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軍大帳中,現在的主帥和春已經得知這個消息。一股不安的感覺浮上他的心頭。和春原本是向榮的總兵,他的老上司向榮現在以生病爲由,窩在桂林拒絕出動。不得以,欽差塞尚阿給和春加了提督軍是,先是命他負責追擊太平軍,現在又讓和春主持圍攻道州太平軍。
和春原本對自己的老上司向榮這麽萎靡不振頗爲不解,向榮先是在大垌打了大敗仗,然後又勉強守住了桂林。按照滿清的規矩,向榮這兩廂事情馬馬虎虎算是功過相抵。畢竟與向榮一直别風頭鬧别扭的烏蘭泰幹脆就死在大垌,太平軍攻打桂林的時候把提督烏蘭泰以及秦定三等數名戰死在大垌總兵首級懸挂在桂林城外的高杆上,這對清軍的士氣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有更慘的烏蘭泰等人墊底,和春原本不理解老上司向榮爲何不肯繼續與太平軍作戰。然而在道州當了一段時間的頭子,和春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清軍的内鬥相當嚴重。
原本的楚勇頭子江忠源想協調向榮與烏蘭泰之間的矛盾,和春對此十分支持。等烏蘭泰死後,江忠源卻與原本支持烏蘭泰的監軍姚瑩好的仿佛穿一條褲子了。清軍部隊剛從永州到了接近道州的地界,先是參軍姚瑩從桂林寫信,要求和春立刻對太平軍發動進攻,而江忠源則在軍中也是反複吆喝。說太平軍現在不到萬人,正好努力剿滅。若是等太平軍休整過來,想再剿滅就難了。
這道理麽也能說得過去,隻是和春覺得姚瑩與江忠源是在裝傻。太平軍固然隻有不到萬人,可清軍數量隻有不足13000人。13000人攻打據守堅城的近萬太平軍,這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不久前四萬清軍圍攻一萬多太平軍據守的永安,最終不還是沒有結果。太平軍突出永安之後,清軍精銳全力追趕,結果還不是大敗而歸。
但是姚瑩是參軍,江忠源在守桂林的時候扼守鸬鹚洲,三敗太平軍,立下大功,積功被朝廷擢升知府。追擊太平軍的時候又在蓑衣渡打了勝仗,打死了太平軍的大頭目,奪取了太平軍的辎重,現在氣焰甚是嚣張。
有姚瑩與江忠源一個前線一個後方的吵吵,和春無奈,在6月底嘗試着進軍了道州,而太平軍兵力根本不像姚瑩與江忠源所料想的那樣“隻有八千”,就各路部隊交戰時觀察到的結果,太平軍兵力已經有萬人。戰鬥最後以和春千辛萬苦在道州城外的五裏亭紮下大營爲收場。
幸好道州是個依山傍水的城市,主要道路就那麽幾條,和春這一萬多人分兵圍堵住道州城外的幾條陸路水路,總算是控制了道州北面與東面。和春立刻申請援兵,希望能夠盡快将太平軍封死在道州城中。
然而援兵沒等來,卻等來了太平軍在清軍大營外樹杆子的事情。見過太平軍在桂林城外懸挂的烏蘭泰人頭,和春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心裏面就感覺很不安。太平軍撤出桂林的時候,把烏蘭泰、秦定三等人的腦袋都給帶走了,從被俘的太平軍那裏得到的消息中,太平軍渡過漓江的時候把那些人頭都給扔漓江裏面了。而這次太平軍如此招搖的再次挂上人頭,定然是清軍的大人物。
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外面的消息,和春也開始召集衆将,若是真的出了什麽大事,有準備總比沒準備強。各營将領剛聚齊,外面就有清軍跑進大帳,“啓禀提督,灌陽被粵匪奪去了!”
和春本以爲是弄清楚外頭那人頭的身份,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得到灌陽失陷的消息。他整個人都有些發懵。
對于怎麽稱呼太平天國,清軍前線總算是達成了一緻,基本都以粵匪來稱呼。帳内的衆将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都是大吃一驚。“怎麽會這樣?”“粵匪何時繞到的灌陽?”諸如此類的廢話層出不清。
就在此時,又有清軍跑進來禀報,“啓禀提督,外面的首級已經取來。有人覺得像是劉長清大人的首級?”
“什麽?”和春已經站起身來,他其實也已經基本相信那是劉長清的腦袋。因爲請求援軍,和春沒少給欽差大臣塞尚阿聯絡,塞尚阿說過已經命令劉長清走灌陽到道州。既然灌陽已經被太平軍打下,劉長清自然是兇多吉少。
就在一衆人在發洩着自己的不解與不安的時候,江忠源突然站起身來,他臉色陰沉着說道:“隻怕現在全州也不保了!”
這個有實質性的話題一出,大帳内的清軍衆将們反倒是鴉雀無聲起來。衆将都是從全州追着太平軍追過來的,灌陽在全州南邊,距離全州有八十多裏遠。太平軍是用穴攻法攻克的全州,因爲追趕的急,加上全州百姓在太平軍圍攻全州的時候從城内逃難出去。這不過是一個多月時間,逃出去的百姓很多還沒回全州,城牆上那巨大的缺口根本沒人去修補。
此時廣西清軍的主力要麽與向榮一起窩在桂林,要麽就跟着和春在圍攻道州,還有一小部分跟随欽差大臣塞尚阿到了永州坐鎮,全州恰恰沒有重兵把守。既然灌陽已經被粵匪攻克,粵匪揮軍北上,大可輕松的再次拿下全州。
提督和春此時不僅臉色發白,連嘴唇都有些白了。他率領的部隊的糧食供應全靠廣西糧台供應,參軍姚瑩上個月就說過,“六月尚可支持,七月則無可支應。”太平軍若是拿下全州,就徹底截斷了清軍從廣西到道州前線的糧草供應。沒有糧食,清軍隻能不戰而退。
江忠源還算是冷靜,他拱手對和春說道:“和春提督,此時當立即奪回灌陽爲上!”
和春皺着眉頭想了一陣,“不可,此時卻不能分兵。”
“爲何?”江忠源訝異的看着和春。
和春答道:“既然是道州的粵匪送來的劉提督的首級,定然是灌陽的粵匪送到道州的。他們怎麽會不知道我等會派救兵去灌陽?若是一分兵,我等在五裏亭的大營若遭到粵匪攻擊,那局面不可設想。”
江忠源原本對和春不出兵的态度就很是不滿,聽了和春的想法,江忠源甚至連争辯的心思都沒有了。清軍想攻打道州這樣的城池的确不容易,但是太平軍想攻打清軍的營地同樣是非常困難的。和春各種借口,歸根結底還是不想出兵罷了。
既然知道和春的态度,江忠源索性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在下帶兵前去奪回灌陽。”
江忠源是個挂名知府,地位本來比不上和春這個實缺總兵,更何況和春也得了提督銜。隻是江忠源手上卻有不到兩千的楚勇,加上江忠源與掌管後勤的姚瑩勾結在一起,俨然是姚瑩在前線的傳聲筒,和春也沒有能夠鉗制江忠源的辦法,他隻能裝模作樣的勸道:“江知府還請三思。”
江忠源倒也不是真的要與和春鬧别扭,他慨然說道:“這可有什麽三思的,攻克灌陽的粵匪即便兇悍,全州卻也是大城,他若是不能帶所有兵前往,也隻怕攻不下。此時灌陽隻怕根本沒有剩下幾個粵匪。兵貴神速,灌陽還被攻下不久,我帶兵前去攻打,隻怕粵匪根本想不到。”
清軍對眼下突變的戰局激烈讨論,距離他們并不算太遠的道州城内,太平天國的首腦們也在讨論着。清軍已經收走了劉長清腦袋的消息傳到了城内,洪秀全滿是嘲諷的從鼻孔中哼了一聲,“想來清妖已經吓得肝膽俱裂了吧。”
西王蕭朝貴哈哈一笑,“沒想到韋澤竟然如此年輕氣盛,寫信請求攻打全州後繼續北上打永州。還說什麽即便打不下永州,也能順着永州以北的道路南下,從背後攻打清妖。”
楊秀清沒有笑,他頗爲嚴肅的問道:“西王可曾派去叫韋澤回道州?”
“自然已經派了!”蕭朝貴收起笑容答道,“我已經派林鳳祥去全州,他出行之前我告訴他,就是捆,也得把韋澤給叫回來!他那就是瞎胡鬧!”
“的确!”楊秀清冷笑一下,“若是有那力氣去打永州,還不如回到道州打清妖,卻不知道韋澤都在想些什麽。”
蕭朝貴見楊秀清頗爲不高興的樣子,反倒替韋澤說起好話來,“東王,韋澤雖然想法荒謬,可這功勞卻是極大。永甯等地的糧食已經運來道州,若是能再奪全州,那更是功勞。隻是韋澤奪下全州之後的想法荒誕不經而已。”
“我卻也沒怪他的意思。”楊秀清答道,“隻是韋澤卻不能放的太遠,誰知道一個不小心,他就能做出什麽來。”
蕭朝貴點點頭,在這點上他與楊秀清的看法相同。然而蕭朝貴所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東王,你還是堅持北上長沙不成?”
這個問題才是太平軍高層最在乎的事情,此時軍中已經有了諸多觀點,有想回廣西的,有建議去廣東的,楊秀清本人是堅定要在湖南作戰。所以楊秀清不願意讓韋澤在全州等人花費時間。韋澤繼續在外頭折騰,那實在是太耽誤功夫。
看着其實最想去廣東的洪秀全,楊秀清說道:“自打到了道州,我就已經派了幾十人前往廣東打探消息,竟然隻有幾名兄弟回來。他們說葉名琛在廣東與湖南的要道上彌補關卡,想去廣東隻怕是不行了。況且開弓沒有回頭箭,都已經打到這裏,若是不進軍長沙,前面的功夫豈不是都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