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命咱們兵分兩路,一路與林鳳祥等人一起北上,打到鳳陽之後再回來。另外一路則是西進,進軍漢陽與漢口。”在韋澤介紹命令内容的同時,從天京城傳來的軍事命令在廬州軍事會議的與會衆将中開始傳閱。
大夥已經養成了習慣,聽命令的視線都落在一副巨大的中國地圖上,看文件的把文件交給别人之後,也開始看向那副地圖。沒人露出欣喜的表情,衆将反倒是臉色陰沉,不樂意的情緒毫無隐藏。
韋澤接着說道:“既然東王讓咱們駐守安慶,并且攻打廬州,想來在安徽境内,往北往東的兩處定然要打。向西進軍漢陽漢口也是少不了的事情。隻是早打晚打而已。”
“可我們現在也不過是一萬多人,既要守住安慶與廬州,還得北上與西進,這兵力根本不足。”胡成和很含蓄的提出了與東王楊秀清完全不同的想法。
韋澤微微點頭,“我不妨給大家講,北上是很難成功的。勞師遠征本來就是兵家大忌,若是我等在廣西能夠攻下桂林等地,在湖南能夠平定長沙與衡州(衡陽),我等斷然不會打到這天京。既然剛占領天京,勞師遠征突襲北京,沒有援兵,沒有糧草,這仗可不好打。”
“那丞相爲何不上奏東王,讓部隊不要這麽打?”胡成和問道。
韋澤慢悠悠的答道:“我說了不算!那還不如不說。再說我等在安慶與廬州,北上隻是遲早的事情。”
這話徹底堵住了胡成和的抱怨,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韋澤都沒有說服楊秀清的可能性。
從安慶太平軍的角度去考慮戰略的嘗試被否定之後,柯貢禹接過了話頭,“丞相,那你覺得我等現在該怎麽安排戰略。”
“守江必守淮!這是占據天京城的武裝力量的必然規律。現在北伐的事情我們管不了,但是安徽的事情我們得管。眼下我們占領了天京、揚州、鎮江三城,清軍可以從四面八方打過來。清妖用南北大營包圍天京、揚州、鎮江三城,我們就要把淮河以南的地方控制住,收上來稅,征得了兵。然後踹了江北大營,建成一道淮河防線,讓淮河一帶的清軍不能南下……”
韋澤侃侃而談,将領中能聽明白的,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韋澤。聽不明白的将領,則頻頻發問。而韋澤一一解答問題。漸漸的,衆将明白了韋澤的想法。
在這個戰略中,韋澤是按照了中國傳統南朝的路子來走。作爲安徽的方面将領,韋澤的戰略不用考慮西進,或者說西進頂多到漢陽、漢口,所以戰略構架更是簡單的多。傳統南朝的防禦體系中的核心就是守江必守淮。在淮河一帶與北方的敵人反複争奪對淮河的控制權,同時西進、東征,逐次拿下兩湖、江浙、福建、兩廣。最終彙集兵力,實施北伐。
若是看過關于淮海戰役的紀錄片,就能非常清楚的理解到這點。可農民軍文化程度畢竟受限制,這些知識對大家來說不亞于天方夜譚。其實這也不能怪農民軍,這時代哪怕是滿清的官員也沒幾個人能夠系統的總結出這樣的戰略。
韋澤隻解釋到一半,衆将都已經激動起來。等韋澤全部說完,衆将們都露出了歡喜之色。安慶距離太平軍的核心根據地天京有幾百裏之遙,在滿清時代,這個距離已經是普通百姓難以想象的距離。即便是從廣西一路打到這裏的将領們,一看地圖上安慶孤懸在太平天國核心根據地之外,也是不太舒服的。
而韋澤提出的戰略,邏輯清晰,步驟詳盡。若是能辦到的話,太平天國統一天下的未來竟然有清晰可見的感覺。這種眼界大開的感覺令将領們覺得心頭敞亮,比較穩重的胡成和隻是簡單的叫聲好,而其他将領們已經開始興高采烈的吆喝起來。
韋澤乒乒乓乓的拍了一陣桌子,才讓大家安靜下來。“兄弟們,不管計劃的多好,都得一點點的幹起來。我再說一次,想打仗就得有糧有兵。還得對部隊好好進行訓練。沒有這些基礎,沒有這些準備,一切都是空的。”
“丞相!你就說我們該怎麽辦就好了!”柯貢禹大聲說道,“有丞相指路,你指到哪裏我們就打到哪裏!”
“正是!”雷虎也興奮的說道,“原本還覺得想打仗立功不易,現在看要打的仗多了去了。”
“那我就分派任務。第一師,第五師跟着我北上,送林鳳祥等人過淮河。第二師,駐守廬州、舒城、桐城。第三師現在就準備一下,到鄉間立旗。讓鄉間的那些地主們知道我們兵多,能打。無論如何都要在廬州一帶把完糧納稅搞起來。”
第三師師帥阮希浩問道:“若是那幫地主們不肯完糧納稅的話,我等該如何處置。”
韋澤左手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指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帶着一種殘酷的笑容說道:“那就告訴他們,他們不過是想着清妖還能打回廬州來。那我們等一個月後去拜訪這些人一次,若是他們還是不肯,就殺了了事!殺雞駭猴的事情該做的時候還是要做的!”
5月18日,北上的韋澤帶部隊打到了定遠城下。定遠城内的清軍望風而逃,韋澤輕而易舉的取下了定遠。5月19日,林鳳祥帶領部隊趕到了定遠。
“韋兄弟,又是讓你打了先鋒!”林鳳祥見到城外迎接的韋澤,就笑道。
“林大哥,你們要千裏迢迢的去打北京,兄弟給你開開道,又有什麽好說的。”韋澤也笑道。
跟着林鳳祥的地官正丞相李開芳與韋澤不熟,他隻是與韋澤打了個招呼,卻沒有再說什麽。
林鳳祥問道:“韋兄弟打仗,哥哥我向來是服氣的。卻不知道韋兄弟有何想法?”
韋澤笑道:“林大哥,我打仗你也是知道的,哪裏有什麽想法,排開陣仗與清妖打就是了。”
聽了這話,李開芳的臉色稍微變了變,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而林鳳祥則是稍微停頓了一下才說道:“若是如此,可否讓韋兄弟打先鋒?”
韋澤雖然不知道這兩人想說什麽,卻也沒有非得弄明白的打算,他答道:“可以!”
商量好了之後的辦法,韋澤第二天就帶兵先行。因爲韋澤奪取了廬州,清軍在安徽的主要基地就變成了宿州。
韋澤的部隊一路北進,沿途之上卻見到衆多災民。在廬州的時候,韋澤就聽說今年的春荒鬧得厲害,隻是廬州這地方還能過得去,暫時感覺不到這樣的問題。而到了定遠,災民的數量就顯得多了起來。而且不少災民見到韋澤的大部隊行軍,竟然請求能夠“入夥”!
對于這種“入夥”,韋澤并不高興。災民跟着大隊伍的目的是爲了在這春荒的時候混口飯吃,大家萍水相逢,哪裏有什麽忠誠可言。所以韋澤隻是給他們稍微分發了一點糧食,并且建議這些人留在定遠,或者前往廬州。并沒有帶他們走。
部隊直奔壽州城而去。壽州那是淮北重鎮,位于大别山區。元末的時候,也是起義軍據守的要地之一。控制鳳陽,完成控制淮河的戰略,攻下壽州乃是重要的一步。
沒到壽州城外,就遇到了前來投軍的人。爲首之人被帶到韋澤面前之後,立刻翻身下跪。“在下徐開文見過大人!”
“這位兄弟請起,據說你要投軍?”這些日子攔路請求投軍的人不少,韋澤見徐開文服飾氣色都不是災民模樣,覺得可以和他談談。
徐開文得到了韋澤的禮遇,立刻激動的說道:“大人,小人乃是壽州人,被壽州的滿人欺壓。聽說太平軍在南京殺光了滿人,還要殺光天下的滿人,小人等着大人到壽州已經很久了!”
南京城内有八旗兵,也有兩三萬旗人聚居的滿人城。太平軍殺入南京之後,地方官以及軍隊都被幹掉,而旗人固守滿人城,拒不投降。楊秀清勸降無果,隻能攻城。最後把滿人城内的兩三萬人盡數殺光。韋澤這件事也派人四處傳揚,這年頭滿人淩駕中國之上,旗人有種種特權。雖然韋澤并沒有和旗人打過什麽交道,但是能利用的矛盾,他還是要盡量利用的。沒想到居然在這裏就得到了結果。
“你可知道我們要去攻打壽州?”韋澤問道。
“知道!小人願意助大人一臂之力!”徐開文興沖沖的說道,“小人家在壽州也有些根基,守城的綠營兄弟中也有些是小人的朋友。若是大人肯讓小人效力,等大人攻到壽州城下的時候,小人或許能夠勸那些兄弟開城!”
韋澤盯着徐開文,“能開城門自然最好。不過若是打到城下,想開城卻是極爲不易。我也不要你能讓他們開城,隻要能夠扔下幾根繩索,讓我們的兄弟能爬上城牆,那就是大功一件!”
聽韋澤要求辦的事情如此簡單,徐開文更是興奮起來。“大人!此事小人定然能夠辦到!”
“徐兄弟,我們太平軍裏頭的官職都是靠打仗打出來的,我不能許你武官!”韋澤繼續說道。
聽了韋澤直截了當的拒絕封官,徐開文臉上稍微黯然了一些,不過他依舊堅持着說道,“小人是真心想爲大人效力,些許官位不在話下。”
韋澤滿意的點點頭,“雖然武官不能讓你做,不過若是能攻下壽州城,這城内的文官卻不需要軍功。到時候定然讓徐兄弟你做個大官!”
“多謝大人!”徐開文大喜過望的說道。
兩天後,韋澤的部隊殺到了壽州城下。這兩天中,徐開文已經把自己的經曆與韋澤說了,徐家在壽州也算是個小豪門,數代之前也出過進士。然而之後的子孫讀書不行,隻有徐開文的爺爺考上過舉人,其他人連個功名都沒能混上。家道沒了強力支持之後,談不上衰落,卻也大有江河日下的意思。
在五年前,徐開文的父親與人争地,那人找了當地旗人官員的路子,于是徐家的噩夢就開始了。
這年頭的地方官都是吃完原告吃被告的,衙門口向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更何況徐家也未必有理。争地失敗,徐家損失了不少錢。作爲當地豪強,徐家倒也放了些狠話,結果被旗人出身的地方官記恨在心。
徐家作爲豪強,本來就有負責幫滿清收稅的任務,得罪的人極多。有地方官背後推波助瀾,一重重的官司紛湧而至,徐家每次官司都敗了。若是漢人官員,徐家或許還能抵擋一下,可旗人的官員的地位更在漢人官員之上,徐家根本無力對抗。家産紛紛損失,竟然從當地豪強變成了人人可欺的家夥。
“大人!若是能攻下壽州,小人隻請一件事,把那知府全家交給小人帶回去處置!”徐開文說這話的時候憤恨之情發自肺腑,說的情真意切。那股子怨毒之意,連韋澤都覺得有些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