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安洋離京之後,鄭克臧便召集群臣,正式宣布了自己将于當年除夕退位的決定。
早有風聞的群臣們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紛紛力谏,試圖打消鄭克臧的決心,然而鄭克臧倔強如初,絲毫不做動搖。見到鄭克臧固執己見,群臣們隻好表示服從,于是傳位大典和新君登基朝觐的工作迅速得以展開。
說實在的,不辦不知道,一辦吓一跳,比起冊封鄭安洋爲太子的典禮,皇位交替大典的準備工作要繁重數倍以上,其中第一要務就是爲鄭克臧準備一座行宮——由于傳位大典和新君登基朝觐已經決定在除夕和第二年正旦連續進行,因此即便是爲了顯示嗣君的仁孝,也不可能讓鄭克臧和一衆太後太妃在新年裏離開武昌北上天津,但鄭克臧若不離開鳳凰山離宮,鄭安洋一家子或将被迫屈居在太子宮中或隻能逗留在潛邸浏國公府,兩個結果在禮制上都會産生不少問題,所以就有必要爲鄭克臧重新建立一座行宮,好讓鄭克臧把大内讓出來——不過鄭克臧擔心兩位皇帝同處一宮會讓鄭安洋不自在,因此這座新行宮就隻能在鳳凰山離宮以外的地方構建,再加上鄭克臧将帶走相當一部分女官、宮女、内侍,因此這個宮殿群落的規模還不小,要在短時間内完成,可真真急煞了内廷營建處。
好在這項工程也不是臨時才上馬的,事實上,早在武成二十年,鄭克臧便在漢陽太子湖周邊動工修建新的離宮,雖然工程浩大,一時不能全數竣工,但趕在傳位大典之前完成部分主體建築,讓鄭克臧和一衆後妃及随侍人員入駐還是能做到得,當然,這也要日夜趕工,爲此甚至還要增加一部分經費。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自然不是問題,可除了太上皇行宮的建設外,還有更多的問題要解決,譬如觀禮的使者。須知道,剛剛結束的太子冊封典禮,各個内外藩屬都是來人了,更加重大的傳位大典和新君登基朝觐自是不能比之遜色的。
但問題是,内外藩屬的前一波使臣剛剛返回,又要人家再派新的使臣過來,這似乎有些折騰對方。再加上,觀禮和朝觐是要備上一份厚禮的,而鄭克臧在這方面又比較吝啬,從來不擺什麽天朝風範,換句話說也就是收禮之後很少回贈超過或者等同禮物價值的賞賜和金錢,甚至有時候一毛不拔,連發票和回程車費都不報銷,讓周邊的藩屬對前來朝觐深表畏懼。在這種情況下,華夏朝廷連續兩年辦兩場大典,會不會讓藩屬國家認爲華夏在借機收斂,從而影響了雙邊關系呢?對此,覺得頭疼不已的總督衙門隻好矛盾上交。
接到總督衙門呈報的鄭克臧卻覺得這并非什麽嚴重的問題,畢竟周邊藩屬國家之所以甘願成爲華夏附庸,并非是因爲華夏能給他們帶來多少多少的好處,而是畏懼華夏的武力罷了,既然畏威而不懷德,那麽勒索再多,也不過是對方心甘情願付出的保護費罷了,不必大驚小怪的。隻是總督衙門說的也有些道理,吃相太難看了總歸是不好的,所以鄭克臧最後決定還是邀請各國使節及内外藩屬觀禮,同時由内庫房而非度支省國庫曹撥款給予觀禮方一定程度的補償,至少爲來者報銷往來的車馬費用。
觀禮的請帖也發出去了,鄭克臧正想休息一下,結果禮制院又有麻煩了。[
禮制院是負責典禮事務的,拟定年号自然也是他們的事情,因此一衆老學究們興緻勃勃的上了十幾個年号,其中不乏是從《大學》、《中庸》、《易經》等儒家經典中選擇的年号,譬如嘉慶、乾隆之類的,看得鄭克臧眼睛都直了,隻好斷然否定。
一連幾次上奏都被否決了,禮制院撐不住了,隻好請示鄭克臧禦斷。鄭克臧覺得根據一元一号的規矩,新的年号鄭安洋要用一世,因此别人選未必符合鄭安洋的心思,于是權力下放,讓鄭安洋自己決定。可是正在出巡的鄭安洋謙遜不已,再三上奏非要鄭克臧來替他決定。幾次踢蹴鞠之後,鄭克臧不耐煩了,于是拍闆,将嗣君年号定爲仁慶,并規定以武成二十四年十二月三十日後爲仁慶元年
再多的問題都一一解決了,現在隻等鄭安洋出巡歸來了。
九月二十三日,一路走馬觀花的鄭安洋終于返回武昌。第二天,鄭克臧便命令以太子監國,自己則提前退往太子湖行宮開始了半退休的日子。當然,最高權力還在鄭克臧的手中,凡事三品官員的任命必須得到鄭克臧的首肯,就連禁衛軍第一師、第二師團千總一級的人事變動,也要經過鄭克臧的批準。
十二月二十三日,鄭克臧自漢陽返回武昌,标志着武成朝進入了最後的倒計時。
十二月三十日中午,鄭克臧大宴群臣,與在京官員做最後的告别,結果生平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戌時才被數着時間的宮人們從好夢中喚醒。
亥時正,洗漱并換好裝束的鄭克臧重新出現在群臣面前。此時,可容乃數百人的勤政殿内鴉雀聲,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的等待着曆史時刻的到來,隻有燈燭偶爾發出的爆燃聲以及鄭克臧走路時帶動的環佩敲擊的聲響敲打在衆人心頭。
站在禦座前,俯瞰着面前膜拜的群臣們,感慨萬千的鄭克臧歎息一聲,旋即向身邊的内侍示意,很快,傳喚太子的聲音便一路傳播了出去。
早已經等候在殿外廊下的鄭安洋裹着大髦在漫天風雪中緩步拾階而上,在進入勤政殿前将厚實的外套交給殿外武士,然而一步踏入溫暖的殿内,在群臣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到須彌座前,三叩九拜後,雙膝跪倒在鄭克臧面前。
鄭克臧仔細看了看面前的兒子,伸手将其頭戴的太子冠冕解了下來。邊上早有内侍高聲誦讀鄭克臧的退位诏書,等到诏書宣讀完畢,鄭克臧取來皇帝冠冕替鄭安洋帶上,自有内侍将一件龍袍替鄭安洋當做穿戴整齊。随後,鄭克臧又取出帝玺交到鄭安洋手中,鄭安洋再次叩拜後,站起來與父親并肩接受群臣朝賀。
在山呼海嘯的萬歲聲中,鄭克臧退到側邊剛剛搬上來的龍椅坐下,把中心的位置留給了仁慶帝。仁慶帝随後也在正中的龍椅坐定,然後由内侍宣讀其第一道诏書尊鄭克臧爲太上皇,陳仟巧爲太上皇後,封太子妃王氏爲皇後,皇長子生母柳氏爲皇貴妃,加封鄭安滌爲楚王、鄭安渻爲趙王,其餘皇弟爲郡王。
宣诏已畢,中正韶樂聲跟着響了起來,就見鄭克臧起身退下,仁慶帝則帶着群臣跪送太上皇離開,至此,武成時代宣告結束了
武成時代雖然宣告結束,但鄭克臧的生命還延續了十五年。
期間,仁慶三年,藏地汗羅蔔藏丹津叛夏,仁慶帝不擅軍務隻能請鄭克臧回朝主持,随後夏軍耗時兩年,終于平定了西藏叛亂,并順勢在西藏設立辦事大臣,與拉薩噶廈、日喀則共同掌管西藏軍政;仁慶七年,準格爾大汗策妄阿拉布坦去世,其子噶爾丹策淩繼位,與華夏就烏梁海等領土歸屬發生沖突,鄭克臧再度還朝主持軍務,三年後迫使準格爾在承認華夏保有烏梁海主權的前提下額外割讓科布多地區。
七十歲以後的鄭克臧逐漸蒼老,他偶爾環顧四周,這才發現結發妻子陳仟巧早在仁慶七年就過世了,李貴妃也在仁慶八年辭世,就連他當年最寵愛的馮蓮娘也在仁慶十年頭上故去,曾經風華正茂的耿糖兒也病入膏肓,隻有母親陳昭娘爲他留下的宸妃方玉娘還陪在他身邊,隻是同樣已經垂垂老矣了。[
不是說鄭克臧身邊沒有年輕的妃子承奉,隻是看着相伴多年的妻妾陸續凋零,鄭克臧已經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貼心人了。自知天命不永的他隻能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時代的變化,直到邁入最終世界的殿堂。
“你來了,你改變了,你做到了。”
在鄭克臧彌留之際,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這一刻,他覺悟了。是的,他來了,他改變了,他做到了,隻是他并沒有看到最終的結果。
“真是有點不甘心啊。”鄭克臧喃喃道。“能再給我五十年嗎?”沒有答案,鄭克臧輕笑了起來。“是的,是我貪心了,好了,待我走吧”
華夏仁慶十五年九月甲亥,鄭克臧辭世,仁慶帝尊其爲太祖皇帝,谥曰承天弘運聖德神武肇業立極仁孝睿英端毅欽安章文定紀高皇帝。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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