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人到底準備做什麽?”洪仁玕帶着相當不滿的情緒詢問着韋澤。以洪仁玕原本的想法,既然光複軍已經做出了開放的姿态,不僅允許外國商人在中國正常經商,在政府政策上執行了傾向于進出口平衡的政策,英國也該滿意了。然而現實中,英國人不僅沒有絲毫滿意的迹象,當洪仁玕建議與英國進行私下談判的時候,英國方面居然給拒絕了。
韋澤冷笑着答道:“英國人想要的是徹底推翻現狀,完全主導中國的海關。他們想賣什麽就能賣什麽。”
“讓英國人做夢去吧!”洪仁玕怒道。身爲外交部長,洪仁玕希望的是能夠與外國和平共處,希望的是在維持外貌現狀的同時,不斷擴大與外國的貿易。經過與英國方面的談判,洪仁玕發現韋澤對英國方面行動的解釋隻怕是英國人的本意,這種要求推翻現狀的态度完全超出了洪仁玕的底線。
韋澤看着激動的洪仁玕,忍不住笑起來。能把這位主張開放的外交部長氣成這樣,韋澤其實心裏面倒是對洪仁玕更加放心了不少。所以韋澤繼續解釋道:“英國佬現在海軍實力大大超過我們,所以他們現在覺得不是不能和我們打,而是沒有必勝的機會。假如英國佬派遣部隊在其他地方登陸,我們就可以進攻香港島。拿下了香港島的基地之後,英國佬在中國就沒有立足點了。其他港口不足以充當全面進攻我們的基地。”
洪仁玕聽了這話更加不解了“那英國人爲何還不死心?”
韋澤對這種觀點“沒有港口他們可以去奪取麽。而且想消滅我們的話,也不是非得由英國人動手不可。”
這話說的輕描淡寫,可洪仁玕從中聽出了相當的殺意。他連忙問道:“都督,我們還要與英國人開戰麽?”
韋澤先是微微皺眉,然後有些冷淡的答道:“是否開戰自然有總參謀部負責,你現在隻管幹好一件事,那就是盡可能向歐美宣傳我們的對外政策。讓他們知道,隻要不想着和我們打仗,我們歡迎外國商人在中國做生意。”
洪仁玕看韋澤不願意和他談戰争的事情,也覺得有些遺憾。若是知道些戰争方面安排,洪仁玕也覺得談判的時候心中更有些底氣。
洪仁玕感到遺憾,英國代表也更感到遺憾。光複都督府的表态已經把外交局面推向了一個很艱難的境地,洪仁玕已經明确的表達了光複都督府的底線。雙方立場實在是差距太大,不斷擴大的商業貿易根本無法彌補上雙方意願之間巨大的缺口。
英國要的是徹底打開中國的貿易門戶,不受限制的從中國狂撈好處。從長遠上看,英國方面的确希望能夠不斷擴大貿易額度。可是長遠永遠都是個想法,英國有着必須執行的短期目的,這個目的是英國倫敦唐甯街那幫大佬們敲定的政策,那就是“大煙貿易合法化,控制中國海關,英國人在華享有治外法權,允許英國人在華自由傳教”。作爲唐甯街的政策,額爾金無論如何都要完成這些内容。而在光複都督府控制的兩廣,這四條恰恰是無法實現的。
現代文官體系可不管那麽多細節,完不成任務就滾蛋換人,并且在履曆中記錄下一筆黑曆史。在距離英國本土萬裏之遙的中國,額爾金可沒有什麽機會及時爲自己做出辯解。所以洪仁玕表達的态度不管多麽合情合理,從道理上看是如何有可取之處,這些都不能改變額爾金的态度與立場。英國方面與光複都督府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
“看來戰争是不可避免的。”這是英國使者團之間的共識。雖然有這樣的共識,該送給額爾金的情報還是得給,英國方面連夜派出了船隻前往香港,把最新會談紀要送回去。
然而兩天之後,英國代表團接到了額爾金的命令,“同意與光複都督府之間的協議,但是這個協議僅僅是在光複都督府控制的區域之内。并且敦促光複都督府拿出擴大貿易的具體條款以及進口商品的目錄來。”
如此柳暗花明的變化讓英國代表們頗爲驚訝,難道額爾金全權代表想通了關節,能夠找到向國内交差的方法了麽?英國代表們議論紛紛。
就在下午,英國方面立刻就在會議上拿出了英國方面的意見。洪仁玕意外之餘也很是高興,他立刻就此進行了磋商。法國、美國、俄國,三國代表自然是跟進。到了8月20日,光複都督府與英、法、美、俄四國代表簽署了《佛山條約》草案,這并非是正式國家之間的條約内容,光複都督府是以地方當局的角色出現在條約中。即便如此,這份條約依舊意味着英國全權代表額爾金承認了兩廣地區的現狀,并且決定維持這個現狀。
到了9月1日,英國代表終于帶着協議回到了香港。不管如何,這都是一個令人鼓舞的好事,古老中國的大門向着英國敞開了,協議的對象還是一個非常西化的政府。
但是額爾金全權代表對此沒有什麽非常樂觀的想法,他隻是随便翻了翻就把《佛山條約》的稿件撂在桌子上。幾日沒見,額爾金看着陰沉了不少,仿佛有着極大的心事。
“閣下,這個文件需要您簽名畫押才行。”英國代表帶着些不安提醒道。
“再等等。”額爾金聲音疲憊的回答。等手下離開了辦公室,額爾金站起身來站在辦公室窗口。辦公室面南背北,窗戶在南北方向各有一扇。站立在北面窗戶下的額爾金看不到光複都督府,因爲方向根本不對。但是額爾金心中所想的卻是光複都督府,這個對手破壞了額爾金從廣東、福建、上海一路打上去的計劃,讓額爾金不得不采取更加冒險的策略。有可能的話,額爾金恨不得親手把韋澤給掐死。
也在此時,韋澤在召開的總參謀部會議上講道:“戰争暫時離開了我們,但是戰争勢必會變成秋後算賬,等到爆發的時候,強度會比現在大上好幾倍。一年……最多兩年,我們就要面對與英國人來一次決定性戰争的局面。那時候我們就必須用海軍與英國人決勝負。隻有打到讓英國人承認在中國的沿海英國人說了未必算數,那時候戰争才會真正結束!”
胡成和皺着眉頭問道:“都督,什麽才叫讓英國人承認在中國的沿海英國人說了未必算數?”
韋澤本想說,光複軍的海軍能夠在中國沿海打得英國人無法立足。可他自己立刻就發現這個想法未免太想當然了。想在中國沿海擊敗英國海軍,就得有能與英國人匹敵的軍艦。鋼甲軍艦現在根本不用考慮,就算是韋澤能夠拿出設計圖來,光複軍也沒有建造能力。想造出這樣的軍艦,最少得十五年之後才行。即便是用鐵骨木殼的軍艦與英國人作戰,也得有五六年的時間。
所以韋澤不得不含糊其辭的說道:“就是說……,我們得讓英國人的海軍不能有絕對的勝算。現在我們是用陸軍來威脅英國人,讓他們不敢大規模的登陸作戰。”
“哦!”胡成和點點頭,一副很是認同的表現。
韋澤臉上盡量維持着勝券在握的表情,可心裏面也覺得很是丢人。自己竟然氣急敗壞之下開始胡咧咧,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
“都督,英國人會不會是在騙我們呢?他們先和我們簽約,等我們松懈之後再突然對我們發動襲擊?”韋昌榮倒是把鬥争的弦繃得很緊。
有這樣的同志存在也是好事,韋澤笑道:“那你有何計策?”
韋昌榮認真的說道:“我們在九龍海邊建個炮台吧!海邊距離香港老港不過兩裏地,随便建設個炮台就能直接轟擊港口。就算不能真的轟擊,至少也好好的吓吓英國佬。”
這個建議聽着有點太咄咄逼人,沒等韋澤說話,胡成和就反對起來,“你這麽幹英國佬定然不會認同的。”
韋昌榮帶着恨鐵不成鋼的遺憾表情答道:“若是英國人現在真心不想和我們打,他們就一定會出來反對。若是英國人還有和我們打的決心,他們可就未必反對了。”
這樣一個很有些辯證法的思維的觀點一時讓胡成和沒有想明白,倒是新任第四軍軍長雷虎忍不住叫起好來,“沒錯,英國人若是一定要我們拆除炮台,那說明他們是不想和我們打。若是他們态度不是那麽堅定,自然是說明他們心裏有鬼,認爲我們識破了他們的想法,那時候隻會逼迫着他們立刻動手。九龍海邊後面還有我們的防線,此時即便是打起來也不是什麽壞事。我們定然能夠用陸軍讓英國佬知道厲害。即便是退一步,我們在炮台裏面放的是真炮還是假炮,隻要我們能從炮台裏頭打出一發炮彈,英國佬就完全搞不明白。甚至不用運送真正的要塞炮到炮台上去。”
這麽一解釋,總參謀部的衆人也有些明白過來了。英國人可以用海軍威脅光複軍,光複軍也大可以用陸軍去威脅英國人。
胡成和連連點頭,他贊歎道:“這就是都督所說的,讓英國人承認在中國的沿海英國人說了未必算數吧!”
韋澤很想立刻說,這和他本身的想象毫無關系。可是此時他卻沒辦法就此作出解釋。此時韋澤轉換了話題,“那麽大家對此有其他的意見沒有?”
總參謀部内部的軍事民主搞得不錯,最後這個極具挑釁性質的行動被定性爲“初步隻具有挑釁作用”,然後被通過了。
然而第二天的時候,九龍軍分區來了急電,“四國軍艦開始大規模出港,方向不明”。兩個小時之後,虎門軍分區也來了急電,“英國艦隊開始大舉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