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文臣最高的大學士的都是一些老成持重之輩,而且原來諸如明珠、索額圖、佟國維之類的權臣一個個都相繼凋零了,剩下的無非是些伴食畫諾的唯唯之輩,又如何有能力處理如此棘手的局面,因此大學士們一個個如泥塑一般,連帶着整個文淵閣也陷入了某名的驚悸之中,外廂處理公文的學士、中書也輕手輕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但不說話總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于是時任保和殿大學士吳琠幹咳了一聲緩緩開口道:“時局危惡,使得聖君煩心,你我國之大臣,食君俸祿,總歸要想些章程出來爲聖君分憂的。”
“吳閣老所言甚是。”奪情複授武英殿大學士的張玉書接口道。“當前最爲緊要的是兩宗,第一,如何确保劍閣一線不失。”劍閣一失,夏方退可保守四川,進則窺視漢中,而漢中有失則關中難保,關中難保那河洛和河東就要受到威脅,由此清廷自然不願意将如此重要的形勢之地拱手讓出的。“第二,狹西和甘肅的叛亂要盡快平定。”
“張閣老所言的兩宗其實也就是一宗,那就是如何保全關隴。”東閣大學士熊天賜是個道學先生,但這并不表明他就隻會八股文章。“無論是要擋住海逆還是盡快平定暴民,歸根結底是兵、饷、糧三項。兵或許能從山西甚至洛陽抽調,但是饷、糧怎麽辦?關隴的糧食向來由川中援濟,如今川中丢了,朝廷又從何處來拆東牆補西牆呢?”
本章節 雄霸 手打)就算清廷食言而肥,從剛剛出關墾荒的百姓口中奪糧的話,千裏迢迢送到前線,估計路上吃的都比送到的要多。
與吳琠同爲保和殿大學士的王熙歎了口氣:“朝廷财力困頓,百姓也不堪重負,但總不見得棄守關隴,聽任其落入夏國之手?”
在場人一時無語,是的,關隴不能不守,但守的話結果卻會導緻國家财政徹底惡化,進而将整個大清拖入覆滅的危機。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幾位大學士才真正體悟到康熙爲何如此心焦,但是知道有什麽用,關鍵是沒有好的解決辦法。
文華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伊桑阿哀歎一聲:“朱重八當年曾道胡人無百年之運,難道我朝也逃不過這番天道輪回嗎?”
這話也就是滿洲正黃旗、老姓伊爾根覺羅氏的伊桑阿和滿洲正白旗、老姓舒穆祿氏的文淵閣大學士佛倫可以說說,其餘的大學士們,哪怕是位極人臣,已經鐵了心要跟大清國同呼吸共命運,此刻也不敢輕易接口,畢竟大家夥都知道,滿漢之間甚至滿八旗和漢軍旗之間歸根到底還是有區别的,一不留神傳到康熙耳裏,那就是黃泥落在褲裆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另一位文華殿大學士張英有個有名的兒子張廷玉,萬緘不如一默,自然也是他的家教,不過今天他也終于按捺不住了,便以破釜沉舟的口氣言道:“錢糧其實是有的,隻不過皇上這邊有沒有大毅力??????”
衆人一聽,心裏了然,但是誰都不會主動接口,更有佛倫連連搖頭:“不成,不成,真要動了旗人的鐵杆莊稼,bei jing城裏的那些混賬王八蛋一定活撕了你我,絕對不成。”
旗人有多混蛋,在場的大學士們誰不清楚,但這并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的問題是,即便你願意爲此作出犧牲,但出于穩定朝局起見,康熙會不會庇護你?就如曆朝曆代的改革者們的下場一樣,不得善終是小事,一生令名可就付諸東流了。
張英沉寂一回,頭又擡了起來:“旗人的鐵杆莊稼牽扯甚多,朝廷無法決斷也屬是正常,但是除了鐵杆莊稼以外,各府在直隸的莊田總不是忌諱,大清已經到了眼下這個地步了,宗貴們總不能袖手旁觀,少不得也出一點血。”
張英言道:“我的意思,地還是他們的,但稅總要交,這麽一來至少京城的糧食及京旗的軍資不必要從山西轉運,山西的饷糧就能用來支援陝甘,朝廷也就能有喘息的機會。”
“敦複兄你是要做孤臣呢。”伊桑阿苦笑起來。“可就算皇上念着你的好,但你這個建議可是要斷子絕孫的,說句不好聽的話,皇上能顧拂你張家一輩子嗎?奪人财路,如殺人父母,這個仇,各府可會永遠記着的。”
張英的建議也觸動了佛倫的利益,好在他是明白張英的用心的,因此也善意的勸阻道:“張閣老此事不成呢,皇上也得給幾位王爺面子,而且幾位阿哥也牽涉在内,鬧出亂子來可就不好收場了。我的意思,還是得在士紳一體納糧一體辦差上。”
張玉書一聽差一點跳了起來:“不能再壓地方士紳了,士紳乃是國之根基,真要把他們都逼到海逆一邊去,那大清就真的撐不下去了。”
張玉書的老家在鎮江丹徒,如今是華夏朝的治下,作爲鄭克臧欽定的鐵杆漢jian,張氏一族的财産早就被抄沒一空,自然也不在乎清廷是不是對士紳下手,但是他不在乎,他的門生弟子們在乎,既然活在這張枝器連生的官僚大網上,張玉書就不能不爲黨徒們說話。
“士紳怎麽可能被逼到海逆一方,張閣老多慮了。”佛倫冷笑道。“海逆在江南不也在搞攤丁入畝,按田畝納稅賦嘛。”佛倫的話是沒錯,但是華夏朝搞這一套有其便利的條件,那就是大多數的大地主被以漢jian的名義抄沒了家财,剩下的自然噤若寒蟬。“再說了,海逆能抄家滅族,難道朝廷就辦不得嘛!”
文淵閣内的氣氛當時就劍拔弩張了起來,幾名漢族大學士氣得面se發紫,好在吳琠出面打圓場:“幾位閣老不必如此意氣,大家都是爲了朝廷,爲了皇上,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的,來來來,坐下來慢慢商量。”
場面是緩和下來了,但是所有人都失去了再說話的興緻,于是文淵閣重新恢複到最初的那種壓抑,直到受不了的伊桑阿提議道:“要不今天就先這麽散了,大家回去後再仔細想想,也可以小範圍集思廣益一下,總之既要鎮之以靜,又要确保陝甘無事??????”
這邊大學士們是散了,那邊内閣學士李光地卻奉旨朝觐,看着卧倒在病榻上的康熙,号稱琉璃蛋*子的李光地此刻也有些神傷,但是時光無法倒轉,名列南朝漢jian通緝榜上的李光地隻能一門心思輔助這位退無可退的鞑主了。
“李光地啊,内閣裏都是一些扯淡的家夥,成天介隻會算小算盤,一個好主意都沒有。”病恹恹的康熙看着面前的臣子,也不雲遮霧罩,簡截了當的問道。“還是你給朕出個主意,怎麽才能把大清維持下去。”
李光地雖然來的時候早有準備,但康熙說得這麽直接他也是一愣,愣過之後,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注意到他的表情,康熙無力的一揮手:“有什麽說什麽,朕恕你無罪。”
“既然皇上如此說了,老臣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李光地先謝過恩,然後爬起來重新坐到康熙所賜的錦凳上,這才慢慢開口。“臣以爲,眼下的局面,要想即擋住海逆自四川北上,又确保甘陝不失,對朝廷支出的壓力太大了。臣或以爲該有所取舍。”李光地邊說邊偷眼觀察康熙的反應,見康熙面無表情,他在患得患失之下也隻好繼續說道。“臣以爲狹西與甘肅之間隻能保一個,甘肅因爲面對準格爾的威脅,不如壯士斷腕了,至于陝西,臣以爲也不能全保,陝北的包袱一定要丢掉。如此朝廷才能有餘力沿潼關、秦嶺道、巴山道設置三道關口,防止海逆據此北上。”
“甘肅、陝北。李光地,你給朕出了難題啊。”康熙歎息一聲。“不戰而棄土,朕如何向朝野上下交代,再說了把陝甘丢給暴民,焉不是爲朝廷再樹一敵啊。”
李光地知道康熙是心動了,隻不過覺得無法交代才有所猶豫:“臣以爲皇上不必擔心朝野輿論,朝廷或可以用立藩的方式??????”
“立藩?”康熙眼角一挑。“朝廷之前裁了三藩,如今又要立藩,這不是自己給自己難堪嗎?”
“當然不是明着立藩。”李光地補充道。“可擇一二忠信臣子以提督、總督名義鎮守兩地,隻是私下裏言明,朝廷可以給他們任官的權力,但錢财一應無有,唯靠自己,如此不王而王,有心之輩自是有的,而朝廷隻需牢牢控制關中??????”
“你這個建議不妥。”康熙突然打斷了李光地的話。“且先下去,容朕仔細想想。”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