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韋澤(四)

韋澤在伏擊清軍運糧隊的戰前制定的作戰核心就是近戰肉搏戰,這年頭中國的火繩槍質量很差,而這種質量很差,射速很低的火繩槍,韋澤也隻有五杆。對面的清軍少說也有100杆火繩槍,以己之短擊敵之長,那是最傻的選擇。

肉搏戰是近現代代軍隊的必修課,即便是飛機大炮普遍大規模應用出現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各國軍隊之間都沒少爆發過刺刀戰。甚至到了朝鮮戰場上,靠着重炮削山,炸彈洗地,火力飽和攻擊的美軍,也多次與志願軍拼過刺刀。比1940年早了快90年的1852年,肉搏戰更是近代軍隊的看家本領。韋澤對此非堅信不移。

韋澤的部下們在戰鬥中表現出了卓越的戰鬥力。韋昌榮等老太平軍戰士,沖進了清軍的隊列之後立刻展開了迅猛的殺戮。甚至連張應宸這個不怎麽靠譜的家夥,也在用相當笨拙卻遠比清軍勇猛果敢戰鬥方式投入厮殺。

清軍也如同韋澤料想的那樣,遭到直接攻擊的後隊與中軍的結合部位被猛烈的打擊給吓傻了。後隊的清軍們扔下火槍撒丫子就逃。而中軍部分則是向前面逃竄。

“追!别讓清妖跑了!”韋澤喊了一嗓子,就向着清軍的中軍追去。能沖散敵人陣列的最佳人選無疑是敵人的潰兵,若是驅趕着清軍逃竄的家夥沖進清軍的中軍,很容易就能造成雪崩效應。無意識的群體行動向來擁有着無法想象的裹挾能力。潰兵裹着不知所措的部隊一股腦的逃竄,隻要清軍隊列完全亂套,短時間内這麽一股人流隻會玩命的逃跑。等清軍潰逃之後,韋澤就能夠帶着兄弟們的掠奪戰利品。那是最佳的結果。

韋昌榮戰鬥經驗豐富,哪裏不清楚這點。聽到韋澤的号令,戰士們也不去追殺那幫扔下火槍逃竄的清軍,大夥跟着韋澤向清軍的中軍隊伍猛沖過去。

在清軍的中軍中,帶領這支運糧隊的把總滿臉是汗戰戰兢兢的在三名騎者面前。那三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卻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穿着黃馬褂。

這三人是皇帝分配給負責剿滅太平軍的欽差大臣塞尚阿的禦前侍衛。他們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爲欽差大臣塞尚阿命他們三人前去送信。一直緊咬着太平軍不放的清軍四個多月前開始圍困永安城。經過大大小小數十場戰鬥,清軍終于在永安城南城北各建起了一座大營,加上其他的各路部隊的布置,此時已經對永安完成了包圍。

在鹹豐皇帝的不斷催促下,負責剿匪的欽差大臣塞尚阿幾天前終于下了決心到前線去親自督戰,出發前他派遣禦前侍衛科隆多等三人去永安城北大營送信。禦前侍衛與當地官員本就沒有什麽往來,派他們去送信,還能看看前線的虛實。塞尚阿抱的是這樣的打算。

禦前侍衛們當然願意出來走走。在塞尚阿跟前,禦前侍衛也僅僅是侍衛。能出來,他們立刻就是京城來的大人物,哪裏的地方官都要好吃好喝好伺候。按照滿清官場上的規矩,沿途地方上的孝敬自然也不會少。而且送信這事說大不大,卻總是個事。等剿滅了太平軍,這麽一件小事也能算成侍衛的功勞。既然裏子面子都能有收獲,禦前侍衛們自然是“欣然從命”。

隻是這三名禦前侍衛在路上也不可能擺出太大的架子,他們被被安排在前往永安城北大營的運糧的隊伍中。又給他們的安排了一小隊親兵。

運糧隊的軍官是名姓劉的把總,他對這三位身穿黃馬褂的侍衛根本不敢怠慢,前前後後伺候的極爲殷勤。科隆多他們對此非常滿意,數次表示要在欽差大人面前爲這位把總“美言幾句”。劉把總當然識趣,一封銀子恭恭敬敬的遞上,科隆多他們當然就笑納了。

對這趟旅程的安全,三名禦前侍衛中爲首的三等侍衛科隆多并沒有什麽擔心。在欽差大人身邊當侍衛,往來的公文自然是清楚的很。清軍動用了五萬大軍圍剿太平軍,即便不少部隊并沒有到最前線,永安城外的南北兩個大營中也有三萬多清軍逼住了永安城内的太平軍。官道直通北大營,已經被清軍嚴密的封鎖起來,此時應該是安全的很。護送運糧隊的有一百多湖南綠營,戰鬥力相當不弱。科隆多就更加放心了。

就在隆科多與其他兩名侍衛有說有笑的騎着馬前行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後傳來喊殺的聲音。坐在馬匹上的科隆多扭過頭,越過數十名身後步行的清軍頭頂,就見到十幾名手持長槍的家夥吆吆喝喝沖上了官道。見到隻有這麽點人,科隆多心中并沒有生出什麽特别的緊張感覺。最先吸引科隆多的是那十幾個人腦門上綁的白布帶,還有腦袋上那挽了發髻的發型。北京城有道觀,科隆多也見過道士。他第一感覺是,這年頭連奔喪的道士們都開始攔路打劫了?!

事實很快就證明了這幫人并非是奔喪的道士,而是貨真價實的悍匪。禦前侍衛們當中無疑是有來混資曆的勳貴子弟,不過這并不意味着禦前侍衛們就是無能之輩,平素裏面他們也是要進行各種相當嚴格的操練。侍衛分三六九等,他們隻能靠自己的武功來博取皇帝的認同,低等侍衛也希望自己能夠通過勇武甚至軍功得到皇帝的提拔。

見到清軍陣形大亂,科隆多并沒有畏懼惶恐,他騎在馬上,位置比較高。韋澤他們沖出來的時候科隆多大概數出來,沖出來的人就是二十人左右。而清軍前軍中軍加起來還有至少一百人依舊處于有紀律的條件下。

沉着臉,科隆多對面前的把總命道:“劉把總!土匪最多二十幾個人。你說你跟過向榮将軍打過仗,也說你從向榮大人那裏學到了連環排槍的能耐。現在你就帶四十個兄弟迎上去,用連環排槍打那些土匪!逃回來的那些人若是敢沖擊我軍的陣列,那就立刻給我斃了。去吧!”

劉把總聽到半中腰已經準備帶兵前去迎敵,一聽要把逃回來的清軍擊斃,他又怔住了。科隆多若是别的時候自然會大發雷霆,然而土匪們正在沖過來,科隆多也來不及發脾氣了。他喝道:“有我們哥幾個在,你害怕什麽?隻要能打死這幫土匪,我們自然給你說話撐腰!若是你敗在這裏,我們哥幾個死了,你會有什麽下場?我們哥幾個若是沒死,你覺得我們哥幾個能放過你麽?”

這話如同鞭子猛抽一樣讓劉把總打了個寒顫,他也顧不了那麽多了,操着家鄉的湖南話對已經慌亂的部下喝道:“列隊,迎敵!”等四十幾名部下準備好了隊列之後,劉把總喝道:“向前走五十步!邊走向跑回來的兄弟們喊話,讓他們躲到路邊去!”

劉把總也并非無能之輩,幾道命令下去之後,他的部下們立刻服從了命令,他們一邊前進,一面喊道:“兄弟們,往路兩邊躲!”“兄弟們,往路兩邊躲!”

韋澤他們此時正追着清軍逃兵,那幫清軍逃兵們聽到了喊話,又見到正前方出現了清軍整齊隊列,紛紛向道路兩邊逃去。原本都是人的道路上,片刻間就空出了好大一片空地。而清軍的隊列清楚的看到對面殺過來的人不過二十人的模樣,立刻就恢複了信心。劉把總一聲令下,清軍的隊列就停下前進的腳步,開始準備放排槍。

此時韋澤他們距離清軍隊列的距離還有三十多米遠。

火繩槍再爛也是火器,韋澤的小隊伍都是用長槍,再勇敢善戰也得到清軍跟前才能發揮威力。韋澤一看清軍的變化就知道戰鬥已經脫離了原先的計劃。

21世紀的時候,韋澤的百米能跑進12秒内。30米跑更是在6秒内。可這僅僅是理論上的計算,韋澤想辦到這些,需要一身跑步的運動短衣,腳下的地面是塑膠跑道,腳上是專門跑步用的跑鞋。現實中韋澤在“官道”上,所謂官道與平坦二字毫無關系,依舊是一片坑坑窪窪的地面。快速奔跑的時候能不摔跤不崴腳就很不錯了。

現在韋澤要做的選擇隻剩了兩個,要麽就是全力前沖,要麽就是馬上撤退。若是現在停頓下來,讓清軍在三十幾米的距離上從容列隊放起了排槍,十幾名手持長槍的太平軍戰士隻會遭到被屠殺的結果。

現在逃跑當然能夠跑掉,可這好不容易打出來的局面就等于前功盡棄。天知道清軍下一次的運糧隊什麽時候能到,韋澤他們帶的糧食不多了,不可能連着埋伏十幾天。到了嘴裏的肉再吐出去,韋澤是絕對不甘心的。

不想撤退就隻有猛沖,就這麽電光火石的一念間,韋澤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由于竭盡權力奔跑起來,韋澤連再喊一嗓子的氣也勻不出來了。

對面的劉把總一看韋澤不僅沒停,還加快了步伐,擺明了要殺進清軍陣列裏面。他湖南口音立刻高了八度,“土匪不過就這麽十幾個人,大夥兒快放槍!快放槍!”清軍士卒也在軍官的催促下準備開始射擊。一名手快的清軍甚至已經打着了火種。

雙方此時比拼的就是熟練度,比拼的就是勇氣。韋澤看的清楚,三十幾名列隊的清軍列成三隊,擺了個三段擊的架勢。在這些人後面,還有二十幾名清軍的長槍手。敗退的清軍繞過了迎擊的清軍,從官道兩邊跑到清軍陣列背後。按照清軍的如意算盤,大概是希望通過三段擊給與韋澤他們重創,接着由長槍手沖殺上來解決剩下的戰鬥。

韋澤現在穿在腳上的鞋不是耐克、阿迪達斯,更不是李甯或者361度。但這草鞋好歹是韋澤經過一個多月仔細研究不斷改進後做出的産品,承力部分都由藤筋與麻繩加固。韋澤很清楚,他一開始能跑得這麽快,沖的這麽猛,都是靠了這鞋的功勞。方才他如龍似虎的連殺十幾個清軍,腳上這雙合腳的草鞋可是出力極大,同樣受損不少。如果繼續這麽跑下去,草鞋的帶子肯定要斷。

心裏面有了顧忌,韋澤的沖鋒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對面的清軍不知道是不是見到韋澤沖鋒速度變慢後心裏面壓力變小,他們手上的速度更快起來。裝藥,填彈,雖然每個人的步驟快慢不同,但是每個清軍手上的動作給了韋澤極大的心理壓力。

“操了!不就是鞋掉了把腳紮破麽?跑得慢命都沒了,我怎麽就這麽傻呢?”而韋澤片刻間就想明白了這點,他再也不管腳上的鞋到底怎麽樣,腿上就加盡了全力,沖着清軍的黑洞洞的槍口迎面而去。

排在前面火槍手們雖然在努力裝填彈藥,不可抑止的恐怖表情随着韋澤的逼近越來越明顯。終于有清軍因爲害怕,把裝火藥的藥囊掉在地上。有的清軍擡眼看看韋澤,低頭看看火槍,反複的雞叨米般重複這兩個動作。如此分心的局面之下,火繩槍的準備完全停頓了。

但是整排的清軍中總有另類,就在韋澤沖到清軍面前的時候,卻見一個手最快的清軍盡管滿臉驚恐,還是完成了火繩槍的裝填,那家夥在韋澤的左邊,黑洞洞的槍口筆直的指着韋澤,火繩上冒着火花,剩下的隻有扣扳機這麽一個環節了。

韋澤的思維在這個關口上前所未有的清醒,若是此時用槍刺去刺那家夥,極有可能是那名清軍的火槍擊中韋澤,韋澤手中的長槍刺死那家夥的結果。韋澤松開緊握着槍柄的左手,向左猛跨一大步,把抓住那名手快清軍的槍管,将其高高舉向空中。

嘭!火繩槍沉悶的響聲在韋澤頭頂左上方響起。在最後,那名手快的清軍還是扣動了扳機。韋澤抓住槍管的左手以及左前臂竟然被震得整個麻了。死裏逃生的興奮隻帶來了片刻的愉悅感,接下來一種無法扼制的憤怒從韋澤心中猛地湧了出來。

“我操你娘!”伴随着這聲完全不過腦子的大吼,韋澤兇性大發。既然左手已經無法用力,韋澤幹脆放開右手中的槍杆,抽出了充作砍山刀的單刀。也不管那個已經放過槍的清軍,韋澤右臂奮力揮下,單刀狠狠的砍進了正前方清軍的腦門。

這一刀的力氣是如此之大,尋常的鐵刀硬是削掉了清軍的半個腦袋。在斷刀劈開的缺口處,紅紅白白的東西清晰可見。韋澤一腳踹在那名已經變了屍體的清軍胸腹處,屍體往後飛了出去。

此時韋澤距離最近的清軍不過半米多點,可清軍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韋澤,居然沒有絲毫的反應。韋澤揮動右臂,又斜着劈開了另一名清軍的咽喉。殺雞般的慘叫隻響了一瞬便戛然而止。

接着一聲非人的慘叫響了起來,“媽呀!”

這聲慘叫看來是道出了清軍們的心聲,其他的清軍或早或晚的發出慘叫聲,接着扭頭就跑。後面的人反應稍微慢點,被最前排的家夥迎面撞了個趔趄,有些用力過猛的幹脆就把後面的清軍給撞倒在地。仿佛傾斜了葫蘆架,清軍們你碰我我碰你,歪歪斜斜的整個亂成了一團。

韋澤從後面趕上兩步,他左劈右砍,兩名清軍慘叫着撲倒在地上。韋澤心中啐了一口,這兩刀看似創口大,受傷的清軍流血也很多,韋澤卻不是給了兩名清軍緻命的一擊。看來自己還是過于激動了,竟然完全失去了平常心。

稍微穩定了一下情緒,韋澤連跨兩步,揮刀劈向一名清軍的光秃秃的後腦勺,清軍作戰的時候都把辮子盤在頭上,那清軍天靈蓋上的辮子并沒有被不夠鋒利的鐵刀砍斷,而是被單刀切進了腦袋裏面。仿佛遭到了雷擊的蛤蟆一樣,清軍渾身一抖,然後定在當地。

看到單刀切進了這清軍的腦門,韋澤很清楚這家夥已經死了。韋澤嘗試着握緊松開自己發麻的左後,麻木的感覺依舊還在,左臂已經能用上力道。韋澤放開右手中的刀柄,任由腦袋上留着把單刀的清軍屍體自己倒地。右腳點則住地上的槍杆中央靠前點的位置一碾一挑,長槍就飛了起來,韋澤抓住飛上半空的長槍。一槍就刺入了逃竄清軍光秃秃的後腦勺上脊椎與腦袋的結合部。那位置被利刃刺入後,重則會立刻斃命,輕則也是全身永久性癱瘓。

韋澤一擰槍杆,槍頭轉動擴大了創口,接下來很輕松的就抽回長槍。面對前面晃動着的一衆光秃秃的後腦勺,韋澤瞬間就鎖定了最容易刺的,一槍又刺入了脊椎與腦殼的結合部。

劉把總此時已經拔出單刀,對着潰散的清軍火槍兵們又喊又吓。這努力僅僅讓他周圍的少許暫時停下了步伐。可接踵而來的則是沖上來的韋昌榮等太平軍戰士,太平軍戰士們手中的長槍毫不留情的向着陣形崩潰的清軍狠狠刺去。在一片慘叫聲中,清軍中軍的應急部隊就此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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