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阿鎮方面的推诿,指揮分遣隊的黃伯銘卻沒有耐心繼續漫無目的的海上之旅,心急趕回天竺鎮守府與緬南諸土司彙合的他,于是授意暫攝總督衙門淩牙門都護府分司員外郎的藍葆真,以華夏談判大使的身份向葡萄牙人提出派船引導華夏艦隊前往果阿的要求。
葡萄牙人果然上當了,阿鎮管領(總督)不敢讓包括兩艘戰列線炮船在内的華夏艦隊前往果阿,因此提出華夏方面隻能派遣一艘信報船搭載使者出訪果阿。藍葆真卻以要符合華夏使者身份及海上充滿對華夏不友好勢力等借口,要求派遣四艘巡航船護航。
經過一番“激烈”的談判,在藍葆真有意的退讓下,雙方達成了由阿鎮方面派出一艘軍用蓋倫船護衛兩艘夏軍二等信報船前往果阿,并最後安全将兩艦及使團一行護送回普濟(普吉)鎮守府的相關協定。同時,雙方還進一步約定,在使團安全返回前,淩牙門都護府同意暫時開放航路,保證葡萄牙船隻安全通過馬六甲海峽前往呔泥貿易。
藍葆真一行出發後,黃伯銘立刻轉回天竺鎮守府,此時剛剛得到華夏朝廷确認的緬南諸内藩已經次第抵達。不過由于比較匆忙,這一次前來聽命的各家船隊并沒有前一次那麽整齊,八料以上的大船更是隻有一艘而已,而且絕大多數都是戎克船型的雜式船。
在一衆雜亂的船隻中,一萬八千料的三等巡洋艦是如此的高大巍峨,兩側船舷那密密麻麻的炮口,更是讓剛剛雞犬升天的土司衆人在膽戰心驚之餘,露出羨慕的表情來。黃伯銘也不跟這些土雞瓦狗多商量什麽,他人一到,便立刻升帳點兵,旋即在補充完食水之後,帶着這些烏合之衆便匆匆趕往馬塔拉港。
幾乎和黃伯銘想的一樣,從天竺鎮守府外逃走荷蘭船隻已經把夏軍巡洋艦抵達的消息告訴了此地的同伴。雖然艦船數目上葡荷聯軍占有絕對優勢,可是無論葡萄牙人還是荷蘭人都不願意直面如此可怕的海上殺手,因此聯軍很快就瓦解了。等到黃伯銘的分遣隊抵達時,馬塔拉港外已經看不見任何一條封鎖船了。
“派人通告緬南各藩,着他們立刻進港。”盡管馬塔拉港之圍已經解除了,但黃伯銘還是小心謹慎的派西洋三十六家的艦船率先駛入馬塔拉港,自己率領的主力艦船則繼續在強烈的西南季風中在外海半帆巡弋。“務必确保港内并無紅夷埋伏。”
随着黃伯銘的命令,一艘四桅艍船率先沖入港内。沒有炮聲,一切太平,于是一條接着一條,很快,西洋三十六家的船隻相繼駛入了港内。此時,主力艦隊才緩緩的靠近港口,原本設在岸邊的炮台支離破碎的樣子,也清楚的落在了夏軍官兵的眼裏。
“看上去好像不太妙啊,也不知道還有沒活人。”官兵們紛紛議論着。“不要白跑一趟,隻帶些屍骨回去,那就糟糕了都是天竺鎮守府那幫家夥作孽,好端端的把幾百人斷送在細蘭,如今被抓起了也是罪該如此”
說話間,一條趕缯船從港内駛了出來,在距離主力艦隊還有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放下一條小船,慢慢在槳手的劃動下靠近旗艦【西江号】。旗艦上放下繩梯,手劃船靠上後,一個穿着華夏官服的年輕武官飛快的爬了上來。
“下官,三等副尉、伏波軍天竺鎮守府副教練官元叔維參見都監大人。”
“你是國朝武官?馬塔拉商港塞堡的守軍?”邊上【西江号】船長、從五品二等校尉屠慶的得到了一一回應,由是,他進一步問到。“如今堡内的情況如何?”
“回這位大人話,紅夷和佛郎機夷的海上封鎖半月前已經結束了,隻是陸上的紅夷尚在圍城。”元叔維介紹道。“咱們兵少,無法出堡邀擊,紅夷部隊中也多土人,因此一時間也無法攻克堡砦,所以雙方就此僵持着。隻是當日紅夷船隊摧毀了兩座港外炮台,圍城中也有傷亡,如今堡内已經不足百人,另有四十餘名傷者,食物、藥品具多缺乏。”
看到元叔維身上袍服已經被硝煙熏染的變了色,黃伯銘點點頭:“這些都不用擔心,此次本官帶來不少,元大人,你們辛苦了。”
元叔維沖着武昌方向抱拳道:“爲聖上守邊疆,是臣下的責任,下官等并不懼辛苦。”
“很好,隻是這一次,朝廷不會給爾等叙功。”黃伯銘臉色一肅。“爾等膽大妄爲,可是要攘挾朝廷與紅夷開戰不成,區區微末之官,居然敢讓朝廷爲爾等更張國策,你可知罪。”
元叔維下意識的單腿跪倒:“下官不知,下官也是聽命行事。”
黃伯銘問道:“區區正八品當然是聽命行事,本官且問你,本堡的主事之人呢?”
元叔維回答讓在場人爲之震動:“下官,下官已經是堡内最高官員了,蔣大人和其他幾位大人不是殉國了,就是重傷不起。”
黃伯銘也不由得歎息一聲:“看看你們做的糊塗事,爲國盡忠也沒個好結果。”
衆人也長籲短歎了一番,随後巡洋艦分艦隊的管帶孫文赟低聲跟黃伯銘說了兩句,黃伯銘眯起眼睛考慮了半天,這才重新看向元叔維:“元副訓練官,本官等都是水師出身,陸戰并不擅長,你既然能領着一幹殘部堅持到現在,想來也是一員良将,本官就給你一個機會,若是做好了,本官定然不吝保舉。”
昔日田超入了麻英的法眼,一舉從領隊官提拔成了團副千總級别的參軍官,可謂連升三級,田超也不負麻英希望,一路斬将奪旗在軍中立下不小的功勞,并因此積功升任了龍骧軍第六師統制,成爲水師中的一段衆人皆知的佳話。如今黃伯銘雖然沒有麻英的能力,但簡拔一名八品小官還是做得到的,因此一個天大的機緣已經放在了元叔維的面前。
元叔維想了想,應道:“不知道大人要下官做什麽,下官定然盡力去做,隻是下官不求大人簡拔,還請大人爲故去的蔣彬斌大人及其他幾位故去的大人讨個下場。”
孫文赟贊道:“舍個人得失,爲袍澤盡心,真是有情有義。”
黃伯銘卻道:“蔣某人等的下場,要朝廷做主,本官也是無能爲力。也罷,逝者爲大,本官盡力爲他們開脫便是,不過,前提是你必須打退了當面的紅夷,不用擔心,不是讓你這百多人的殘兵出擊,那麽上陸的稅賦看到沒有,都是海浪裏搏命出來的好漢子,你且帶着他們出擊,如何?有必勝的把握嘛”
夜色深沉,強勁的海風吹拂走了白日的燥熱,一切顯得如此的甯靜。
然而,就在這萬籁俱寂的夜晚中,數百名赤膊着上身的緬南“官兵”們在元叔維的帶領下,口銜匕首,手握大刀,緩慢而又堅定的向對面的荷蘭人營地摸了過去。
戌末亥初,這支隊伍已經摸到了荷蘭人營地的邊上。
隻見無論是荷蘭人的指揮官也好,還是德意志的雇傭兵也罷,一個個都睡得死沉死沉的,呼噜打得比驢鳴還響,而那些本地的泰米爾兵也同樣陷入在甜蜜的睡夢之中。說起來,這并不是荷蘭人不接受教訓。而是之前夏軍被死死圍在馬塔拉港區堡砦内多日,并無力出兵夜襲。久而久之,荷蘭人自然就忘了過去慘痛的經曆。而且,盡管荷軍也發現了華夏方面的援軍抵達,但自大慣了的荷蘭殖民者卻認爲己方有一千多人,火槍、火炮、長矛、短刀一概不缺,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再加上荷蘭人認爲夏季立足未穩,也不可能一上來就發動攻勢,因此才給了夏軍方面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
元叔維做了一個手勢,也不說話,帶頭竄進了荷蘭人不設防的營地中,借着明亮的月色,一刀就剁掉了解開頭盔的德意志雇傭兵的腦袋。那些披上緬南“官兵”馬甲的海盜們也有樣學樣,手起刀落,将一個個荷蘭人、德意志人斬殺在當場。
濃烈的血腥味,終于驚醒了荷軍,然而還不等這些荷軍官兵徹底清醒過來,地獄般的場景便讓他們驚厥起來。手足癱軟的他們,根本無力拿起武器迎戰殺将過來的夏軍,隻有最機靈的幾個才知道立刻向遠處逃去
“不必追了。”将口中的匕首甩進一個剛剛拿起火器的荷蘭軍官胸口後,元叔維大聲命令道。“讓他們逃回去,也好宣揚我軍的厲害。”元叔維是個聰明人,在知道華夏朝廷無意立刻發動對荷蘭的進攻後自然曉得如何取舍。“隻要殺光眼前這些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