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來自英圭黎商館的賓達沖着來自法蘭西商館的安納森先生搖了搖頭。“我曾經向廣州的外交部提出申請,但是對方以我不是貴族也不是英圭黎王國的正式使節爲名拒絕了,想必閣下也應該有着同樣的遭遇。”
“是的,我也被拒絕了,隻有西班牙商館得到了許可,該死的,不就是馬尼拉省總督的使節嗎?這群東方人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外交禮節。”法蘭西人抱怨着。“要不就是被西班牙人給蒙蔽了,馬尼拉總督根本不能代表西班牙王國。”
“我不贊同閣下的判斷,馬上要成爲皇帝陛下的東甯國王并不是對歐羅巴形勢一無所知的自大狂,或許這位未來的皇帝注重的是那位代表男爵的身份,更重要的是我認爲,這位陛下更關心那些來自馬尼拉的大帆船。”
說到這,英圭黎人臉上露出一種嫉妒的表情,當然聽話的人也是如此,不過此時此刻英法兩國還不能對西班牙在美洲的統治進行有效的挑戰,因此隻能用羨慕的眼光看着競争者利用大量的美洲金銀打開中國大門。
當嫉妒的神色從臉上消失後,法國人安納森忽然挑了挑眉腳,若有所思的說到:“賓達先生,自打那位東甯國王掌握了權力,貿易大門盡管打開了,但是我們輸入的金銀卻越來越多了,如此下去恐怕不是什麽好現象啊。”
“的确如此,”賓達眼珠轉了轉,附和道。“東印度公司早就注意到這些問題,目前東甯國王還向我們購買銅、硝石、麻織品、帆布,但是硝石的購買量越來越少,印度帆布也被中國自産的帆布所逐漸取代,而且塞斯裏人也學會了如何制造鍾表、玻璃、鏡子、大炮、火槍,這就不能不讓公司産生擔心,一旦東方不再需要我們的貨物,那需要多少金銀才能滿足我們采購東方貨物的需要****”
“先生們是不是過于擔心了。”邊上丹麥的商館主聽了半天,此時終于開口了。“據我所知,塞斯裏内部的戰鬥還沒有結束,國王陛下還沒有打敗北方鞑靼人,在未來必然會進一步需求硝石之類的物資,這不,爲了适應在北方寒冷地區作戰,東甯海關已經下達了一份價值一千萬塔勒的訂單,從歐洲進口羊毛織品。”
“這隻是暫時的,畢竟中國北方也有廣闊的牧場,蒙古,”賓達畫了個十字,顯然蒙古人的威名至今讓他有些驚悚。“一旦塞斯裏人掌握了蒙古,他們又會自己出産羊毛織品了。”
“我倒不覺得戰争能很快就結束,畢竟鞑靼人也擁有強大的力量,說不定這又是一次三十年戰争。”丹麥人撇了撇嘴。“再說了,即便塞斯裏人最終打赢了内戰,北方還有俄羅斯人和準格爾的騎兵在等着他們。”
“俄羅斯野人?準格爾的蒙古騎兵?”英法兩位商館主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來,說實話,此時的俄羅斯在西歐人眼裏就是沒有開化的野蠻人,也隻有鞑靼人才怕他們,至于準格爾騎兵雖然聽說給滿清政權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但是不是能同樣對鄭軍造成沖擊,還存在疑問。“但願如此****”
由于這番談話涉及主人,過于敏感,因此賓達話鋒一轉:“廣南和北河的戰事快要結束了?聽說已經死了十幾萬人了。”
“還沒有呢,至少要進行到雨季開始。”由于法蘭西對廣南、真臘、暹羅的窺視,因此安納森顯然對鄭阮之間的戰事知道的更多。“不過北方的損失很大,據說駐在廣州的北方使者這一次要面谒國王,請他派兵助戰。”
丹麥人在東方的實力有限,因此很不明白當前的形勢,所以有些茫然的問道:“之前不是傳聞塞斯裏人提議共同出兵被北河拒絕了嗎?怎麽現在又要請求幫助了?”
“我的理解是請求塞斯裏出兵助戰隻是一個借口,最多的還是請求塞斯裏提供資金和物資,當然之前塞斯裏海軍在岘港的行動很有威懾力,北河人也有可能希望塞斯裏海軍繼續調動一部分廣南軍隊脫離橫山一線。”安納森以軍事專家的口吻分析道。“也不排除北河攝政王殿下希望得到東甯國王、未來塞斯裏皇帝的冊封。”
丹麥人又問道:“安納森先生認爲廣南能在這場戰鬥中生存下去嗎?”
“葡萄牙人已經失去了澳門,若是再失去廣南,那麽在東亞的據點就隻剩下阿鎮了,但阿鎮遠在蘇門答臘的東北部,這也就是意味着失去廣南,葡萄牙就将徹底失去東方。”英圭黎跟葡萄牙的關系相對接近,因此對葡萄牙的動向更加了解。“因此即便塞斯裏已經警告其不得參與廣南與北河的戰争,但葡萄牙人一定不會放棄援助廣南人的,或許在最危險的時候,葡萄牙人甚至可能親自參戰。”
“葡萄牙親自參戰,那将激怒塞斯裏人,到時候塞斯裏也許真的會參戰。”丹麥人有些憂心忡忡的說到。“以塞斯裏海軍的實力,到時候将會出現一場災難,對于任何歐洲國家而言,葡萄牙的失敗将是一種威懾。”
“我同意你的看法。”賓達也歎了口氣,須知道鄭藩的海軍是英圭黎一手指導出來的,但是如今已經威脅到了英圭黎人自身,在皇家海軍的力量不能投射過馬六甲之前,他必須承認鄭藩的海權。“除非巴達維亞、馬尼拉和會安的葡萄牙人聯合起來,否則在塞斯裏海域,沒有人能抵禦東甯海軍的力量。”
“荷蘭人和西班牙人組成聯軍?這隻是一個笑話。”安納森苦笑着說到。“何況塞斯裏海軍在香山澳軍港就有四艘大型戰列艦,除非算上馬尼拉大帆船,否則即便荷蘭人和西班牙人聯手,也最多與塞斯裏海軍一支艦隊持平,可是塞斯裏還有至少三支同等規模的艦隊。”
“也就是說葡萄牙人的失敗是必然的喽?”丹麥人有些失望的砸了砸嘴。“可惜東甯國王還允許葡萄牙在廣州建立商館,要是徹底把葡萄牙人排除在東方貿易之外,豈不是更好?”
法國人笑了起來,但英國人卻眉頭緊縮:“你們說,東甯國王召見西班牙商館代表是不是有阻止荷蘭人和西班牙人聯手的企圖?”
“不能說沒有這樣的可能。”安納森卻依舊笑容滿面。“不過,我看沒有這個必要,第一,西班牙人是不會爲葡萄牙人出面的,畢竟現在也不是一個帝國的時候了;第二,既然東甯國王了解歐洲,就一定知道,西班牙和荷蘭是不可能站在一起的。”
“不,我的意思并不是針對這次北河與廣南的戰争的。我的意思是,一旦未來的塞斯裏皇帝将葡萄牙人的勢力從東亞海域驅離,他的下一個對手會不會是荷蘭人呢?”賓達的推斷讓其餘兩人毛骨悚然。“塞斯裏皇帝需要我們帶來的金銀,但是他卻不見得會希望身邊有威脅塞斯裏的軍事力量****”
“你是說塞斯裏皇帝不想看到歐洲人在東南亞擁有殖民地?因此他會在驅逐了葡萄牙人之後把第二個目标對準荷蘭人?”安納森一邊眨眼睛一邊自問自答道。“倒也沒錯,确實有這樣的可能。畢竟東甯之前跟荷蘭人之間有着相當大的矛盾,雙方還幾次發生過武裝沖突,而且荷蘭人又不如西班牙人能從美洲帶來大量的金銀。”
“打下了巴達維亞,塞斯裏還可以掌握香料群島。”丹麥人火上澆油道。“爲此塞斯裏甚至可以和西班牙人分享勝利成果。”丹麥人越說越肯定。“甚至雙方可以一起出兵。”
“不要把西班牙人想得那麽愚蠢。”安納森突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塞斯裏人對付葡萄牙人或許沒有什麽,但是對付荷蘭人一定會引起西班牙人的警覺的,所以西班牙絕對不會幫助塞斯裏人一起驅逐荷蘭人,塞斯裏人也不會需要西班牙人幫助驅逐荷蘭人。”
“有道理。”丹麥人也醒悟過來。“其實塞斯裏人與荷蘭人發生沖突跟我們有什麽關系,說起來荷蘭人比塞斯裏人更加讨厭不是嗎?”
“當然有關系。”賓達卻不同意丹麥人的意見。“或許塞斯裏人驅逐荷蘭人并不影響我們的利益,但是塞斯裏人奪取香料群島對我們而言卻意味着更多的金銀流出,因此我認爲與其讓塞斯裏人得手,不如我們先聯合起來,奪取巴達維亞。”
“聯合起來奪取巴達維亞?”安納森有些詫異的看着賓達。“這不是開玩笑。”但賓達的表現讓他确認這不是在說笑,一時間他也嚴肅了起來。“這件事太大了,不是我能決定的,但我可以報告上去,讓王權公司跟貴方不列颠東印度公司協商。”
丹麥人也跟着表态道:“我也要請示公司。”
“那就請兩位各自寫信,但是一定要快,一旦葡萄牙人被驅逐出了廣南,接下來塞斯裏人對巴達維亞動手也就是一兩年内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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