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沿水路上溯,因此鄭克臧此行的第一站自然是被列爲留守府的江陵。
經過近十年的修養生息,江陵已經大緻恢複了元氣,不過鄭克臧并不是來看江陵市面的,故地重遊的他莅臨江陵的主要目的是來查看江陵的教育情況。
華夏朝的教育體系雖然一早就分爲蒙學、縣學、(州)府學和太學四級,但事實上由于教師人手的嚴重不足,禦定教育内容被一再壓縮,并不完全符合鄭克臧最初的設想。隻是到了最近幾年,随着華夏朝的日益鞏固以及不間斷的培訓人才,才在行在武昌府、東都承天府、南京瓊州、潮州留守府、太平留守府、荊州留守府以及江南、江西、湖廣、廣東等财力較爲充沛的省區初步完善了四級體制。
當然,四級教育體制中的蒙學,一向是由民間自行承辦,縣、巡檢司兩級主要負責督導巡視。因此蒙學畢業并沒有任何的政治待遇,其肄業生必須到州府考試獲得丁等文憑後才有機會進入縣學求學或以最低等的流外吏員身份出仕。按照華夏吏部内部明文規定,以初等文憑出仕者,每五年才有一次升晉的機會,任官到了正八品便再可能升遷。[
所以,縣學其實才是華夏朝最初級的官辦教育。
不過,縣學教授的隻是一般的通才教育,譬如君子六藝等等,并不做細化,因而其肄業生在考核獲得丙等文憑之後,要麽進入(州)府學繼續深造,要麽入仕後憑機緣在各部、衙門開設的專門學校裏補一份學曆出來,否則其入仕後最高隻能做到正六品一級而已。
(州)府學開始分科,對應華夏朝現有的各部、衙門,(州)府學内設置計科(财經)、農科(農林)、工科(營造)、禮科、法科、醫科等科目,其肄業生一般進入各部、衙門中任事,若意外,一般可以做到正四品。但是鑒于各部、衙門的職官權責不等,爲了避免生員挑肥揀瘦不想就讀某些科目,因此每一科的入取難度各異,從而大體保證各部、衙門的用人。
然而凡是也有些例外的,并不是所有部、衙門都會任用(州)府學的肄業生。
譬如總督蕃洋列國事務衙門名義上歸在禮科,但其從不直接接納各地(州)府學中禮科的肄業生,其開設有自己專門的學校,生源從低學曆、低文憑、升遷望的普通吏員中招募;而刑部也是一樣,雖然其各級主官都來自法科肄業生,但其基本業務人員都是從該部直轄的各省捕盜學校中培養的,其生源更是多來自那些蒙學畢業卻考不出初等文憑的群體。
太學是華夏最高級的學校,設立在各省首府以及行在武昌等直隸府,其生源是獲得丁等文憑的(州)府學肄業生。作爲華夏朝最高學曆者,這些天之驕子是被當做部門骨幹來培養的,若是沒有因爲貪*腐或其他意外中途落馬的話,尚書、侍郎、都督将是其仕途的終點,至于能不能做到内閣大臣、内閣總理大臣,這主要是靠機緣而不是學曆。
正是因爲如此,各地的太學中的太學生通常幾個、十幾個而已,而且一經入學肯定會畢業,所以其學習難度和競争程度遠不如(州)府學中來得激烈。
對此,随扈的學部大臣郭楷異議道:“各地太學生如此之少,又單獨占用地方人力、财力,不如省入中樞,由學部統一管理。”
鄭克臧沉默不語,郭楷進一步進言道:“太學生整日悠遊,全認真讀書之心,此等人懶散慣了若是入仕爲官恐不利朝廷将來,臣鬥膽建議更定學制,唯太學肄業方可授官。”
郭楷的建議名義上隻涉及學制的變動,然而卻是根本上動搖目前華夏的用人體制。對此,鄭克臧頗爲覺得棘手。郭楷是一路跟着鄭氏父子兩代的元老重臣,當然不可能有異心,那麽想必的确是學制出了問題才使得他冒觸怒鄭克臧的風險進言的。
鄭克臧考慮良久,慢慢回答道:“此事重大,學部且上一個條陳,朕慢慢思之”
郭楷的動作很快,在鄭克臧剛剛抵達夔州府的當天,他就上了奏本。學部提出的改革很簡單,就是取消現有三等學曆考核,重新恢複會試。
這份奏章,鄭克臧讀的很細,他發現郭楷其實也不是要全面否定四級教育體系,用一句話來總結就是“擴招”——蒙學生學成之後可到縣參加府試,合格者可以準予進入縣學免費就讀;縣學生就讀三年後可進州府城參加省試,省試合格可以進入州府學免費就讀;考試不合格,準予縣學複讀三年,若是再考不合格,廢止其免費在縣學讀書的資格,給予縣學結業證明,憑此證明可至刑部或總督衙門的專門學校申請考試入學;
(州)府學生就讀三年之後,允許其到省城參加學部試,合格着進入太學;考試不合格,回(州)府學繼續就讀,再次報考太學不成,則發給(州)府學結業證明;太學生每三年考核一次,一次性過關者由吏部授予正九品官職,分發各部各衙門任事,兩次考核才過關者由吏部授予從九品官職,三次才過關者以流外一等任事;
除了太學生入仕的途徑之外,擁有縣學結業證明、(州)府學結業證明者,每三年可以到各省首府參加會試,考試錄取者進入各部各衙門開辦的學院學習,期間隻要院試合格,既可由各部各衙門上報吏部(各省吏部分司)授予流外的吏職,然後磨勘升晉;
對于沒有(州)府學、縣學結業證明的讀書人,學部每六年在京師(行在)舉行一次制科,考試錄取者一樣按科目進入各部各衙門開辦學院學習,院試合格後授職任事;
以上三種途徑都可以被稱爲正途,區别是太學生可以沒有任何障礙的直接做到三、四品,會試和制科出身者若沒有進一步在各部各衙門學院二次進修的學曆的話,其仕途隻能被堵死在五、六品上
鄭克臧看罷,轉手把奏章遞給前審計衙門會辦大臣、如今都督益東等處地方行尚書台大臣李景:“朕有些思緒混亂,卿看後,且給朕一個建議吧。”
這原本不合體制,但受寵若驚的李景又怎麽可能出言拒絕,隻好戰戰兢兢的接過奏章飛速的看了一遍,然後沉吟片刻,這才向鄭克臧奏報道:“臣以爲郭大人此爲老成謀國之見,本朝不設科舉,讓北地士子多心向建虜,與其讓此等人爲清虜助纣爲虐,不如更張政策,對清虜來個釜底抽薪”[
鄭克臧發問道:“擴大三級學校,地方上的财政可能支撐?”
李景老老實實回答道:“與地方來說的确有些困難,然臣以爲若是隻給三級學生發放衣食、筆墨、紙張、書籍的話,所費還是不多的。”
鄭克臧點點頭:“卿說得很對,本朝以學校代科舉,民間多有士子不滿,而且本朝又施行功民免稅政策,士紳、官吏以得利,未免更加有些敢怒不敢言,所以更張一些政治讓他們舒一口氣,也是應該的,不過此事涉及各部衙門,所以還要慎重才是。”
鄭克臧命令道:“來人,把這封奏章快船送回行在,讓内閣讨論。”
内侍剛要上來接過奏章,鄭克臧忽然擺擺手:“等一下。”
内侍立刻站定,隻聽鄭克臧問道:“李卿,如今一省大員不過正三品,是不是有些低了。”
李景當即寒毛倒豎,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好半天才言到:“聖上明鑒,北面清虜的尚書都是一品,可是一樣沒有權力,還不如本朝名實歸一。”
“但終究還是低了。”鄭克臧背着手站了起來。“三公三孤是正一品,東宮三公東宮三孤是從一品,宗人府左右宗正、内閣總理大臣、監察院正卿、大審院正卿是正二品,左右宗人、内閣大臣、各部尚書、各衙門會辦大臣是從二品,這些都沒有問題,都督隻有正三品就有些低了,而且越到基層越是低得過分了。”鄭克臧的話讓李景松了一口氣,原來鄭克臧是從郭楷的奏章上看到其他方面的問題了。“流外五等也名不符實,李卿,你覺得恢複唐制如何?”唐代官制三十階,與宋元豐之後中國官制的區别在于其四品以下在正從的基礎上又分爲了上下兩階。“能不能藉此實現官吏一體?”
“聖上,本朝知縣等親民官一般是從六品,太平、荊州、潮州三府下知縣是從五品,武昌、承天、瓊州、河南四府知縣更是正五品,已經不低了。”李景勸谏道。“更何況百姓已經熟悉官吏品階,若是更張,唯恐混亂呢。”
“說得也是。”鄭克臧并考慮成熟,聽到李景勸谏,立刻改弦更張。“且先放一放吧。”說到這,鄭克臧在郭楷的奏章上圈畫了幾筆,遞給候在一旁的内侍,命令道。“立刻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