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安徽隻要像點樣的家族,都成了《安慶新聞》的忠實讀者。一般來說,有錢、有勢、有文化這三條中隻要占據了任何一條的家族,都會很清楚官方媒體的重要性所在。而且《安慶新聞》辦出來之後,其帶來的沖擊也的确讓這些人大吃一驚。
第一版是一成不變的新聞彙編,關于戰争、政治、經濟,安徽省内太平軍主導的大事都會在上面出現。最初的時候,這些讀者們對太平軍的吹噓将信将疑。即便是消息并不通順,這些人畢竟也能比其他百姓更容易得到最新消息。
等新鮮程度大大滞後于《安慶新聞》的其他消息傳到安慶,并且與《安慶新聞》進行了諸多對比,證明了《安慶新聞》某種程度的可靠性之後,各個讀者家族都有了自己的心思。例如,對于《安慶新聞》上所講的,升級爲《安徽新聞》之後,每份報紙從一文升級到兩文的事情,就有人哼了一聲,用“橫征暴斂”四字來形容。
念報紙的青年名叫王明山,他對于念報紙時候被打斷比較不開心,若是可以的話,他最想躲在書房裏面一個人讀這些報紙。可偏偏家裏面的人對于報紙管的很嚴,讀了之後就要交給王明山的爺爺收藏起來。兩文錢對于王明山來說也不算啥,但是這《安慶新聞》的發行量有限,按月定報紙的人越來越多,報童們已經基本從沿街叫賣變成了送報,想多買也難以買到。更不用說,王家的族長貌似有意在控制對這些消息的控制權。
“繼續念!”王明山的父親王允誠命令道。
王明山并不敢有任何抱怨,與他同輩的兄弟有二十幾個,能被選出來讀報紙已經是一種殊榮,背後羨慕嫉妒的親兄弟,堂兄弟多了去。稍微有什麽讓長輩失望的話,就會被剝奪給長輩讀報的資格,那對于王明山以及他父親王允誠來說,都意味着在家族地位中的下降。不管自己心裏面如何的不樂意,王明山都努力把自己這個讀報員的工作幹好。
“公務員考試将在太陽曆6月18日(太陰曆5月14日)開始。此次考試分爲正式公務員,合同公務員,臨時工三個選擇檔次。願意加入安徽新政府的可以報考正式公務員,如果隻想暫時加入安徽新政府,并沒有準備長期在安徽新政府工作,可報考合同公務員。安徽新政府的一些臨時性單位,需要短工,則招收臨時工……”
“行了!别念這一段,念下面的!”王明山的長輩發話了。
王明山對這個公務員考試是相當有興趣的,但是他此時并不可能專門自己看這段。下一段的内容則是招工啓事,在安慶的太平軍一直擴充自己的兵工廠人員,每天都有關于這方面的内容。
而第一版最重要的内容則是現在安徽最高領導人韋澤的文件,名爲《确保今年完糧納稅工作實施》的文章。
這是以白文寫的文章,遣詞造句比較怪異,卻沒到讀不懂的地步。文章中韋澤以說明文的方式,介紹了完糧納稅對太平軍的重要性,完糧納稅實施過程中的相對難點。在最後,韋澤表示,對于安徽太平天國控制區之外的清軍也好,對于太平天國控制區内的地主士紳也好,“誰敢阻撓今年安徽完糧納稅工作的實施,誰就隻可能自取滅亡!向他們撲面而去的,将是得到安徽百姓支持的太平軍的雷霆之怒!那些試圖阻擋太平軍完糧納稅之輩,必然落得螳臂當車的下場!”
王明山讀這篇文章的時候,整個客廳裏面鴉雀無聲。對于這文章裏面的内容,王明山并沒有太能讀懂。他一個城裏面的讀書人家出身的孩子,不太清楚文章中介紹的滿清稅收制度,也不甚清楚文章中對地主與佃農矛盾的分析。不過這些東西說的倒是比較清晰,與整篇文章互相呼應。王明山大概明白了,安慶城裏頭的最著名的韋澤韋丞相發了狠話,誰敢讓他今年收不上來稅,誰就得死。
等王明山讀完報紙之後,卻聽王明山的爺爺說道:“明山,你把報紙放下,先出去吧。”
雖然不理解爺爺到底怎麽想的,王明山很順從的服從了爺爺的命令。離開了正堂,王明山以自己要去書館讀書爲理由離開了家,他一路小跑的直奔原本讀書的書館而去。
此時書館隻能算是勉強開館而已,安慶被攻陷之後,當地讀書人想去考功名的想法首先就落空了。開書館的老師在太平軍攻城的時候被吓病了,代理的老師基本不管事。這樣下來,願意讓自己孩子到書館繼續讀書的人也少了。
王明山并不在乎這點,一進書館就見到教書先生沒在講台上。而同學們則每人一張報紙正讀的起勁,有幾個同學已經開始就報紙上的内容争論起來。
《安慶新聞》并非隻有新聞宣傳這一個内容,在其他版塊上有諸多不同的分類。最近的主要題材就是關于天文曆法的問題。
對于任何朝代來說,有關天文的内容都是很重要的東西。雖然滿清本身是個極爲專制的體制,所以士大夫根本沒辦法向更早之前的幾個王朝,利用天文上的天相來制衡皇權。但是對于韋澤來說,如果能夠打造自己“文化先鋒”的姿态,那等于是開宗立派。任何事情都未必隻有好的一面,滿清以及反對韋澤的這些人看了韋澤的報紙之後也能夠得到文化教育,這等于是變相的資敵。但是韋澤堅信,用文明驅逐愚昧的過程中,滿清的那種體制自然會遭到動搖。某些小小的損失也沒什麽。
所以關于太陽系的介紹,關于地球的介紹,基于太陽系的認識模型去解釋四季的變化。以及一部分簡單的化學反應,例如弄點醋和堿面做做酸堿中和實驗的介紹。
對于王明山這些讀過點聖賢書的年輕人來說,這些報紙上的文章都附帶了相關的模型制作。以他們的文字能力來講,讀懂描述如何制作這些模型制作的文章沒有難度。難度在于如何根據文章中的描述來完成模型制作。
王明山來的不算很早,他從同學這裏扯過一張今天的報紙開始讀起來。那些枯燥的四書五經遠哪裏能與這些内容豐富,涉及廣博的報紙相比。轉眼間,王明山就完全看了進去。頭都擡不起來。
“我把地球儀給做好啦!”門口一聲驕傲的呼喊,讓所有人都擡起了頭。大家見到自己的同學沈心懷裏面抱着一個東西走進了屋内。别的實驗相對都好做,難的就是地球儀。相關文章裏面講的清楚,想做的精緻,裏面得有齒輪傳動的部分。這玩意盡管能用竹子做,材料沒什麽特别難以取得,可想制作那麽精緻的齒輪也不是易事。即便不使用齒輪,也需要很多東西。至少得制作出當作軌道的竹篾圓環。
在十幾名同學的包圍中,沈心拿出的就是簡化版的“三體”模式,這個模型中隻包括三顆星球,就是太陽,地球,月亮。這三顆星球還是用膠泥捏的。
大家就這從窗戶裏頭直射進來的陽光,按照書裏面的模樣,演示了一下日食與月食。這幫讀書的年輕人自然都從聖賢書中看到過一些關于日食月食的說法。不過那說法都是玄而又玄,哪裏有《安慶新聞》裏面介紹的詳細。
然而有同學對這種投影還是不解,他皺着眉頭說道:“月亮照着地球,豈不是會把地球的影子投在太陽上了麽?”
沈心笑道:“你就沒看那文章上說的麽,太陽是自己發光,月亮自己不發光,而是反射太陽的光芒。沒有太陽照着,月亮上哪裏有光呢?”
“你怎麽知道月亮一點光都不自己發?”那個同學覺明顯沒有無條件的接受《安慶新聞》裏頭的講述。
沈心答道:“在太陽底下越站越熱。可在月亮下頭,隻會越站越覺得冷。這不就能證明了麽?”
“這也未必!”同學雖然并非是一定要與沈心對抗到底,但是年輕人沒有不喜歡争論的,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王明山與其他同學一起擺弄着地球儀,此類文章對與王明山的沖擊是最大的,得知自己腳下的大地并非是水平的,而是一個巨大的圓球,誰會不覺得驚訝呢?
可安慶這地方偏偏有着一些條件,這裏不缺乏到過鄱陽湖、巢湖、洪澤湖的水手。在這篇文章中講述的清楚,若是地球不是圓的,那麽水面上先看到的應該是遠處船隻的整個身影。如果地球是圓的,那麽先看到的則是遠處船隻的桅杆頂端。王明山忍不住詢問了水手們,得到的回應竟然是比較一緻的,在天氣晴朗的日子裏,看到大船的時候,的确先看到的是大船的桅杆。這對王明山的沖擊是巨大的。
擺弄着地球儀,模拟着月食與日食的發生。王明山比較相信《安慶新聞》上面的文章。然而另一個更大的迷惑則冒了出來,這太陽、地球、月亮,到底是如何憑空懸挂呢?在它們之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正在疑惑,卻聽到沈心高聲喊道:“你既然這麽說,我就去報名參加公務員考試,報紙上說的清楚,如果參加了臨時工的話,還能去新學上學。那裏頭肯定有老師能夠講清楚這些東西。我就去當臨時工,同時到新學上學去!”
擡起頭,王明山目瞪口呆的看着沈心,他心中在詫異的同時,卻有些忍不住羨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