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中有着春日山林的清新味道,樹木、草叢、山花,還有濃濃的濕氣。平日裏看山,在陰雲密布的時候,感覺整個山頭籠罩在濃厚的雲層裏面。現在韋澤就站在着濃雲下,其感受更加強烈。
行軍司馬張應宸按照規章,在沿途已經布下聯絡哨位,十幾站聯絡者之間可以用更快的速度通訊。甚至連晚上都能夠派人送信。得勝之後,這條通訊線路馬上就運作起來,隻用了兩天時間,永安城的消息就傳到了韋澤這邊。
張應宸氣喘籲籲的跑到韋澤面前,“韋卒長,南王已經下令,先派了三個卒的兄弟前來接應我們。”
說完這些,張應宸忍不住靠近一點,帶着喜色壓低聲音說道:“韋司馬,隻怕那三個卒的兄弟以後就歸你統領了。”
對如此猴跳的家夥,韋澤一點都不讨厭。韋澤想起他上學期間當上學生會幹部的時候,哪怕是個文藝幹部,那也算是得到了提拔,歡喜雀躍的心情自然是少不了的。所以韋澤笑道:“應宸,現在搬運繳獲,那三個卒的兄弟就歸我統帥。可我回到永安,這三個卒的兄弟還是得歸南王統領。你想事得一碼歸一碼。”
張應宸沒什麽體制内的經驗,跟沒有吃過這些方面的虧。他并沒有聽出來韋澤話裏面勸誡的意思,而是毫不在意的說道:“韋卒長,你回了永安就能提升爲旅帥,總得再給你補三個卒的兄弟。”
“應宸!”韋澤收起了笑容,“你剛才就說了,我想升爲旅帥,得先回到永安城。可我若是丢盔卸甲傷亡慘重的回到永安城,你覺得我還能升爲旅帥麽?南王隻怕就要砍我腦袋。”
聽了這話,張應宸一愣,“韋卒長,我們可是打了大勝仗,怎麽會是丢盔卸甲呢!”
“那是我們曾經打過大勝仗,現在我們可沒有把這些繳獲搬回永安城呢。若是路上被清軍截擊,我們該怎麽辦?清軍不會讓咱們這麽順利的回永安,若是遇到大隊清軍攻打,爲了兄弟們的性命,我隻能帶着大家先逃回永安。到時候咱們灰溜溜的回到永安,就算是打過大勝仗又有何用?”韋澤非常認真的勸道,“應宸,做事得有始有終。這八字現在頂多畫了一撇而已。”
張應宸也是個聰明人,聽了韋澤的話,方才那股子燒燥勁很快就過去了。他認真說道:“屬下現在就派人去探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清軍突襲了咱們。”
“趕緊去吧。”韋澤很贊同張應宸現在的看法。劫奪糧草的時候,韋澤他們是進攻的一方,清軍是防禦的一方。現在這個角色發生了全面變化,韋澤他們背上了繳獲的包袱,整個行動遭到了極大限制。
到了22日下午,前來接應的三個卒的兄弟終于趕到。一瞅那堆積如山的物資,也吓了一跳。兩萬多斤的物資中,一半是糧食。還有千餘斤食鹽,酒肉也有一千多斤。火藥鉛子有三千多斤,剩下的則是布匹之類的軍需。
韋澤當即就召開了會議,“當下城内急需的乃是鹽巴、火藥、鉛子。反倒是布匹、糧食不太缺乏。諸家兄弟,清妖丢失了這些東西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我覺得不若請剛來的兄弟們先帶了那幾千斤東西趕回永安。等這些最重要的物件送回永安之後,你們再回來接其他的糧食等物,大家覺得如何?”
這個要求擺明了是便宜了新來的三個卒的兄弟,能把那些繳獲運回永安,自然是大功一件。哪怕是韋澤搶到的,然而韋澤隻要沒能回到永安,先得到獎賞的還是那三個卒的弟兄。這等好事,兄弟們自然沒道理拒絕。三名卒長立刻就答應下來。
有酒有肉,糧食也夠,韋澤埋鍋造飯,先讓三個卒的兄弟吃的滿嘴冒油,這才送他們出發。看着那幫兄弟每人帶了十來斤東西踏上歸程的背影,韋昌榮有些不解,“四叔……,卒長,爲何要這麽做?這擺明了是要讓那些兄弟拔了頭功。”
韋澤答道:“昌榮,我這次想把所有功勞都給得了,這才不忍心放棄這些不怎麽要緊的東西。可若是半道上被清軍攻打,那可連一半功勞都保不住。所以我才先把最緊要的鹽巴、火藥、鉛子送回去。”
“那爲何不是咱們送?”韋昌榮有些不忿。
韋澤對韋昌榮的這計較勁很熟悉,可體制内辦事得有點大局觀,一味的隻替自己考慮,并不是一件好事。他答道:“既然是咱們打下的,咱們自然要管到底。把這三個卒的兄弟扔在這裏,算是什麽事?昌榮,有些時候不是吃虧不吃虧,而是得有擔當。若是這三個卒的兄弟以後歸我統領,他們自然覺得跟着我走,不吃虧。即便是他們不跟我,以後若是一起打仗,這些兄弟們也不會覺得我韋澤做事不地道。我們不怕得罪人,卻沒必要故意去得罪人。”
韋昌榮想了想,也大概明白了韋澤的心思,“卒長,卻是我想的太少。”
話說到這裏也就夠了,韋澤沒有評價韋昌榮,他換了個話題,“嗯!對了,我讓你記下來的字,你記住沒有?”
這下韋昌榮臉色立刻就不好看,“卻是沒有記住。”
“唉!”韋澤歎口氣,他看過的曆史書中,寫着紅軍爲了強化文化教育,花費了極大的精力。現在韋澤算是明白了,爲啥紅軍要花費那麽大的氣力,想出了無數的辦法。在這緊張的打仗期間,哪裏有那麽多精神一邊打仗一邊學習呢?即便是知道很多有趣的辦法,韋澤也不敢把那些經驗拿過來直接用,在當上旅帥之前,韋澤根本就能出風頭。
想到這裏,韋澤突然又生出一個想法。曆史上形容一些奸臣的詞彙叫做“大奸若忠”,就韋澤眼下的做事,隻怕還真的有這種嫌疑呢。效忠于太平天國是韋澤的手段,而不是韋澤的目的。韋澤與太平天國唯一的共同點,僅僅是推翻滿清。想到這裏,韋澤忍不住苦笑起來。他心裏面歎了一句,“人啊……,就是這麽身不由己。”
不管如何,先運走了四千多斤東西,三百多兄弟連吃帶拿,加上兩天的吃喝,剩下要搬的物資隻剩下了不到一萬四千斤。搬運的工作強度大大降低。緊要的事物先運走,韋澤反倒是不催着兄弟着急趕路,而是開始強化警戒,恢複部隊的體力。同時也加強了一點文化教育。
列隊,報數是最基本的東西。左右、上下,前後,東南西北,天地,還有從一到十怎麽寫,也是得開始學習一下的。就這麽簡單的東西,花了兩天竟然也沒能教出個什麽來。
戰士們也不是拒絕學習,但是戰士們口音混雜,想統一成某個一緻的語言就是問題。這也不能怪戰士們。來自各地的兄弟都有各地的口音,若不是有兄弟會說湖南話,韋澤還真的不好騙過清軍呢。
口音暫時無法統一,那剩下就是強行進行文字教育。這下韋澤就遇到了新的問題,就那麽二十幾個與現實生活關系密切的文字,沒學過認字的戰士死活就是記不住。韋澤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就那麽些個字,韋澤覺得21世紀的小孩子,兩天就記住了。
而另外還出現了一個問題,有些比較急令的戰士倒是能記住這些字,卻始終沒辦法将文字與現實聯系起來。遇到了這個問題,韋澤總算是恍然大悟。
在21世紀,絕大部分中國家長在孩子兩歲之前,就開始教孩子數數。不少孩子三歲時候就能從一數到一百,在反複練習中更是有了數字與文字的概念。這些概念在之後的成長過程中,在學校,在家裏,在生活中被反複訓練,反複應用,逐漸成了他們完全習慣的工具。
韋澤手下這二百多号兄弟,從十幾歲到三十多歲的都有。這當中的大部分人,是第一次真正把文字與數學引入到他們的生活中,并且強行讓他們建立起思維與文字和數字的聯系,第一次建立起用數字與文字來整理自己思想的概念。
這等于是生生在他們已經形成的世界中,強行插入一個全新的體系出來。若是小孩子自幼這麽學習,他們在感受到痛苦之前,就習慣了。對現在的太平軍戰士來說,他們就隻能深深的感受到這個過程的痛苦。
聯想到印度到了21世紀,還有大票文盲的事情。一個人隻要能會寫自己的名字,就算是擺脫了文盲行列。韋澤完全明白了以前沒有形成概念的事情,一個不分男女老幼都接受過教育,能夠掌握文化知識的工業國真的是無比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