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全新的發型,顧行之很是喜歡。特别是留長發就需要梳子,别看是梳子這麽個小玩意,卻需要很好的材料與手工才行。部隊裏面有後勤部門,部隊的戰士中就有家傳做這個的,後勤部門向戰士們提供梳子這個通用的裝備。部隊每人都逐漸分到了屬于自己的梳子。
蘿蔔快了不洗泥,梳子都是竹制,制作的極爲簡單。然而參軍之後,顧行之終于能每天都吃飽,加上每天梳頭,一頭頭發也越來越黑亮光滑。即便是有統一的發型規定,顧行之也偷偷的在鬓角邊留下一绺頭發,而不是完全把頭發給束在頭頂。很快,整個女性戰鬥部隊都采取了這樣的模式,作戰訓練官也沒有對此提出意見。這年年輕的訓練員們在面對一大堆女性的時候,能夠把流暢的說話就費了老鼻子的勁,哪裏有膽多說與訓練無關的話。
順手理了理鬓邊的薄薄的長發,顧行之從日頭的位置判斷,部隊已經大概行軍了一個多時辰的模樣。顧行之實在是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成爲一名軍人,更沒想到,成爲軍人居然要學習那麽多東西。要學會讀書寫字,要學數學。至少參加太平軍之前,顧行之是不知道有“時辰”這個名詞的,更不知道一天分爲十二個時辰。甚至連顧行之這個名字也是在吳家鎮參加了太平軍之後才得到的。
在參加太平軍之前,顧行之叫做顧大妹。參加太平軍的女性差不多,都沒自己的大名。部隊裏面被各種大妹二妹小妹的名字弄得頭痛,所以勒令凡是沒有大名的一概改名字。
改名的方法也挺特别,寫出一堆字,大家自己看哪個字模樣順眼,就挑哪個字。然後負責起名字的軍官大概修改一下,就給大家确定了新的名字。讓顧行之非常自豪的是,她的名字是韋澤韋檢點幫着起的。在得到了這新名字的一個月後,顧行之才明白了“行之”到底是什麽意思。
“行之”就是上了路,就是向前走,更具體的說,就是參加了韋澤的隊伍。顧行之對參加韋澤的部隊并不後悔,能吃飽,能夠見識這麽廣大的世界,如果有什麽懊惱,或許是沒有能夠更早參加這樣的隊伍吧。
作爲第四旅第一卒第二兩的司馬,顧行之知道自己的使命。這支女性與新兵部隊組成的混合戰鬥部隊将與清軍作戰。帶領群新兵投入戰鬥的指揮官就是韋澤韋檢點。對手則是清軍的劉長清所部。
劉長清也是太平天國的老對手,韋澤對此人的評價是打仗極爲狡猾,看到風向不對立刻溜之大吉。在大垌之戰中,尾随追擊太平軍的烏蘭泰全軍覆沒,一戰被殺了五個總兵。負責接應烏蘭泰的向榮僅僅帶着300多殘兵敗将逃出生天。而正面圍堵太平軍的劉長清先是縱兵搶掠村落,等太平軍試圖包圍殲滅劉長清所部的時候,劉長清扔下前出營地就跑回了自己設在南垌的大營,竟然是毫發無傷。
顧行之很不解韋澤對劉長清的評價中甚至有贊賞的意思,“能做到這樣的地步,也是劉長清的一份能耐。與劉長清一起和太平軍作戰的清妖軍隊紛紛被敗,被殲滅。而這劉長清竟然是敗而不潰,還保留下相當的人馬。若是按照軍紀,劉長清可以說是消極避戰,不顧友軍。但是正是友軍一連串的失敗反襯出劉長清的‘功勞’。此時的廣西,滿清沒有了劉長清所部的軍隊還真不行。”
來自吳家鎮附近客家村落的顧行之見過太多次官府與吳家鎮勾結欺壓乃至搶掠客家村落的事情,所以她并不能理解韋澤的那種幽默感。弱者們根本不值得贊賞,這是顧行之的切身體會。弱者們隻會被搶掠,被欺負,客家村落打了翻身仗靠的是韋澤帶領的太平軍的強大。顧行之會跟着韋澤他們走,固然是因爲顧行之家裏面男丁稀少,家裏面又不敢違背村長的意思,隻能讓年紀最大的女兒顧行之加入韋澤的隊伍。而顧行之本人願意追随強者,這是她能夠不哭不鬧,一路上服從命令聽指揮的根本原因。對于劉長清這樣的無能之輩,顧行之實在無法理解韋澤爲何會頗爲贊賞。
然而顧行之也聽明白了一件事,韋澤認爲想打敗清軍,就得先消滅劉長清所部。而消滅劉長清所部的關鍵任務,就得由這群少年男女組成的新兵隊伍來完成。因爲擔心這幫少年把事情辦砸,韋澤親自帶隊。來自六個客家村落的少年們大多數都見過韋澤帶領太平軍戰士從數丈高的山崖上跳傘的行動,那無所畏懼的在天空中飛行的身影,讓這些少年們對韋澤有着發自内心的欽佩。有韋澤帶隊,顧行之就覺得心裏面十分安定,甚至充滿了勇氣。
在距離少年隊列數裏遠的一條小路深處,劉長清并不知道自己居然會被一個鄉下少女看不起。即便他知道,劉長清隻怕也不會覺得生氣。即便是在清軍中,也有不少人在背後說他壞話,甚至連欽差大臣塞尚阿也很是有些看不起劉長清。向榮與烏蘭泰等人争鬥的極爲激烈的時候,清軍上層勾心鬥角,卻沒有誰引劉長清爲奧援。
對此,劉長清其實也覺得自己挺委屈。分給他的部下都是廣東兵,這些人極爲貪财,遇到敵人不敢動手,騷擾百姓從不手軟。在守桂林的時候,甚至傳出“匪過如篦,粵勇如剃”的說法。這不是粵勇的事情,劉長清怎麽能管得了那麽多。即便是勇猛的黔兵,湘兵,使着媲美八旗的火槍火炮,現在不也化爲枯骨了麽。劉長清一直堅持到現在,這份苦勞就沒人記得麽?
就如同太平軍北竄,劉長清就負責尾随追擊。沒等他走出去多遠,又突然被叫回來。原來一支天知道哪裏蹦出來的太平軍正在向桂林方向前進。這道命令擺明了是在折騰人。
欽差大臣塞尚阿命令劉長清帶着部下沿官道迎擊那支太平軍,這又是一個苦差事。明明老将向榮還在桂林,爲何就得讓他劉長清帶領1200清軍正面迎擊。
所以劉長清隻是命令部下小心謹慎的前進,得知前面距離太平軍還有二十幾裏路的時候。劉長清帶着自己的隊伍在一個岔路口拐了個彎,“向逆匪後繞進”。
從這條岔路的走向來說,劉長卿的布置沒錯,沿着岔路走,的确能夠繞到那支太平軍的背後去。劉長清慢慢的領着部下進軍,探馬的消息接連傳來,“逆賊的前鋒已經經過了岔路”“逆賊分爲兩隊行軍”“逆賊的後隊正在接近岔路”“逆賊後隊中有不少辎重婦女”。
得到最後這個消息,劉長清眼睛一亮。他命道,“再探!”
很快,探馬就帶回了更準确的消息,“逆賊後隊有五百餘人,半數爲婦女,半數爲少年,壯年逆賊極少。衆逆賊都攜帶了大量包裹。”
婦女、少年、包裹。這三個關鍵詞讓劉長清感覺很好,而他手下的部屬們也是嘿嘿笑着向劉長清進言,“提督,逆賊如此布置,定然不是廣西老匪,我等若是能擊潰逆賊後隊,自是大功一件。”
這樣的建議完全符合了劉長清的想法,婦女、少年、包裹,代表着一群肥羊。如果運氣好,那是财、色、敵人的首級均得的結果。即便是運氣不那麽好,财色也能兼得。最差的結果也是能夠撈一筆。
害怕這中間有什麽陷阱,劉長清把探馬流水般派了出去,很快就再次确定,逆賊的精壯在最前面,婦孺都留在後隊。到此,劉長清也下了決心,他命令部下加快行軍,從背後襲擊這支逆賊軍隊。一千兩百人對五百,劉長清還是很有信心獲勝的。
經過一番奔波,劉長清終于帶領這自己的部下開始從後面對這支太平軍發動了攻擊。然而這支婦女少年所組成軍隊卻如刺猬般難以下嘴。遭遇來次背後的襲擊,這支混合的隊伍中竟然沖出一小隊青年,他們居然整齊列隊,排開了火槍陣。
潮勇們的步伐慢了下來,他們好歹是官軍,知道正面撞火槍會是什麽結果。就這麽一耽誤的功夫,女子與少年們撒丫子就跑了。這可把劉長清給急壞了,好不容易有了立功的機會,可這煮熟的鴨子大有飛走的迹象。
“列隊放槍!”劉長清歇斯底裏的喊着。
官軍畢竟是人數衆多,隊伍的寬度厚度根本不是對面那一小隊太平軍能夠比拟的。沒等官軍開始靠近,太平軍們就開始放槍了。官軍隻是微微的驚訝了一下,卻沒有什麽畏懼。在這個距離上,火槍根本打不準。
接下來,那隊放完了槍的太平軍竟然調頭就跑。原本那種拼死一搏的氣勢居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追!”看着目瞪口呆的部下,劉長清喊道。
追逐進行了一裏多地之後,地上開始出現太平軍抛下的火槍,又追了一裏多地,地上出現了被抛棄了包袱與草鞋。潮勇們興奮的撲上去撿起包裹打開,裏面是衣服,再往裏面翻,竟然找到了銅錢與散碎銀子。這下解開包袱的潮勇之間開始互相搶奪,搶奪圈外的潮勇們開始繼續追擊起逃走的少男少女們。
畢竟少年們沒有力氣,他們中間有人跑不動了,就把背上背着的包裹扔在地上。一開始,潮勇們還打開包裹看看,每次潮勇都從中發現了衣物與錢财。這下,已經得了好處的潮勇還想弄到更多,沒得到好處的潮勇們則是想上去搶一把。
那幫少年們跑的很快,加上他們每丢下幾個包裹,就會引發潮勇的哄搶。又追出去兩三裏地,潮勇隻是撿了兩三百個包裹,竟然沒能追上逃竄的少年。看着跑在後面的少年氣喘籲籲,背上的包裹上下颠簸。那幫連追了四五裏地還沒能撿到一個包裹的潮勇們氣喘籲籲的怒罵着,恐吓着,如同餓狼般繼續追趕。
劉長清還算是比較清醒,經過這一路的追趕,他帶領出來的1200清軍早就跑的跟放了羊一般。整個隊伍成了一條長線,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收兵!收兵!”劉長清大聲喊叫着,希望能夠把部隊給收攏起來。
“清軍開始收隊了?”張應宸很快就得到了偵察部隊傳回來的情報。對劉長清的這份機敏,張應宸很是開心的笑道:“劉長清還是明白過來了麽!不過,已經晚了!”
停了片刻,張應宸贊道:“那群小娃娃幹的不錯!發響箭,開始下一步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