軍的戰役手段,他也能提出與之針鋒相對的戰役手段來應對。
曾國荃并沒有反對大哥的意思,他隻是繼續解釋道:“此時石逆屢戰屢敗,此次又妄圖進軍湖南,我軍若是從後包抄,石逆必敗。斬除了粵匪巨頭之後,我等就可全心攻擊江甯。”
“我等去追擊石逆,與石逆主動進攻我軍,哪個更好?”曾國藩問道。
曾國荃愣了愣,然後低下頭,“還是大哥說的對!”
在内部統一了戰略目的之後,曾國藩繼續說道:“此次我軍攻打安慶,江忠源也會傾盡全力進攻壽州。壽州一旦被攻破,就能繼續進軍六安,桐城,與我軍一起圍攻安慶。安慶一破,我們兩軍再攻下廬州。這局勢就已經定了。”
“大哥,難道要分功給江忠源不成?”曾國荃立刻問道。
對這個合情合理的問題,曾國藩用溫和的語氣解釋道:“安徽有起碼十幾萬粵匪,皆是積年老賊,甚爲兇悍。江忠源若是破不了壽州,我們就得自己攻打安慶,定然是吃力。而且與江忠源一同打仗,你有什麽信不過的麽?”
江忠源乃是兩湖地主階級的傑出代表人物,開了地主團練武裝以軍功晉升巡撫的先河。不僅是這些年地方武裝們的仰慕的标杆,更可以說是從湖南走出來的湘軍、淮軍、楚軍的祖師爺。而且曾國藩與江忠源兩人在京城的時候,江忠源就住在曾國藩的宅邸裏頭。兩人私交極好,這幾年中也書信往來甚密。很多戰略上的考量,兩人都是先商量,然後再向朝廷上奏。曾國荃所說的未來争功,這個或許會發生。不過此時曾國藩的湘軍與江忠源的淮軍,不僅在打擊太平天國方面完全一緻,更是親密的政治盟友。
曾國荃是站在将領的身份上,擔心未來軍功分配的問題。他不是故意和曾國藩唱反調,更不是對江忠源有什麽惡意,而是他的身份必須提出這樣的問題,别的将領提這個問題明顯不合适。曾國藩既然定了調,曾國荃看了看周圍的将領們沒有反對的意思,他于是答道:“就聽大哥的意思。”
整個軍事會議決定了未來湘軍的作戰方向,決定了湘軍與友軍的合作。不過也就隻讨論了這點問題,有關朝廷,有關兩廣的韋澤,湘軍的軍事會議上無一字提到,仿佛這兩邊根本不存在一樣。
就在湘軍、淮軍、楚軍三支軍隊都确定未來發展方向,并且開始執行的時候。在兩廣的光複都督府裏頭的會議就沒有這麽快的反應。這不是因爲光複軍戰略考慮能力或者決斷力有問題,而是光複軍要考慮的戰略問題太多,想把這些問題通通理順需要相當的考慮。
“都督!鐵礦不足!”廣東鋼鐵公司的政委龐聰聰提出了問題。這不是龐聰聰第一次提出這個問題,從1858年開始,光複都督府就面對着鐵礦、煤礦不足的窘境。可即便這個議題是如此的重要,龐聰聰發言本身還是引起了一部分光複都督府代表的“矚目”。
龐聰聰是個女性光複會會員,在光複都督府裏頭,韋澤是格外提拔女性的。不僅龐聰聰成爲全國代表,羅大綱的妻子蘇三娘孩子不到兩歲,照樣被選爲全國代表。在八十一位光複會全國代表中,女性就有六位。而龐聰聰身爲廣東鋼鐵公司的政委,更是能夠參與到重要經濟會議裏頭的一個。
龐聰聰留了個奧黛麗??赫本模樣的短發。這種短發是光複都督府三種通用女性發型之一,方便把頭發裝進工帽裏頭。進工廠工作的女性另外一種發型是前面是劉海,後面留個短馬尾辮,方便把頭發紮好,塞進帽子裏頭去,或者用發網給紮起來。在行政部門工作的女性則是韋澤時代的“童花頭”,前後都是一刀齊的短發。
而龐聰聰長了張娃娃臉,留了這麽可愛的發型,看上去讓人覺得她有沒有到十六歲。這種小孩子的感覺,與女性的身份,讓大夥往往拿不出正經對待她提案的感覺來。
但是這個提案真的是太重要了,至少鋼鐵集團的代表們都是猛點頭。佛山這一帶本來就有很多冶鐵的鋪子,冶鐵以及鐵制品加工的從業人員近萬。光複軍本來覺得這幫人是競争對手,現實也證明了這幫人的确是競争對手。但是在他們競争失敗之後,紛紛被吸收進了光複軍的鋼鐵企業裏頭,或者乖乖當了鋼鐵企業外圍鐵制品加工外圍作坊。
别說一萬人,在沒有計算機控制的這個時代,鋼鐵中心這種資本與勞動力密集型企業,提供五六萬就業機會是非常輕松的事情。光複都督府現在的鋼鐵企業以及外圍作坊,提供了近兩萬的就業機會。爲了讓這兩萬人能夠正常開工,需要的鐵礦石與煤炭的數量是非常巨大的。
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中國港口裏頭堆滿了從外國進口的鐵礦石與煤礦,而外國嗷嗷叫着希望中國能夠進口更多的原材料。所以韋澤本人對于對于建立探礦體系投注了不小的努力,可是内心深處還真的沒有那麽強烈的開礦危機感。
可是工業發展的現實讓韋澤的部下們首先提出了這個急迫的要求,特别是一個看着或許不到十六歲的女性代表用嚴肅的表情和焦慮的語氣反複強調這個問題的時候,韋澤甚至覺得有點滑稽。
這個問題以前也讨論過,韶關一帶本來就有露天鐵礦,光複都督府這近兩萬鋼鐵企業職工裏頭,四五千都是礦工。但是,廣東煤礦不足,想就近解決煤炭問題,首選目标就是韋澤曾經戰鬥過的地方,湖南郴州。
郴州處于長江水域和珠江水域的交彙處,有水路可以利用。郴州西邊的道州有煤礦,幾年前太平軍在道州郴州一帶招募組建起穴攻爆破城牆的土營,就是道州與郴州一帶的礦工們組成的。
光複軍當然知道郴州的特産,隻要開始建設工業體系,無須韋澤專門教導,建設者們就能自行領悟到很多很多東西。譬如,光複軍完全自發的明白了一件事,想不受限制的獲取原材料,就必須控制原材料的産地。
韋澤如同彌勒佛般帶着微笑看着衆人,龐聰聰明顯錯誤理解了韋澤的意思,她忍不住拍着桌子大叫道:“都督!我們必須把那裏打下來!!”
看着龐聰聰的娃娃臉上露出了無比的認真表情,韋澤再也忍不住,捂着臉大笑起來。其他同志們覺得這“小姑娘”殺氣過剩,實在是和她的長相與氣質不符,加上韋澤帶頭大笑,于是乎會議室裏頭的衆人哄堂大笑起來。
龐聰聰眼圈一紅,淚水在眼眶裏面滴溜溜打轉。不過她性子堅毅,硬是在大夥的還算善意的哄笑聲中忍住沒哭出來。
韋澤看龐聰聰快哭了,他連忙收住笑聲,呵斥道:“都别笑了!”
等笑聲稍微平息了些,韋澤正色對龐聰聰說道:“龐聰聰同志,如果我剛才沒忍住笑,讓你誤解我是在嘲笑你,那我正式向你道歉。我一點都沒有嘲笑你的意思!我隻是覺得大家對工業化認識到這個程度,我很欣慰。大家知道問題出在哪裏,而且也想出了解決的辦法!這很好,說明龐聰聰同志你是個優秀的人才,是個優秀的光複會會員!”
龐聰聰聽韋澤說的認真,還把道歉的話公開說出來,委屈的感覺也消退了不少。然而她聽韋澤繼續說道:“但是呢,打仗這件事我們好歹得有個全面的讨論。這個讨論雖然耗時間,可計劃制定完畢之後,我們就會執行到底!”
聽韋澤的意思是不會立刻出兵,龐聰聰的臉色又變得有些難看了,她說道:“都督,咱們的庫存真的不多了。新的煉鐵爐子已經建起來,部隊的同志天天嚷嚷着要我們趕緊提供武器,我們也被催的頂不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