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軍人的軍服也是統一的,而且光複軍中不接受女性纏胸,所以軍服胸口部位因應了物理現實,稍微有些改動。這位女軍官扛了少校軍階,屬于團級幹部。看到羅大綱之後,女軍官臉上微微有些紅暈,她說道:“大……,羅參謀長,你回來了!”
羅大綱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妻子蘇三娘竟然是港口守備部隊的指揮官,隻見蘇三娘軍服整齊,胸部微微鼓起,而原本是爲了行動方便而設計的馬褲,卻意外合體的勾勒出适合女性的妩媚線條來。羅大綱突然發覺自己有點蠢蠢欲動了。
不過羅大綱畢竟是羅大綱,這種沖動很快就被壓制下去。而且他妻子蘇三娘用了“羅參謀長”的官稱,這也讓他很快恢複了的對自己職務的意識。“蘇……,蘇旅長,我這次回來是來見都督的。”
“哦……”蘇三娘聽了這話,想問羅大綱今天是不是要回家,可轉念一想,大家夥現在都住軍營,夫妻兩人也沒有辦法住到女性營地或者男性營地去,所以欲言又止。
而周圍的人都知道兩人的夫妻關系,蘇三娘背後的女兵們或者用好奇的目光看着羅大綱,或者是用好笑的表情看着蘇三娘,有些人幹脆掩面而笑。而羅大綱背後的那些男性軍人更直接,有人已經低聲“哦哦哦”的喊着起哄。有些還沒有成親的軍管,看着一群被軍服襯托的更加秀麗可人的女性,一個個高高挺起胸膛,大聲咳嗽着。原本夫妻重聚,立刻就顯得有點相親會的模樣了。
羅大綱五十歲的認了,怎麽可能不知道這群混賬小子的心思。他轉頭大聲喝道:“别吆喝了!該幹什麽幹什麽!”
稍微震懾住了場子,羅大綱扭回頭,對着蘇三娘敬了個軍禮,“蘇旅長,我這就先去辦事了!”
光複軍軍紀很嚴,不過部隊裏面多數都是年輕人,在這種時候可是忍不住荷爾蒙發作,一位二十四五歲的團長說道:“羅參謀長,按照規矩,得蘇旅長先向你敬禮才對。這……這麽反了呢?”
碼頭上凡是聽到這話的人,不管是男兵女兵立刻都笑出聲來。羅大綱老臉發紅,他轉過身一把揪住團長的耳朵,喝道:“别廢話,跟我走!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啊呀呀!”團長沒想到羅大綱竟然來硬的,在連續不斷的慘叫聲的同時,他被羅大綱給拽走了。
現在的軍事法庭改成了法院,由于人手不足,法院同時負責審判軍事和民事案件。把水賊交給法院,法院卻讓羅大綱把人交給警察系統。法院被一分爲三,公安、檢察院、法院。公安局負責逮捕,檢察院負責起訴,法院負責審案。羅大綱也不知道韋澤爲何要弄的這麽複雜,不過公安局就在法院對面,倒也不用長途奔波。多出個門就把事情辦了,羅大綱随後就去都督府見韋澤。
韋澤态度很熱情,互相敬禮之後,他先請羅大綱坐下,然後用明亮的眼睛注視着羅大綱,等着羅大綱先說話。羅大綱原本也是頗有股子發自内心的沖動,對于光複會強勢要求部下參與到政治會議裏頭,部下又沒有絲毫的主導權。這種感覺讓羅大綱覺得太過于憋屈。隻是路上有不少閑暇時間,回頭一想,羅大綱也有些釋然了。光複會好歹還讓兄弟們參與讨論,在楊秀清時代那就根本沒有絲毫可以讨論的餘地,楊秀清的命令必須無條件的執行。
而光複會與拜上帝教更不是一碼事,拜上帝教說的都是些虛無缥缈的屁話,光複會談論的則是極爲現實的利益問題。韋澤是南征北戰,從屍山血海中拼殺出來的大英雄。若是洪秀全有這樣的能耐,羅大綱早就加入拜上帝教了。
面對年輕的沈心,羅大綱滿腹怨氣,面對比沈心大不了幾歲的韋澤,羅大綱突然覺得心平氣和了,覺得很多事情或許是他想的有些過了。但是看着韋澤非常認真的等着羅大綱先說話,羅大綱自己也覺得不說點啥不行。他挑了一個自己比較重視的問題問道:“韋都督,卻不知道政治部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韋澤答道:“打天下最需要講的就是政治,爲了讓光複會的會員們能夠不偏離我們打天下的目的,這才成立了政治部。爲的是讓大夥能夠提高政治水平。”
羅大綱聽了韋澤這基本沒有“什麽是政治呢?我那邊的沈心政委說打仗得有目的,所以不讓我等屠城。又說,我們要靠的是給我們交稅的那些人,對與艇軍的兄弟們很是看不上。這就是政治?”
“對,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這就是政治上的首要問題。至少政治部認爲,給我們納稅的那些人就是我們的朋友,凡是擾亂納稅體制,擾亂納稅體系的,就是我們的敵人。”韋澤答道,說完之後,他突然笑起來,“呵呵,羅參謀長,其實你也是很講政治的一個人麽。我看你不太認同政治部的政治理念,但是你也是用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的方式來看到問題的麽。你現在沒有和我讨論過,所以我也不知道你認爲誰是敵人,不過誰是朋友,我看你已經有了想法。你熟悉的艇軍兄弟就是你認爲的朋友,而且我看,你還是很照顧艇軍兄弟,你可一點都不希望艇軍兄弟們吃虧。”
“這……這就是政治?”羅大綱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
“對啊!”韋澤對羅大綱的政治水平還是挺認同的,他笑道:“羅參謀長,在我看來,某種意義上,你現在認爲你應該代表了艇軍的利益,你要爲艇軍謀利益。這就是很明确的政治覺悟!”
得到了韋澤的認同,羅大綱忍不住開始抱怨道:“韋都督,我看沈心政委可不這麽看。就我感覺,他一點都不把艇軍當兄弟,他想的首先是收稅!”
“羅參謀長,我認同你有對政治的覺悟,也就是說,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你得和一部分人站在一起。我認同的是這個觀念。”韋澤非常認真的強調了這點。羅大綱完全明白了韋澤所指的内容,同樣,他也感覺到了韋澤接下來要說的話,可未必是對羅大綱更進一步的贊同。
果然,韋澤繼續說道:“羅參謀長,現在你是我們光複都督府的一員,是我們光複軍的一員,也是光複會的預備會員,那麽你必須和光複都督府,光複軍,光複會站在一起,你的政治立場必須和這個組織保持一緻。我不談具體執行的内容,我談的是大家的政治立場問題。你應該能夠理解吧。”
廣東俗語裏頭用“吃碗面反碗底”形容二五仔,羅大綱也是響當當的人物,韋澤的話裏面并無針對羅大綱的惡意,所以他根本沒有對韋澤的話生氣。“韋都督,我是覺得艇軍兄弟肯定會跟咱們走,梧州城裏面的人一點都沒有真心服了咱們。他們不過是因爲打不過我們,不得以暫時降服罷了。我們爲何要放着親親近近的艇軍兄弟不顧,非得和梧州城裏頭的那些人做朋友呢?咱們現在鋼刀在手,他們還敢不聽話,還敢不交稅麽?”
能夠與羅大綱這樣的聰明人談話,韋澤很是舒心,哪怕是遭到了羅大綱的反對,韋澤同樣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感覺。他微笑着答道:“羅參謀長,人家說打天下,坐天下。這天下是先打再坐。可是就以廣東爲例,我們打下廣東的同時,就已經開始坐廣東這一小塊天下。我當時和大家一起離開永安,在大垌打完了仗之後,就來過梧州一次。那時候天地會也好,艇軍兄弟也罷,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裏。而在那個時候,恰恰是我最需要他們的時候。我需要他們給我打仗!若是那時候他們肯聽我命令,不用他們講,我自己就會先告訴他們,攻下梧州之後我讓他們搶夠!然而這次下廣東,我們已經不需要他們的力量了,有沒有他們根本不影響我們攻克梧州這件事。他們想借着咱們的力量撈好處,想都不要想!”
說這話的時候,韋澤心情很放松,然而羅大綱看着帶着微笑的表情說着如此内容的話,心中覺得有點不舒服。
韋澤并不在乎羅大綱表情的變化,他問道:“羅參謀長,你覺得我變了麽?”
“這……”羅大綱思忖了片刻之後說道,“都督,你沒變!”
認真的點點頭,韋澤說道:“我選擇與艇軍合作或者不合作,出發點都是我軍的利益。而且從我所見到的一切,艇軍也并沒有把咱們當成自己人,所以我從來沒有認爲艇軍是我們自己人。”
羅大綱此時的表情也更加認真起來,韋澤所說的一切都是很坦率的,所以當韋澤聲明自己根本不代表艇軍利益的時候,羅大綱不得不想起韋澤前面所說的羅大綱自己認爲自己代表了艇軍利益的判斷。雖然說話說前面不醜,但是羅大綱已經感覺到了自己和韋澤之間的有着某種看似非常尖銳的沖突。
“都督,你是不是覺得我和艇軍是一樣的麽?”羅大綱問道,他此時已經打起了精神,其實自打投奔了韋澤之後,羅大綱心中一直有點别扭,他與韋澤沒什麽特别的合作經曆,僅僅這一點就決定了雙方的關系必然有很大的問題。此時反倒是一個很好的讨論機會。
“你和艇軍當然不一樣。”韋澤答道。
羅大綱立刻追問道:“不一樣在什麽地方?”好聽話誰都會說,簡簡單單的一句和艇軍不一樣,是絕對打發不了羅大綱的。
“羅參謀長,你是投身革命。艇軍是投機革命。這兩者有之間何分别,我是這麽看的。你羅大哥首先認同光複都督府堅持以推翻滿清爲首要目的的政治綱領,你羅大哥認同光複都督府均田地均富貴的政治理念。你認爲靠你自己的力量走不到你所期待的這個政治目标,所以你要找志同道合同志,和同志們一起走。至于能夠走到什麽地步,能走到哪裏去,我可以說,羅大哥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你會跟着這個理念,跟着這個旗幟走下去,走到哪裏是哪裏。你這就是投身革命!”
聽了韋澤的評價,羅大綱眼前一亮,那句“至于能夠走到什麽地步,能走到哪裏去,我可以說,羅大哥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你會跟着這個理念,跟着這個旗幟走下去,走到哪裏是哪裏。”徹底說中了羅大綱的心裏。他的确并不知道會走到哪裏,能走到哪裏,所以羅大綱心中有太多的想法。
韋澤繼續說道:“而艇軍自己沒有理念,也不認同這些理念,他們認同的是自己得撈一把,達成他們的目的。有些是爲了擺脫貧困生活,有些是爲了攢錢,有些幹脆就是爲了有錢之後吃喝嫖賭。他們的目的和我們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他們有非常明确的在現實中要實現的目的。他們發現自己實現不了這個目的,他們就要選擇能夠實現他們目的的勢力加入進去。所以,他們和我們合作的階段其實非常明顯,這個過程就是滿足他們個人目的的那個時候爲止。若是和我們之後繼續合作還能夠滿足他們的目的,他們大概還會繼續合作下去。一旦當我們無法滿足他們的目的,他們立刻就和咱們分道揚镳!他們絕對不會心甘情願跟着我們的旗幟走下去的!他們就是投機革命!他們就是一群投機者,隻爲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是跟随政治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