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何叔治不敢相信的再度向面前半跪的探馬問道。“你确認清虜的大隊正在向晉州前進了?”探馬也再度給了肯定的答複,何叔治于是揮揮手,報信的探馬退下,何叔治這才沖着臉色同樣難看的古晉言到。“古大人,看來你我都猜錯了,胤禔部這是要入山西。”
“決不能讓胤禔部進入山西。”古晉咬牙切齒的說道,要知道,山西夏軍雖然已經有十幾萬人馬,但大多是裝備和戰力極差的輔軍,原來老底子不過五萬,更分散在山西全境,一旦胤禔部經由尚在清軍控制下的娘子關進入山西的話,戰局就可能逆轉。“命令各師立刻出動,務必在清軍進入石門前攔住他們。”
何叔治不反對,古晉的命令于是很快被執行了,此時何叔治突然輕笑起來:“古兄,局面沒有你我想象的那麽壞,就是胤禔入了山西,他首先要做的也不是擊潰山西我軍割據晉省,而是籌措糧草,繼續北逃大同。”
古晉點點頭:“何大人這話有道理,山西雖然是個形勝之地,但東有太行、西有呂梁、南有黃河,實際上就是一個口袋,胤禔絕對不會坐等我軍紛至沓來将其困死在山西的。不過,若是因此就縱然其逃亡山西,恐怕一來圍攻太原的我軍要吃大虧,這二來,戰事拖延日久,與國家百姓都無益處,更不要說聖上那邊”
何叔治心頭一凜,急忙附和道:“是啊,決不能讓胤禔部入了山西”
半個時辰之後,早就橫戈待枕的夏軍鐵騎、骠騎、飛騎三軍八個師的官兵化作一道洪流,向西南方向的晉州、藁城之線疾駛而去
酉時初刻,已經接近安平東北的何叔治和古晉突然接報,清軍出深州三十裏後再度轉向,目前全軍已過了滹沱河向安國去。這個發現讓何、古二人又驚又喜。喜,當然不用說了,胤禔明顯是不會直接入晉了;驚,就産生疑問了,清軍接下來是趨定州、曲陽而涞源南境走飛狐徑入山西呢?還依舊撤往保定?
從表面上看,到達保定之後胤禔部可以走涞源飛狐徑入晉,可以走易縣蒲陰陉而過紫荊關入靈丘而大同,遠比隻有一個選擇的定州方向對清軍更爲有利;但是事情沒有絕對的,以胤禔在北撤中表現出來的狡詐來看,并不排出他可能選擇定州方案。
“古大人,現在天色已晚,若是不能判明清軍路徑的話,萬一你我追錯了方向,縱其遁入山區,那可就真釀成大禍了。”何叔治提議道。“是不是分兵,各追一路。”
“不可!”古晉搖頭否定道。“我軍本來就弱于清虜,若是再分兵,恐怕未必能擋得住困獸猶鬥的胤禔。”話雖如此,但此刻已經無法搶在清軍之前進入安國了,原有的阻擊方案也已經不可能實現了。“何大人,你說清虜爲什麽在深州多滞留了半天?”
對于古晉這個問題,何叔治還真沒多想,此刻聽古晉提及,不由的深思起來,漸漸的,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古大人的意思是,清軍一路逃命,體力和精力上已經撐不住了,胤禔因此迫不得已在深州多休整了半天。”
古晉點點頭:“隻有這一種可能,但本官以爲胤禔所部已是驚弓之鳥”
何叔治會意的接口道:“我師完全可以攆在清軍屁股後面一路掩殺”
在少數火把的照耀下,一衆清軍已經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安國縣城的輪廓了,然而官長停下來休息的命令始終沒有下達,前隊也在魚貫的繼續走着,雙腿跟灌了鉛一樣的清軍們不由得暗自開始咒罵,尤其有些旗兵更是大聲的咒罵起來。隻是等待他們的是劈頭蓋臉的皮鞭,不得已,疲倦之極的清軍們隻能茫然而又機械的跟上隊伍。
不知道又走了多遠,就地休息的命令終于下來了,清軍們更不顧不得掏出幹糧食用便直接躺倒在地面上睡了起來,但才睡了不到半刻鍾,又被推搡着起來繼續行軍。有些清軍累得走着走着就倒在了地上,結果被十七、八雙腳踩過以後才猛然驚醒。胤禔此刻也已經累極了,隻得關照一聲後伏在馬上假寐,隻靠着侍衛的扶持才不至于跌下馬去。
突然,胤禔座下的戰馬一個趔趄,頓時把半夢半醒之間的胤禔驚醒了過來。
胤禔茫然的掃了掃周圍,向雙眼同樣通紅的侍衛們問道:“到,到什麽地方了?”
盡職盡責的侍衛立刻報告道:“太子爺,前鋒剛剛報告,還有二十裏就到定州了。”
“二十裏。”胤禔命人取來冷水,合着汗巾抹了抹臉,精神一振的他這才說道。“通知前隊在定州城外構築營地,再讓定州知州準備柴火、姜汁、熱水給将士們飲用燙腳,熱食也要準備起來。”得令的侍衛立刻跳上戰馬急急出發,胤禔又道。“告訴後隊,到了定州就能休息,讓他們加緊腳步,還有警戒不能放松了”
胤禔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陣巨大的騷動便從後隊如浪潮一般傳遞了過來,胤禔一驚,急忙問道“怎麽回事,後隊發生了什麽?”
侍衛還沒有沖出去詢問,鑲藍旗蒙古副都統寶銘便神色惶恐的沖了過來:“太子爺,不好了,海逆,海逆的騎隊在沖擊後隊,殿軍的宣化鎮已經垮了”
胤禔抽出寶劍沖着寶銘的胸口就是用力的一捅,在寶銘茫然不解的眼神中,胤禔喝道:“寶銘臨陣脫逃,動亂軍心,已經由孤親自正法了!”
“奴才沒有。”寶銘冤枉之極,然而生命已經漸漸的離開了他的身體,臨時之前,他猶自在爲自己辯護。“太子、太子爺,奴才沒有”
胤禔根本不朝枉死的寶銘看第二眼,隻聽他氣急敗壞的命令道:“着蘇克洛圖、保山、薩蘇立刻率本部馳援後隊,着英奇、富順、湯化芬、羅龍芳就地阻擊夏軍騎兵,都給孤擋住了,誰敢後退一步,孤親自砍了他!”
胤禔的布置可謂及時,可是面對黑暗中手持火把冒出來的數萬夏軍騎兵,已經處于崩潰邊緣的清軍根本擋不住其雷霆般的沖擊。很快,阻擊部隊被沖散了,增援部隊被沖垮了,後隊的潰散擴散到了全軍,少數人的潰敗徹底演變成了徹徹底底的大崩潰。成千上萬的清軍呼喊着“敗了”、“完了”之類的口号頭也不回的向四面八方逃去,身上的武器甲胄更是被視作累贅一樣的到處丢棄,更不要說火炮這種笨重的東西。
“不要停,一路殺下去,”骠騎軍第二師統制王瑛向正在試圖收攏部隊的下屬喝令道。“直到把清虜全部沖垮了”
“完了,徹底完了。”胤禔失魂落魄的看着無數清軍從自己身邊跑過,沒有人,沒有人回頭望一眼他們的太子、他們的統帥,這種兵敗如山倒的情形讓胤禔感到了絕望。“大清完了,滿人完了。”胤禔手中的劍已經擱到自己脖子上。“殺不了逃兵敗将,殺自己總可以。”
“太子爺,不能啊!”忠心耿耿侍衛一把按住胤禔持劍的手。“大清還沒亡,隻要太子爺能逃到關外,大清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太子爺,你不能糊塗啊,不能把大清的最後希望給親手毀了,太子爺”
“對,還有希望,滿人還有關外。”胤禔仿佛活過來一般把劍歸鞘。“走,離開這裏”
胤禔的消失意味着清軍最後指揮的消失,也意味着這支清軍部隊的末日降臨
天漸漸亮了,沖殺了半夜的夏軍各路騎師終于停下了他們胯下已經脫力的戰馬,隻是骠騎軍、鐵騎軍的進攻結束了,散布在戰場外圍的夏軍騎馬步師的戰鬥才剛剛開始。當然,這也許不叫戰鬥,隻是打掃戰場而已。
“看,那邊。”發現幾名清軍打扮的護衛正帶着一個騎馬的胖子試圖逃離戰場,飛騎軍第三師第三旅二團乙隊第乙哨丙班的班長陶貴華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這是一條大魚,決不能從自己手上溜走了。“追上去。”
铳聲響了起來,兩名正在逃跑的清軍被當即打倒在地,瑟瑟發抖胖子一下子摔下了馬,護衛們還來不及攙扶起他,十名夏軍已經騎着馬逼近了。
看着黑洞洞的铳口,幾名剩下的護衛知趣的放棄了抵抗,看着他們被下馬的夏軍士兵一一捆上,陶貴華這才驅馬來到胖子身邊:“這位,通名報姓”
“抓到和碩康親王崇安了。”聽到這個消息,歡呼聲瞬間傳遍整個戰場,但更讓夏軍将士驚喜的是。“将軍有令,抓住胤禔,功一等”
“孤,孤不逃了。”看着漫山遍野的夏軍,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逃的胤禔頹然的從一名侍衛背上爬了下來,在昨晚今晨的夏軍攻擊中,狼狽而逃的他在馳馬的過程中摔折了大腿,連馬不能騎了,自是無法逃脫夏軍的天羅地網。“你們帶上孤的太子印玺去找太孫,想辦法擁戴太孫登基即位,保我大清國祚延續。”看着跪倒在自己身邊的哭哭啼啼的侍衛,胤禔怒喝道。“還不快走,難不成最後一點希望都不給孤留嗎?”
侍衛們分路逃走了,胤禔仰面倒在泥地上,望着天空喃喃道:“真藍呢。”
言罷,他丢掉已經無用的長劍,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擱在脖頸上,用力一拉,血噴了出來,慢慢的讓藍天帶上了一絲血色
“找到胤禔屍體了。”何叔治尋到古晉通報道。“已經讓崇安等被俘八旗貴胄們驗過了,确認是胤禔本人,我們可以向聖上報捷了。”
“是啊,結束了。”古晉有些意興闌珊。“今後怕是沒有你我出馬的機會了。”
何叔治笑了起來:“别活北京城現在還沒拿下,就算拿下北京,不還有大同和奉天嘛,古大人,說這個話是不是還早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